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八十六章 無力

14.1

葉沖有點不明白，為什麼最後的結果……會是曲凜之同自己一道登上駛往天翔星的飛船。只是看着此刻坐在身旁的他,心裏沒來由的就是酸甜苦辣樣樣齊全——或許這才叫做心動,以及之後所帶來的種種情感。略有些晦暗,甚至大部分是看不清楚的，也絕不是純粹的歡樂……

在療養院葉沖和媽媽說話的時候,曲凜之一直都很安靜。他只在最開始同葉媽媽打了個招呼，接着就走到一邊。葉沖卻沒法忽略他偶爾投注到身上的視線，但他還沒來得及叫曲凜之過來,曲凜之就道一聲歉走了出去。

葉沖真是沒搞明白,他跟來到底是幹嘛？！

不過在跟媽媽說了很多話以後,葉沖的心情是真的好了很多。事實上，一直壓在心裏的事倒倒並沒有跟葉媽媽說，但好象只要隨便講講零星小事，只要待在母親的身邊，就能清楚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關懷愛護，就覺得……不論什麼事情，都有另一個人能幫着支撐，輕鬆許多。

「小沖。」

走之前，葉沖被媽媽喊住了。

他轉身，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媽，是想出去散步嗎？」

葉媽媽卻搖了搖頭，只輕聲道：「小沖，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戰爭不是因你而起，你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拯救世界的那是超人，不是我的小沖。」

「……嗯。」

良久，葉沖才嗯了一聲，忽然有種雲開霧散的感覺。

曲凜之在葉沖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似乎這個時候的葉沖，跟不久之前的他，有些不一樣了。

這一次回到前線，迎接他們的就是戰鬥，持續不斷的戰鬥。

因為那個貝雅特拉齊基地的被發現，地球聯盟和反對組織里各行各業的頂尖人物，相當一部分被集中起來，開始研究從那座基地里發現的許多東西。對地球來說，貝雅特拉齊實在是相當高級的文明，是極其難以自主跨越的。因此儘管只是一座被遺棄的基地，也能帶來巨大的幫助。聯盟從中找出了許多資料，在儘力鑒別如何用於自身，發展自身文明。

更讓大家高興的是，從基地里還發掘出了很多與塔克拉瑪亞入侵者有關的信息，讓人們對抵抗侵略保衛家園有了更深的信心。

正因如此，之前進行任務的人手也被召回重新進行排列。葉沖和曲凜之也被抽調出來到了最前線，在那裏，葉沖再一次有了機會與曾經的隊友們並肩作戰。

地球聯盟的防線在塔克拉瑪亞人的威逼之下不斷收縮，儘管中間給對方造成了不少的障礙，但屬於聯盟的不少星域都受到了波及，甚至有整個淪陷的。雖然大部分人類都及時撤退了，畢竟外星人對於這片地區的空間跳躍點不如地球人了解的透徹，但也出現了幾回跳躍點被破壞的事件。於是仍有一些人類還留在淪陷區，暫時安全的大家都不敢想像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但是從外星人一貫的作為來看，是凶多吉少。

最讓地球人感到奇怪和不安的是，他們都知道在己方存在着敵人的棋子，卻無論怎樣也找不出來與外星人聯絡的確切途徑。

安全區人們的情緒被最大限度的調動起來，參戰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此時的戰鬥比起之前，在強度上也有所增加。但因為換了敵人，每個人戰鬥起來反倒更加帶勁了。

至少葉沖就是如此。

或許，男人就是在血與火之中成長起來的。原先都或多或少還帶着幼稚的大家，已經真正長大成人，足夠獨當一面！

「一定有辦法通過的。」

「嗯，只要我們不放棄，總能想出辦法的。」

現在他們一隊全都集中在一處通道周圍，要從這個通道過去，截斷外星人的後方，讓對方無法再提供資源上的支持，讓聯盟這邊的戰艦能更好的完成目標。

只是，外星人在這條通道上安置的火力十分強大，大家在這裏已經待了好一段時間，卻還是束手無策。

「如果再多派點人跟我們一道就好了……」

「哪有那麼好的事，現在人手本來就不足。」

「快點想辦法吧，再不完成任務，聯盟的戰艦成功率就太低了。」

「蟲子，上前，（63，5o，221）。」

就在這個時候，隊頻里傳出曲凜之的聲音，讓葉沖眼神一凝，當即回答：「收到！」

緊接着，所有人都看見空中的銀紅機甲一個巧妙到了極點的翻滾，如同一隻雨燕，在不斷閃爍的炮火中穿梭到達了曲凜之所說的地點，迎上了一面由粒子光束編織而成的網。就在行動中間，葉沖已經明白曲凜之的意思。

這個點至關重要，只要能夠掌握在己方手中，他們就絕對有通過的機會。

「有我在這裏，你們可以繼續了。」葉沖仔細觀察了屏幕，確定這個通道的火力他能全部壓住，才向隊頻里通報。

「好，我們走！」傑拉德和其他人也看出了這個坐標點的重要性，與它相對的另一個點則被最先找出的曲凜之佔據着，有他們兩個在這裏，自己就完全不用擔不必要的心了。

兩架機甲佔據着唯一能全面壓制火力的位置，每每在銀紅機甲的攻擊間隙，錦灰機甲都能恰到好處的補充，而在它攻擊的間隙，銀紅機甲也會及時的跟上支持。

不得不說，葉沖與曲凜之的合作稱得上默契十足。到今天，葉沖不知跟多少人在一起戰鬥過，可是最合乎他心意的，仍然只有最初的大家。

曲凜之卻不一樣，雖然他似乎天生就能夠去配合別人，但兩人之間第一次就看不出一點生硬的配合，葉沖想，大概是因為只要和曲凜之在一起戰鬥，他就會下意識的……去跟隨那個人。

葉沖忍不住在屏幕里看了眼另一架機甲，就聽到湯圓說：「葉沖，你的心跳波動好象……不正常？」

他有點無語，「湯圓你都會用好象這麼不確定的詞啦？不正常是正常的，因為我喜歡他啊。」喜歡一個人，看到那個人最光彩奪目的時刻，怎麼會不心跳加快？

14.2

「也是，你早就說過的。」湯圓一直跟在葉沖身上，對他的感情自然不陌生，他陌生的是另一件事，「那你什麼時候才跟他交|配呀？」

「……」葉沖差點按錯了鍵，「你在說啥？」

「最近鳳羽拿給我很多交|配的投影看，我覺得不好看，就想看你的。」

「……鳳羽你怎麼還不去死！！！！！！！！！」

遠處機甲里的曲凜之偏了偏頭，他剛才好象聽到誰在大叫？可葉沖說話了他不可能聽不到，在外面就更是笑話了，真空中能傳遞聲音才怪！

因為傑拉德帶的人很順利的通過了通道，成功搗毀了外星人的一處資源補給點，讓他們的這個任務完成的十分出色，也讓他們受到了軍部的褒獎。

隨之而來的，則是一次又一次更加艱巨的任務。最後軍部還是決定派遣另一支小隊來支援他們，連着好幾天，大家都在等待支援小隊的到來。

然而當對方真正來到的時候，葉沖就「……」了。其中最先進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葉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那個人，蕭騁。

他下意識的就看向身旁的曲凜之，正好捕捉到曲凜之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他有些擔心的抬手握住了曲凜之的胳膊，「阿凜。」

「阿凜。」

同一時刻，對面的蕭騁也喊出了這兩個字，俊美的臉上浮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好久不見了，能看到你我很高興。」

曲凜之眼神閃爍片刻，才道：「我也很高興，你是隊長？」

「是。」蕭騁並沒有繼續和他說話，而是轉向了傑拉德，「既然上面要我的小隊來支援你們，現在是不是談一下合作的問題？」

傑拉德悄悄把葉沖往後推了一下，才微笑着道：「好。」

兩支隊伍的第一次合作，卻遭遇到了與塔克拉瑪亞人開戰以來最嚴苛的情況。在能夠出動的人數極少的情況下，還必須牽制住敵人的來援戰艦。駕駛着機甲從艙內出來時，每個人都知道，這個任務能不能完成，只能看運氣了。而要不是軍部又派出了幾支小隊一起執行任務，恐怕活下來都要靠運氣。

葉沖一直在拚命，他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至少也能減少同伴的壓力。在任務雖然坎坷不已但最終完成的情況下，他很高興自己所珍重的每個人都還安全無恙。操縱着機甲轉身返回，聽着隊頻里朋友們嘻嘻哈哈的聲音，他覺得再滿足沒有了。

或許不夠安寧，可是至少此時此刻，他還保有最珍貴的東西。他累的靠在座椅上，一根手指都懶得動彈。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隊頻里忽然傳出一個撕心裂肺的大喊。

「躲開！」

這個聲音太耳熟，以至於第一時間，葉沖反而沒能反應過來。直到曲凜之那架機甲抱着另一架殘破的機甲越過許多人直衝回去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注意到，那架殘破得不成樣子的機甲，似乎……屬於蕭騁？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隊頻里還有人在問。

傑拉德給出了解釋，「蕭騁救了蛐蛐老師。剛才他們離我們這邊比較遠，應該是有塔克人的戰機突然發動，蛐蛐老師沒及時看到，然後……」

「什麼？曲老師沒事吧？」

「看樣子是沒有。」

……

他們的對話葉沖再也沒有聽進去，在看到曲凜之沖回去的瞬間，他在短暫的失神和確定可以返航之後，也加速返回了。

回到戰艦的艦艙內，他正好看到曲凜之小心翼翼的看着醫師和機械臂共同操作著，將蕭騁從機甲里取出來。

葉沖跑過去，眼神立刻閃動了一下。這個從開始見時就氣勢凌人，俊美而神采飛揚的青年，現在的模樣並不比他那具機甲更好。血污沾滿了身體，軀幹都焦了一半，如果不是醫師給他注射了藥劑，他可能會馬上死去。

「阿凜……」才恢復了一點神智，蕭騁就叫出了曲凜之的名字，完好的那隻手的手指動了一動，曲凜之蹲下來，輕輕握了上去。

「我在這裏。」

「……抱……抱歉……阿凜……」他說話說的斷斷續續的，從旁邊醫師露出的遺憾而惋惜的神色來看，他大約是活不成了。

「我在。」

「對……對不起……當初……不是我……我想做的……可我……沒辦法……我控制不住自己……」他艱難的說着話，暗淡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極致的痛苦，又有些讓人難以看懂的部分，「完全……控制……不住……我想反抗……可是沒辦法……阿凜……我其實……很喜歡你……」

聽到這裏，靜靜看着的葉沖才心裏一緊。他想蕭騁一直以來，也許心裏都很不安，明明也是自己心意所在的人，卻親手做出了一切。他現在也不清楚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因為聯盟和反對組織的合作，之前的許多事情都被掩埋了，不會再有人去追究。

「我知道。」曲凜之輕聲說，他握住蕭騁手指的力道大了些，他的神色黯然，眼帘低垂著，誰都看不見裏面到底是什麼情緒。

「嗯……你知道……很好……你……原諒……我……我身不……由己……我控制不住自己……」他又說了一次這句話，突然眼睛猛的瞪起來，強烈的情緒反應出現在裏面，讓醫師趕緊上前。

下一秒，葉沖卻聽到醫師嘆息著說，「他去了。」

他立即看向曲凜之，曲凜之的臉上有一絲茫然，似乎還無法接受蕭騁犧牲的事實。他呆了很久，才伸手輕輕將蕭騁的眼皮抹下來，站起來，也不看任何，步履蹣跚的朝前走，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門邊。

葉沖趕緊跟過去，快走幾步，才發現他走到了隊員們休息的艙室，正對着那面巨大的光幕，「……阿凜？」

曲凜之愣了一下才回應，「蟲子，怎麼了？」

「你……」

葉沖沒辦法再繼續出聲，因為他看到曲凜之臉上竟然全是淚水。

「是我的錯。」曲凜之沉聲說，「如果我再小心一些，蕭騁也不會死。我早就知道他的感情，卻一直假裝不知道，如果我能說明白，他就能夠早些丟掉不必要的感情，不這麼遺憾的走。我……」

「不是你的錯！」

曲凜之手臂一緊，發現自己被葉沖抱住了，「蟲子？」

「你也沒有想到會這樣的……阿凜，不要這麼自責……我……」葉沖想說我喜歡你，可是這個瞬間，他卻怎樣也說不出口，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無力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