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蔡添的名單

圭谷監察使府，無人打擾的書房之中，蔡添再次靜靜地坐下來，提着毛筆沾了硯上的墨汁，在紙上寫下一些名字。

周公仁，陳夢球，沈誠，張萬祺……

名單上的這些人，都是在鄭克臧死後迅速集合在鄭克殷麾下支持鄭克殷接任司長一職的人，可以說是堅定的鄭克殷派。

寫到朱振勲這個名字時，蔡添倒是猶豫了下。

經過這幾個月無比密切的接觸之後，蔡添既對朱振勲此人有了十足的防備，又時時琢磨著如何將其從鄭克殷派中撬走。

這是因為朱振勲出身為魯王之子，其立場與鄭家總會有些區別。

尤其是倘若他能找出鄭克臧、鄭克殷兄弟有意背棄大明、別立乾坤之企圖，便能有理有據地聲稱朱家在新王國中的地位必會一落千丈。

甚至前朝宗室在新朝遭到血洗的例子，在史籍中屢見不鮮。

這是蔡添早在剛接觸朱振勲時就有形成過的想法，但當時他還不知道一點，那就是過去多年時間裏，朱振勲與藏拙多年的鄭克殷堪稱豬朋狗友，常常一同流連在戲坊、賭庄等地。

朱振勲自己是否貪玩，蔡添不好判斷，但朱振勲這麼做自有其好處，至少就是能為鄭克臧盯着弟弟——當時鄭克臧和朱振勲都不知道鄭克殷受先王秘命藏拙一事。

先王秘命這種說法堪稱天才，這是對鄭克塽與他們馮、劉一派的執政合法性的有力挑戰，如果真的有那種情況，那就說明鄭經心中其實是傾向於讓鄭克臧繼位的，並且預料得到馮、劉一派會利用鄭克塽來打壓鄭克臧、鄭克殷兄弟。

但既然是秘命，那就意味着鄭克殷不可能拿出實際的有說服力的證據。

這種說法對他們一派最有威脅的時候，將會是鄭克殷大獲全勝的時候——屆時鄭克殷將有充分的理由對馮、劉一派展開血雨腥風的大清洗，畢竟這是奉先王之命撥亂反正！

他們要做的，就是絕不能讓鄭克殷獲得最終勝利。

但要攻略朱振勲，目前來看並非易事，尤其是朱振勲和鄭克殷這對錶兄弟一直以來都關係不錯，而朱振勲既然早年從金門來到圭谷，自是不指望從父兄手中接過魯王的王爵，那麼「大明」會不會被鄭克殷所棄置，實際上沒有所謂。

真的要拉攏朱振勲的話，那就必須讓馮總制在金門做一些事——比如使朱振勲的阿兄朱振烈因某些原因而暴斃，那朱振勲便會是魯王的第一繼承人；再配合上給魯王一家恢復待遇，那或許朱振勲便會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倒向他們。

只是這樣的事做起來很有難度，恢復魯王待遇和暗殺朱振烈，都會帶來金門內部的一些動蕩，而且在許多方面都有財政困難的情況下，金門也很難給魯王足夠的年俸。

只能說，他會給馮總制去信提一嘴此事，具體怎麼做，何時做，只能從長計議。

除此之外，另一位鄭克殷派核心成員陳夢球的家人族人亦在金門，這是金門可以考慮拿捏的一人。

但陳家既是陳永華之後，那便會對馮總制深惡痛絕。一旦到了掀桌的時候，陳繩武、陳夢緯等剛烈之人甚至可能寧願身死族滅，也要力保陳夢球為鄭克殷做工，以期未來向馮家復仇！

因大王鄭克塽或明或暗的不斷阻撓，這些年裏馮、劉一派與陳家的鬥爭並不容易。

剛到金門的前幾年，他們首先要與楊朝棟展開鬥爭，這給了陳繩武紮根的機會，也給了陳夢球南逃的機會；在此之後鄭克塽從一開始捧馮貶陳忽然變為力保陳家，馮總制難以下手，只得將陳家的人趕到閑職之後便暫且休戰。

如果真的殺掉陳家的人，只怕鄭克塽會幹脆魚死網破，讓世人看到馮、劉把持朝政，天怒人怨，鄭克殷便會漁翁得利。

這也是為什麼無論如何馮總制和劉大元帥始終還是得給鄭克塽一點面子的原因。在金門的這些年裏，蔡添跟隨着劉大元帥，把這些事情看得很通透。

他一介武夫，插足到這種殘酷、複雜的權力鬥爭之中，本以為自己很難做好，但結果證明了他一如呂蒙那樣，他令馮、劉兩位大人刮目相看。

隨着他住在圭谷的日子多了，如何對付鄭克殷賊黨，可以說也逐漸有點眉頭。

首先是儘管金門、圭谷雙方各有一些隱瞞，但兩邊的重要動向幾乎是透明的，畢竟雙方人員、商旅的交流仍然相當密切。

就像鄭克殷前幾日在秋櫟苑的講話雖然刻意沒有提到鷹陽城，但實際上他們一方早就知道了。

那鄭克殷想通過新的海港建立起自己的海船隊伍，這對於金門而言無疑是一個重大威脅，這是因為一方面海軍乃是現在劉大元帥最大的驕傲，而另一方面滄海貿易對於扶桑轄地而言又是關鍵的生命線。

只是現在他們也沒有理由也沒有方法去破壞鷹陽城的建設，如果金門下旨將鷹陽的海事、船務收管，鄭克殷及殖民司必會將這樣的旨令當成空氣。

除此之外，鄭克殷在灣東建碉樓、聯生番，這些事他也大體知曉。

只是反之亦然——金門方面的動向，殖民司也同樣清楚，正如劉元帥征伐灣東、建橡陽，鄭克殷顯然也是沒用多久就知道了。

現在遠不是掀桌時刻，而鄭克殷卻在迅速地增長勢力，金門也必須同時提升自己的實力，否則雙方力量到了失衡之時，掀桌的主動權便會到了鄭克殷的手中。

至於馮總制給他的指示，他也終於通過新策略——靠下人在市井活動——有了進展。

正如他所料，儘管殖民司一直在渲染漢番兩族其樂融融的氣氛，明人與番人彷彿不分彼此，但實際上對番人的不滿與厭惡必然存在於一部分明人的心中。

在這些人看來，番人明明懶惰、愚蠢、缺少道德、熱衷淫祠，殖民司卻時時為番人組織慶典、授予田地，這完全是胳膊朝外、肥水外流！

他們認為番人根本不配！

這是殖民司隱秘的破綻，他要找到足夠多的破綻，待到一個好時機，炸出一片美麗的煙花來給鄭克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