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第616章 補救（兩章合一）
孫與慕覺的眼睛都瞪大了，聲音也粗了不少，「祖父！」
孫老侯爺道，「你覺得祖父不該這麼教你？真是個傻小子。我告訴你，你遇到這類事必須按祖父教的做。授人以柄，將永遠受制於人。」
孫侯爺說道，「我現在跟你說清楚，若你遇到這樣的事，掉下去的只要不是敵人，你必須施以援手，沒有萬一。
「敢不救，回來我先打死你。這不止是『義』，更是做人最起碼的原則。我們孫家，自老祖宗起，就是坦坦蕩蕩的君子，『義』字當頭……」
正說着，下人來報，「衛國公府邱老太君求見。」
祖孫三人對視一眼。
他們此時都不想見她，知道她一定是為了那件事而來。
孫與慕又道，「婧婧單純善良，老太太能那樣嚴苛孫子，對這個孫媳婦……」
邱老太太捏了捏包裹里的一個大錦盒，那裏面是一套赤金鳳頭頭面，是她出嫁時母妃送的，也是她最好的一套首飾。
孫老侯爺老臉滿是心疼，真誠地說道，「老嫂子，你錯怪望之了，他是個守禮的好孩子。發乎情止乎禮，迷途知返，算不上著魔。
「可他還擁有一顆善心，正說明他與老衛國公一樣，有他的堅持，是值得用心相交之人。或許皇上正是看出這一點，才願意重用他。」
陶婧坐車回到中陶府，已是星光滿天，新月如勾。
老太太眼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似千斤重擔終於卸掉一樣。
邱老太太沒接話，一臉固執。
她站起身，從包裹里拿出一個牌位，上面寫着「邱功業」，端端正正放在八仙桌上。
邱家要的承諾，就是無論如何不許把那件事說出去。
有這樣嚴格的長輩，是幸事，也是不幸。
「以致於做了錯事。好在他迷途知返，好在上天護佑與慕，沒有釀成大禍。我已經讓人打了他三十軍棍，之後老婆子又打了他二十荊條……」
在後堂吃，男女桌中間隔了道屏風。孫與慕專門來另一邊替祖父、父親敬了老太太酒，他還做為孫輩給老太太磕了頭。
通篇思汝念汝，肉麻麻的比往日書信都大膽。
看到如此的邱老太太，孫與慕才知道邱望之倒回去救自己承載了什麼，為何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為何永遠那麼陰鬱沉悶……
邱老太太又正色道，「這件事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望之如今一心一意想娶陶小姑娘，過去的執念已經放下。
「我現在就去陶府找陶翁夫婦和陶大人夫婦，告訴他們之前望之在曲原府有一位心儀的姑娘，想她想得着了魔。
「老婆子今天當着老公爺牌位暫存於孫府，等到有朝一日望之或者老婆子答成一件孫府所求之事，再行收回。只求孫府一個承諾！」
他向孫與慕點點頭。
邱老太太說道，「孫小將軍浩然正氣，胸懷坦蕩，光明磊落，義薄雲天，老婆子謝謝你救瞭望之。老婆子慚愧，沒教好孫子……」
邱老太太不僅歲數大，還身份高，得世人尊敬，她給孫與慕這個晚輩作揖，禮太大了。
孫侯爺瞪了兒子一眼，忙說道，「老太君見諒，與慕孩子心性，不知所謂。」
孫老侯爺坐去八仙桌左右，邱老太太坐在右面，孫侯爺和孫與慕依然坐在左側。
大黎朝最好的顏料出產地，就是曲原。
自己當時莽撞了，不該怪他，更不應該用匕首刺他。
她說成原曲府的姑娘，是不想讓陶府猜到荀香，不致於影響幾個府和年輕人的關係。
老太太喜歡到了心裏。
嫁妝都全部準備好了。
他想辯解，一旁的孫侯爺拍了拍他放在官椅扶手上的手，制止了他。
孫老侯爺沒想到老太太還要去做這件事，勸道，「老嫂子過慮了，那事陶府不會知道，何苦多此一舉。」
他說道，「無論從哪方面講，邱望之都值得相交。當然，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個多月前看到她，頭髮還是灰色的。
但邱老太太不僅是皇上最尊敬的堂姐，也是孫老侯爺父子一直都敬重和害怕的人。
孫與慕發自內心說道，「與慕還要向邱兄學習，坦然面對錯誤，做個有擔當的男兒。」
孫老侯爺忙道，「老嫂子如此過了，孫家當不起這樣寶物。我們保證，決不會把那件事說出去。」
還好這麼好的小姑娘沒有弄丟。
三人走至正堂，看見衛老太君一臉愁容坐在那裏，白髮如雪，似一下老了十歲。
陶婧的臉更紅了，笑道，「是又長了一點。」
他才沒有那麼傻，把別人的錯誤扣在未來兒媳婦身上。
邱老太太神色堅毅，「有些錯能犯，可有些錯決不能犯。」
孫與慕起身抱拳說道，「與慕向老衛國公在天之靈發誓，除了祖父和父親，若與慕說出那件事，當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
孫侯爺和孫與慕都躬身抱拳道，「老太君。」
望着她蹣跚的背影，孫老侯爺說道，「老衛國公橫死，老太太對先帝和當今怨念頗深，對邱望之的教導和管束近乎於嚴苛。唉，過猶不及。
陶大夫人說道，「老太太來商量你和望之的事。」
幾人都是一驚。
邱老太太坐下，眼裏湧上淚水說道，「望之從小有那樣一個命格，親人又一個個相繼離世，所以比別人都重情。特別是對待男女情感，如著了心魔一般，有了就不願輕易放下……
老侯爺無奈道，「現在天快黑了，老嫂子吃完晚飯再去吧。」
送走老太太，陶婧扶著母親往回走。
她用帕子擦掉淚水說道，「老公爺活着的時候就說過，孫家值得信任。這也是你們孫家，換作別家，老婆子都不知道該如何為他收拾殘局。」
飯後，邱老太太抱着包裹去了陶家。
孫與慕非常不高興老太太那段有關「男女情感」的話，雖然沒有明說，卻也把香香說了進去，可香香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孫與慕點點頭，老太太今天也着實給他上了一課。
邱老太太年輕時跟邱老公爺走南闖北，還上過站場。在所有人眼裏，她不是只跟后宅女眷打交道的婦人，是巾幗英雄，當得起任何一家的前院正堂。
月光下，老太太的滿頭白髮讓陶婧一愣。
小姑娘穿着淡青色妝花羅褙子，白皙秀美，淡然如菊。
孫侯爺驚道，「邱老公爺的牌位，老太君這是何意？」
孫與慕趕緊避開，又長躬及地道，「老太君折煞晚輩了。」
荀香這個老瓜瓤子看的臉紅心跳。
「還好望之懸崖勒馬，現在完全放棄了。若陶家依然願意繼續那門親事，老婆子替孫子給陶家一份承諾。望之永不納妾，若陶小姑娘三十歲之前還未生下兒子，會給望之抬個通房。
「等那個通房生了兒子就趕走，兒子會放在陶小姑娘名下養。我還會厚著臉皮去求皇上，他們婚後就把衛國公爵位傳給望之，陶小姑娘進門不久就會是我衛國公府的當家主母。
荀香打開小竹箱，最上面是一封信，信很厚，一看就有十幾頁。下面是幾瓷瓶曲原出的上好顏料，兩個晉城出的青玉硯，以及兩包上好枸杞。
老太太冷哼道，「我家要娶誰當孫媳婦，孫世子還沒有資格多嘴。」
孫侯爺也道，「望之是與慕的救命恩人，我們說出去就是恩將仇報。我們起誓，保證不說。」
「邱老太太之所以那麼苛責邱望之，就是因為邱家只能靠邱望之。邱望之完了，邱家就完了，沒有任何補救。而我們孫家，不僅有祖父、我和三弟、與慕，後年又能多一個好兒媳婦。」
孫侯爺說道，「我的想法和父親不太一樣。邱望之在金吾衛呆了近十年，坐到了北鎮撫使的位置。
「他救了慕之，我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他。人誰無過，能夠坦然面對，能夠改正錯誤，就是有擔當的男兒。
陶婧納悶道，「那些事不是早就商量完了嗎？」
真想！
「老哥哥在天之靈保祐，老嫂子有福，教了這麼好的一個孫子。剛剛我還在教訓與慕，相比一開始就施救的人，邱大人那種行為更難得。」
邱家老太太沒答話，又從包裹里取出一個玉麒麟，「這是高祖帝的御賜之物，是邱家傳家之寶。
「與慕將來既要與邱世子交好，也要更加防備……」
「再以這種形式對待我們和陶家，是在告訴邱望之，有些錯能犯，有些錯會影響人的一生，絕對不能犯。犯了，就要付出最沉重的代價。
孫老侯爺忙說道，「老嫂子過謙了，坐下慢慢說。」
邱老太君起身，依次看向老侯爺、孫侯爺，目光最後站在孫與慕身上停下，雙手合什給他作了個揖。
孫老侯爺和孫侯爺也起身對着牌位躬身抱拳道，「我們自當守口如瓶，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老頭兒只得說道，「請老太君去正堂。」
孫老侯爺說道，「經過這件事，老太太興許會更加滿意單純的陶小姑娘，而對讓她孫子犯下大錯的荀小姑娘反倒不喜。」
他又臉呈難色，「不過，邱兄與婧婧的親事……請老太君不要過分勉強邱兄，若他不願意，也委屈了他。」
孫侯爺說道，「荀小姑娘不僅有大智慧，還有福，多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能把她娶進門，是與慕之幸，也是我們孫家之幸。
他比邱望之幸運，不僅得到了姑娘，祖父和父親還講道理，沒有責怪香香的意思。
打開信，一手漂亮的字躍入眼帘。
來到二門時，正好與出來的邱老太太、陶大夫人、陶大公子碰個正著。
這話孫與慕不愛聽，「香香不需要她喜歡，邱望之犯下大錯怪不到香香。」
老太太氣憤不已，這就是好事沒做好，還受制於人。
她一走，玉環就抱出一個竹編小箱對荀香笑道，「稟郡主，這是今兒下晌清風拿來的，說世子爺已經回府了。世子爺有重要事要辦，後天上午巳時請郡主去醉仙閣。」
孫老侯爺明知故問道，「老嫂子，你這是怎麼了？」
邱老太太點頭同意。
孫家祖孫三人互望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他們不願意這門親事，我去求皇後娘娘，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一句話把孫與慕頂去了南牆。
他們的承諾不完全因為邱老太君的固執，還有邱家對孫家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邱望之和陶婧的事，孫與慕的確無權干涉。
不管陶家願不願意這樁親事，這套頭面都送與陶小姑娘。
陶婧滿腹狐疑，紅著臉曲膝給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君。」
孫侯爺讓人去內院把孫老夫人和孫大夫人請出來陪老太太吃晚飯。
老太太固執地看着孫與慕，「老婆子說當得起就當得起。我邱家如今只有一個望之，不能讓他有一點點閃失。」
還要等到後天才能看到他。
陶婧問道，「娘，老太君這麼晚來家裏何事？」
對於他的表態，兩代鎮海侯都滿意。
「我敢斷定，那三十軍棍是打邱望之不第一時間救與慕。而那二十荊條，是打邱望之倒回去救與慕。
陶婧在東陽長公主府吃完晚飯，才告辭回家。
孫侯爺看出來，若孫家不收這樣寶貝，邱老太太就永遠不會放心。
怎麼變化這麼大？
還有，這麼晚了她來自家有何事？
這位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最是和善，可一旦執拗起來九頭驢都拉不回。特別是遇到獨孫邱望之的某些事，叫真起來連皇上都躲。
怕他們口是心非，用邱家幫孫府答成一件大事作交換，還要當着祖宗牌位承諾。
老太太慈愛地拉着陶婧的手笑道，「好孩子，似又有長高了一點呢……」
再聽到祖父的「發乎情，止乎禮」，孫與慕便沒有糾結了。
陶大夫人捏了捏手裏的帕子說道，「望之回家了，他破案時犯了錯，被老太君讓人打了三十杖。
「唉，打得厲害，不僅一個月下不了床，後背或許還會留疤。你們就快成親了，老太太過來跟我們說了一聲。」
那話不好跟閨女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