四-1、感官世界

四-1、感官世界

(本章已經補充在四、你相信世界末日嗎(2)之後)

江徹心急火燎地跟着救護車趕到醫院的同時,針對陶暮的審訊正由趙奎麗親自執行。她這輩子審訊過不少殺人犯,其中還有很多重犯,連環殺手也有,可那都是為了劫財。像這樣純粹為了殺人而殺人的兇手她是第一次接觸。

她抬眼凝視面前的青年,分頭,眼鏡,毛衣,跟普通的公司白領沒有兩樣。他半垂著頭,眼神一片渙散,神情平靜得彷彿在聽老總做無聊的動員大會。如果不是看到他衣服上的斑斑血跡,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剛剛拿刀捅進自己妹妹胸膛的人。

「你叫陶暮?」趙奎麗開口。

「是的。」陶暮極快地回復,配合的態度令趙奎麗有一絲驚訝。

「這幾個女孩你認識嗎?」梁坤向他展示幾名受害者的相片,語氣極不友善。

「是我殺的。」陶暮乾脆地承認。

「為什麼殺她們?」梁坤音調拔高,眉眼間滿是氣憤。

「……」

「為什麼攻擊你妹妹?」

「……」

「負隅頑抗是沒有用的,你必須跟警方坦白。」

「都是我殺的。」

說完這句話后,陶暮在拘留所里一言不發地坐了四天,任憑警方如何威嚇審問也無動於衷。

他不說話也不要緊,那滴眼淚的dna同他相符,而在他的家裏也搜出了吻合的兇器。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意外發現是,經過調查,陶暮早年有與黑社會接觸的跡象,這無疑使他的形象愈描愈黑。

現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確定他目前的精神狀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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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日,陶暮被警方押送到寧城精神病診療中心,在做司法精神鑒定之前,院長令狐景需要先初步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令狐景有着許多四十齣頭的男人共有的毛病——胖。他的白大褂並不扣上,挺著略顯的啤酒肚,如同一坨人形膽固醇般在陶暮對面坐下。不過他跟陶暮並沒形成強烈的對比,後者這些天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頹廢著,剃去頭髮的頭上有幾個新鮮的淤痕,高幹精英的樣子坍塌下來,下巴周圍生長起細密的胡茬,彷彿蒼老了好幾歲。

室內只有一張桌子和三把椅子,由於只是初步接觸,也沒有在他身上連接任何儀器。為了營造放鬆的環境,他們不能將陶暮銬住,但是必須有人來保護令狐景的安全。梁坤在第三把椅子上坐下,距離桌邊有兩米遠,兩眼狠狠地盯着這邊。

令狐景清了清嗓子,攤開筆記本,按下錄音機的錄音鍵。

「你好,陶暮,聽到我的話了嗎?」令狐景的聲音很平和。

陶暮毫無反應,依舊低垂著頭。

「我想和你做些簡單的交流。如果你有什麼話想傾訴,請你抬起頭來。」

陶暮緩緩抬起頭,目光卻朝向梁坤。

令狐景頓時明白了,說:「你先出去吧。」

「不行,我要為你的安全負責。」

「沒事的,門上有玻璃,你也看得到。」

梁坤猶豫了片刻,然後走到陶暮面前,厲聲說道:「你老實點,否則有你受的!」說完,他朝令狐景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陶暮終於轉過臉面對着令狐景。他的雙眼一片黯淡,在鏡片后茫然地尋找焦距。半晌,他重新低下頭。

「這並非對你做測試。」令狐景略微往後縮了縮,「我們可以聊聊你的家庭,你的興趣愛好等等。」

陶暮依舊緘口不語。

「我知道,你個人的行為是受多方面因素影響導致的。你為此一定很痛苦,是嗎?如果你不想再受折磨,渴望誤解你的人了解事情真相,那就把這種痛苦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排遣。」

陶暮似乎無動於衷,片刻后,他重新抬起頭:「我沒有家人,沒有興趣愛好,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惡魔?」

「我不認為世界上有惡魔。另外……你雖然父母早逝,但不是有一個妹妹嗎?怎麼能說沒有家人。」

「她還活着?」

「我不清楚。你為什麼想殺死她?」

陶暮有幾分凄慘地一笑:「我並不想殺她的。」

「為什麼?」陶暮沒有做聲,半晌又道:「有煙嗎?」

令狐景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點燃了再遞給他。陶暮接過煙,用力吸了幾口,大團大團的煙霧在他們之間瀰漫。

「也許你們不相信,我這是在救贖她。」陶暮低沉地說,「我知道自己會被抓住,而失去了我,她就完了。與其眼看她墮落卻毫無辦法,不如早點讓她離開這個世界,一了百了。」

「你為什麼覺得她會墮落?」

「因為她流着跟我一樣的血。」

「『人之初,性本善』啊,哪來這麼一說?」令狐景援引了一句他自己也不怎麼相信的話。

「你懂什麼!」陶暮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煙灰從指間落下,「我的妹妹我比你們都清楚!她是靠我養活的,她失去我等於失去一切!誰知道她為了錢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我必須採取措施來挽救……要不是蠢條子多管閑事,我也不至於提前動手!」

「採取措施……」令狐景終於捕捉到一個有用的詞,「割去受害者的心臟是你採取的一種措施嗎?」

「是。她們能夠成為藥引子,也算死得其所。」陶暮的眼神夢幻起來。

藥引子?那可是人類!令狐景腹誹道。不過精神病他見得多了,所以面上情緒也沒顯出特別的變化來。

「我殺死她們純粹是迫不得已,不能算謀殺,得算是自救,就像在山上遇險又等不到救援的人,會吃死去的同伴屍體來延緩自己的死亡。」陶暮的眼神又驟然冷下去,「可惜那個女孩子的心臟不好,很不好,是我看走眼了……」

令狐景猜測他說的是第三個受害者,挑了挑眉:「那,為什麼是她們?」

「什麼?」

「那你如何選取……呃,『藥引子』?」

「她們和我妹妹很像。」

「很像就會更好嗎?」

「相似的藥引子效果總會更好一些。」

「但你為什麼殺死第一個被害者?她和你妹妹除了都是女性之外沒有哪裏相似。」

「你說誰?」

「喏,你上司。」

陶暮的手停在半空,呼吸開始變得粗重。香煙徐徐燃燒着,煙霧繚繞中,他的雙眼變得血紅。

令狐景渾身一抖,擠出一絲微笑,問:「你怎麼了?」

陶暮猛地把香煙甩到他臉上,令狐景急忙避開,可那圓滾滾的身體剛險險避過煙頭,陶暮發白的手指已經朝他的脖子抓來。

令狐景大叫一聲跌下椅子,連滾帶爬地跑向門邊。梁坤在略一愣神后已然破門而入,毫不客氣地一個掃堂腿將陶暮絆倒,死死地按在地板上。

「快點!幹活的都過來!」令狐景朝着門外大吼一聲。幾個高大強壯的男護工匆匆跑進來,一針鎮靜劑精確地扎進了陶暮的胳膊。鎮靜劑的效果很好,陶暮眼裏的戾氣很快無力地沉寂下來。

在陶暮緩緩閉上眼的同時,寧城中心醫院裏,陶夕渾身冷汗地從昏迷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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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療中心樓頂天台上,令狐景搓著被香煙燙出洞的白大褂,滿眼是深深的敵意。他已經把錄音帶給了梁坤,不過估計對案件作用不大。

「那就是煙草的危害性。」藍越站在他旁邊,「戒不掉煙的人普遍缺乏自控力。」

「可是『每天一根煙,賽過活神仙』。」令狐景說着,給自己也點了一根,「你可能不知道,要想在中國混,抽煙喝酒是必須鍛煉的技能,不然怎麼進行深入交流?」

「像成年人一樣交流。」藍越說,「看來我們不會太過友好。不會抽煙是我的過失,我向您道歉。」

令狐景夾着煙向他指指點點:「你這個人……太沒意思!」

「但我覺得我挺有意思的。」藍越笑笑,「至少我對付精神病人很有一套。」

「我們中心的專家多如牛毛!雖然不是海歸,但也是有真材實料的。但是院長卻只有我一個人。」令狐景得意地吐出一口煙霧,「這正是我能當院長的原因。」

藍越似乎受益匪淺地點點頭:「問題蘊藏在每一個細節中。」

「而我看到了那些細節。」令狐景越說越起勁,「他那個女上司一定有問題!不管後幾個怎樣,他在殺女上司的時候肯定是精神清醒的。」

「那關於後幾個死者……他怎麼說?」

「他說那是自救!」

「自救?」藍越哈哈笑起來。

不,應該是狩獵,就像從鹿身上提取麝香一樣。

「令狐,我可不能光聽這一面之詞,精神病人也會說謊。」

「喲,你還想聽幾面?真話假話是警察的事情,坐牢還是槍斃我可懶得管,頂多給他穿上拘束衣鎖起來完事。你難道對這個破事感興趣?」

「我是感興趣。」藍越點頭,「我是對那個小女孩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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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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