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漁網與大魚（下）

第385章漁網與大魚（下）

「直入主題，我喜歡。」

圖爾基·阿爾-謝赫過於直白的開場，讓米克-賈格爾有些猝不及防。這位英倫老人看了看Dr.Dre，又看了看韓易，最後將視線投回至圖爾基。他那本就如東非大裂谷般寬廣的薄唇，張得更開了一些。鬆弛蒼老的臉頰兩側，亦隨之浮現出了數道深刻的歲月年輪。

再是精神矍鑠，再是搖滾不朽，帶着六十年代走進新世紀的米克-賈格爾，也逃不過時光的侵蝕。

「Manofproductivity，Mr.AlSheikh。」

「這裏的每個人都有極為忙碌的日程，我只是想要幫大家省點時間而已——這是我一貫的行事風格。」

圖爾基·阿爾-謝赫扶著輪廓飽滿的腹部，豪邁地笑了兩聲。

「而我非常尊重這樣的人。」米克-賈格爾微笑頷首，打趣道，「畢竟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你還有很多年的路要走。」圖爾基揚起手臂，表情溫和、友善而又熱情，「賈格爾先生，你看起來像雄獅一樣健壯。」

「但我記得一句阿拉伯諺語。」米克-賈格爾用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做一隻自由的狗，勝過做一隻困在牢籠里的獅子』。我現在就是被困住了——被我的年齡，和我的身體。」

「博學多才。」圖爾基輕聲讚歎了一句，「你說的非常正確，但是別忘了，我們阿拉伯人還有一句諺語，『死亡害怕他，因為他有一顆雄獅的心』。」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吧。」米克-賈格爾聳聳肩，笑道，「畢竟那次巡演進行了兩年，總共演了140……150場左右。」

「喬伊斯目前向你們透露了多少信息？」

「希望未來的某一天，我們能夠在利雅得看到滾石樂隊的搖滾演唱會。」確如他自己所說，圖爾基是一個喜歡讓每一場談話都圍繞着明確目標展開的，極有效率的人。

「還有世界上其他同樣偉大的城市。」圖爾基·阿爾-謝赫豎起食指，補充道。

「希望如此。」

「而這就是我們三方同意於今天相聚在這裏的原因，不是嗎？」Dr.Dre適時加入話題，他攤開雙手，笑容同樣燦爛而充滿親和力，「討論我們偉大的滾石樂隊在偉大的利雅得演出的可能性。」

「噢，我不知道。」滾石樂隊的主唱長舒了口氣，「62歲的時候或許可以。73歲？肯定不行。你們看到我在沙漠之旅音樂節的演出了嗎？」

「我們應該奪回王座。」

米克-賈格爾點點頭，舔了舔嘴唇，沉吟道。

「規模會遠遠超過你們2014年、2015年和2016年的巡演。」

「147場。」

方才一直站在旁邊安靜傾聽着的韓易突然開口，接過話頭。

「我們知道滾石樂隊明年第三季度想要開啟新一輪的世界巡演。」

「甚至會成為一輪比ABiggerBangTour更宏大的世界巡迴。」

「是的，這就是我們今天的計劃。」

「沒錯。」米克-賈格爾轉頭望向韓易，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哈哈，是的，是的，心我確實有。」米克-賈格爾仰天大笑，「不然我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非常驚人。」韓易應道，「有史以來票房最高的巡演。」

「啊，對，精確數字是147場。」米克-賈格爾抬眼回憶了一下，「5.5億美元的總票房。」

「這記錄也就保持了四年而已。」米克撅起嘴，用他最經典的表情，向面前的三人展現他對這種歷史記錄的漠視，「U2創造了7.36億，比我們高30%還多。」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很樂意到那裏去演出。」米克-賈格爾本就睜不太開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縫，「這將是我們這支樂隊最大的榮幸。」

「史詩級的。」

「差得遠了。」米克擺擺手，自嘲地笑道，「這場音樂節被稱為『老切拉』不是沒有理由的。我的嗓子劈了好多次，保羅估計都後悔死了。要是知道演出是這個效果，他肯定不會給基斯供應那麼多牧羊人派的。」

聽到這句玩笑話，韓易、Dr.Dre與圖爾基·阿爾-謝赫都不約而同，且十分捧場地，發出了鬨笑聲。米克-賈格爾口中的基斯，正是滾石樂隊的另一位靈魂人物，被廣泛認為是歷史上最偉大結他手之一的基斯-理查茲。基斯對於英國名菜牧羊人派的鐘愛人盡皆知，自1989年以來，不管到哪裏演出，基斯都要求在登台前必須吃上一口牧羊人派，這已經成為了其雷打不動的舞台儀式。

而這只是滾石樂隊冗長的rider需求清單里，最不折磨人的一條而已。基斯-理查茲、米克-賈格爾、羅尼-伍德、查理-沃茨，他們都有各自需要被滿足的種種偏好與怪癖。

演出Rider里，滾石樂隊總計需要主辦方提供整整13個房間。所有核心成員都要求獲得一間獨立的休息室，而且每間房都必須掛上樂隊指定的專用名稱。米克-賈格爾的更衣室叫「健身房」，基斯-理查茲的叫「X光營地」，羅尼-伍德的叫「療養室」，查理-沃茨的叫「棉花俱樂部」。除此之外，其他次要成員和伴唱還會分享三間休息室，而幕後執行團隊則會徵用兩間空房作為臨時辦公室。再加上服裝間、化妝間，還有樂隊全體成員一起用餐和娛樂的私人包廂，光是將後枱佈置妥當，就得花費主辦方大量的時間與精力。

這還不是最讓人心累的地方，在當今的歐美樂壇，滾石毫無疑問是仍在活躍的樂隊中成就最卓著，地位最崇高的那一支。換句話說，他們就是全世界主辦方能夠邀請到的，咖位最足的搖滾樂隊。想要再大一點，就得把約翰-列儂從中央公園的草地里叫起來重組披頭士了。

作為抱着錢都找不到平替的孤品，滾石樂隊很清楚他們的接待需求哪怕再任性一些，也會有主辦方願意買單，因此，每位核心成員的個人rider都把享受這個詞詮釋到了極致，特別是主唱米克-賈格爾。

無論酒店多麼豪華，米克總是要求在他的房間里換一張新床墊。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他還要求主辦方必須聘請一名專門的工作人員，於裹好塑料保鮮膜的床墊上睡一整晚，保證床墊在他使用之前，已經調整到了最完美的狀態。

這的確是一個極不尋常的古怪要求，但是，嘿，他可是米克-賈格爾。

Doesheneedanewmattresseverytime?

Whynot?

當然，這還不是米克-賈格爾最擺譜的時刻——80年代，他非常討厭美國汽車，因此每次到北美演出，都堅持要主辦方從歐洲為他空運一台歐寶卡迪特。飲用的水，還有加在水裏的冰塊，都只能來自挪威北部。2005年ABiggerBang巡演期間，金屬樂隊Metallica為滾石樂隊做了11月13日和15日在三藩市SBC公園兩場演唱會的開場。那個時候，Metallica已經半步踏進了搖滾名人堂，格萊美獎拿到手軟，2004年的世界巡迴演唱會MadlyinAngerwiththeWorldTour，也以1.78億美元的成績，成為了當年全球現場演出票房榜的第四名。

就是這樣一支史上最佳的金屬搖滾樂樂隊，在滾石的演唱會後台，依然被下達了嚴格的「封口令」。米克-賈格爾希望在演出前保持專註，所以，Metallica的所有成員都被禁止在後台跟米克搭話，就連米克經過他們身邊，也不能進行任何眼神接觸。

米克-賈格爾的巨星做派和乖張性格，可見一斑。事實上，米克自己很清楚外界對滾石樂隊這些後台軼事的評價，畢竟，就連他與基斯-理查茲之間，也經常在報章雜誌上指責對方架子端得太高，不好伺候。但既然他能如此直白坦率地在韓易等人面前，以玩笑話的方式自我嘲弄，就說明他完全沒有把這種耍大牌的行為舉止放在心上。

真正無可替代的搖滾傳奇，哪怕當眾吃人，也照樣會有大批擁躉。讓主辦方和開場藝人吃點冷臉做成的閉門羹，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別被米克-賈格爾此時此刻的好脾氣矇騙了。在荷里活，只有極少部分人能像麥迪遜-比爾和艾德-希蘭這樣，在一夜躥紅之後依舊保持本心。更多的明星，都跟面前這位滾石樂隊的主唱抱有同樣的心態——想成為一名真正的音樂家，就必須像瑪利亞-卡拉斯那樣做個diva。

孤芳自賞，無人敢觸碰的高嶺之花，才最賣得起價。

「不管怎樣，你們依然是全球觀眾花錢能夠看到的，最精彩的現場演出。」韓易壓在心底的真實想法，和脫口而出的溢美之詞完全相反，「當今最佳搖滾樂隊的頭銜，至少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到任何競爭者。」

「Yeah……我也不是在暗示我們有任何競爭者。」米克-賈格爾雙手叉腰，淡然地接受了韓易的讚譽。當然，在前者看來，這就是事實，「我想說的是我們正在加速衰老，我們所有人。基斯、羅尼、查理，還有我，都不再是精力充沛的小夥子了。曾經的我們可以在台上活蹦亂跳兩個小時，下台之後洗個澡，在酒店裏跟四個女人玩到早上九點半，再趕往下一座城市演出。現在，我從舞台上下來之後，必須得讓按摩師給我療養一個多小時，第二天才能正常走路。」

「所以……我們還是會做巡演，還是會做大型的巡演，只不過不會像05年那麼大了。」

「也許場次不會有那麼多了。」韓易笑了笑，說道，「但這並不代表我們需要縮減規模。」

「什麼意思？」

「ABiggerBangTour，147場，總票房5.58億，很多城市做的都是室內場館，比如紐約的麥迪遜廣場花園，兩萬人。華盛頓DC，MCI中心，兩萬人。洛杉磯，荷里活碗……一萬七千五百人。」

「你對這樣的觀眾人數不太滿意。」

「滾石樂隊值得更好的。」韓易揚起手臂，「我們這一輪巡演，兩萬的場地根本不要考慮。三萬人的場館除非特別優質，否則絕不會被選中。三萬五千人是能夠接受的最低容量，至於平均數應該被拉升到五萬人級別。伱知道的，一次真正的超大型體育場巡演，淋漓盡致地展現滾石樂隊的地位和歷史遺產。」

「舉個例子？」

「比如說，在紐約，我們的選擇不是麥迪遜廣場花園，而是大都會體育場。」

「NFL球場。」

「是啊，八萬二千五百人，這才是一個跟滾石樂隊相匹配的數字。」

「It'sgonnacostalotofmoney。」米克-賈格爾張了張嘴，沉默片刻，才繼續說道。

「Youarelookingatthemoneyrightnow。」

韓易看了一眼腳下，又回頭看了一眼圖爾基·阿爾-謝赫，動作里的寓意十分明顯。

中國富豪、中東富豪，世界上最有錢也最捨得花錢的兩種人，就站在米克-賈格爾的面前。

成本，是他最不需要擔心的事情。

「沙特娛樂總局的投資項目，由沙特阿拉伯的公共投資基金直接撥款。」

圖爾基·阿爾-謝赫適時解釋道。

「當然了，我們可能無法完全動用基金的每一分錢，但從三千六百億美元的資金池裏取出……隨便說個數字，千分之一，來支持我們對外的宣傳項目，問題應該不大。」

「至於我，我沒有三千六百億……」

韓易笑意吟吟地接過話頭。

「但我有一個，你絕對無法拒絕的報價，米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