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暴君胡亥4

第24章 暴君胡亥4

秦始皇巡遊的車駕繼續往東。

一路「還過吳,從江乘渡。並海上,北至琅邪」①,見到了波瀾壯闊的大海。

不止如此,嬴政還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可是徐福?」嬴政隨手一指,人群中有一道匍匐的身影眼看着微微顫抖起來,「把他帶過來。」

徐福?

不少臣子聽過這個名字,都詫異地回頭望去。

胡亥更是擰起眉頭,奇怪地問:「徐福不是為父皇入海求仙去了么?」

連胡亥都知道,那還是他父皇第三次東巡時候的事,也是巡遊到山東這一帶時,遣了徐福帶上數千名童男童女乘上大船,入東海而去。

雖然有所耳聞,但胡亥及大部分臣子都未曾見過這個徐福。

嬴政眼尖,這些人跪了滿地,他也一眼就認出徐福。

沒辦法,他實在心心念念徐福出海之事。

徐福被帶到嬴政面前跪着,他舉止間有些惶恐,低埋着頭,天威難觸。

嬴政的氣勢威嚴重重落下來,詢問:「你何時從海上歸來?」

徐福聲線微顫,「小的......小的......」

「為何不來咸陽覲見?」嬴政再次問,神色間已然全是不悅,「朕讓你尋的長生不老葯,可有眉目?」

徐福徹底匍匐在地,聲音里多了幾分凄慘惶然,大聲道:「陛下,小的、小的實在是沒有顏面去咸陽見您啊!」

差事辦砸了,徐福不敢抬起頭,卻連忙解釋,生怕解釋慢了,那柄一米六的秦劍會落到他脖子上來。

「陛下,那長生不老葯並不難得,就在三神山上,然而那路途遙遠艱險,又有大蛟魚擋在海上,我們實在過不去啊。」②

嬴政看徐福那哭慘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踢了他一腳,「沒用的東西。」

原本發現徐福的蹤影,嬴政心中還是大喜,自以為長生不老葯唾手可得,神仙預言定能可破。

可徐福果然沒用,長生不老葯沒那麼好得。

被嬴政踢得踉蹌摔在地上,徐福反而心裏踏實許多,至少他這條命是保住了。

他連忙重新跪好,額頭貼地,請求道:「陛下,您再派遣幾位善射者給小的,小的一定能將那長生不老葯給您帶回來!」

嬴政並不想再相信徐福的鬼話,再次一腳踢開他,並吩咐左右,「將他關起來。」

無論徐福之前的出海是想要騙取錢財、名聲還是曾付出真心去找那長生不老葯,但就他歸來琅琊卻沒去咸陽覲見這一條,嬴政就覺得徐福已經沒有了可信度。

敢騙他嬴政的人,他絕對不會讓他有好下場。

可因為對於長生不老葯的渴望,嬴政對那三神山上到底有沒有長生不老葯還存有一點渺茫希望。

所以他沒有立刻殺了徐福。

當晚,嬴政做了一個噩夢。

他竟夢到他在海上與一水神大戰,那水神偶爾幻化成人形,偶爾又變成一條龐大遮日的大魚。

兩人大戰幾百回合,未分勝負。

等嬴政驚醒,額頭上已然全都是汗。

他驚駭地坐了一會兒,眸色陰沉,所思所想為何,難以得知。

可等天亮,胡亥來請安時說:「父皇,那徐福如何處置?他在牢中大喊大叫,直呼冤枉,擾得那牢中也不得安寧。」

嬴政想起昨日那夢,如何也說不出「殺」之一字。

他閉上眼,想了又想,反問胡亥:「若是你,當如何?」

胡亥差點就脫口而出「立刻殺了他」這幾個字。

但他最近剛找回來的腦子提醒他,萬萬不可。

要是這麼毫不猶豫就說要殺人,父皇定然又要將他與「暴君」掛鈎,覺得他是個冷血暴戾的人。

於是他硬生生改了口,反而勸道:「那徐福好歹也是一條性命,也為父皇效過命,要是隨隨便便殺了他,只怕會讓父皇天威受損,臣子們亦會寒心。」

「依我看,倒不如再審審他,他說的那番大蛟魚之類的話實在不可信,定能從中找到什麼漏洞,到時候再治他的罪,也名正言順許多。」

嬴政盯着胡亥看了一會兒,直到胡亥漸漸豎起汗毛。

他才忽然問:「你如何覺得他那蛟魚之說不可信?」

「兒、兒聽趙高說過,那海中的魚和河魚差不多,再大能大到哪裏去?又怎能阻撓為父皇去求尋仙藥的大船?」

「那大船,兒也聽趙高說過,一艘便有宮殿般大小,撞也能撞死那些蛟魚,豈會怕他?」

「父皇,兒還聽趙高說,有不少人都想要誆騙您,對秦國不忠不義,我想那徐福便是這樣的人。」

胡亥一通分析,沾沾自喜,卻被嬴政甩了一個巴掌,痛得他瞬間齜牙咧嘴。

「趙高趙高,你什麼都是聽趙高說?」

「難不成趙高是你的眼睛?是你的耳朵?」

「你自己就是個瞎子聾子,萬事都憑趙高跟你說?!」

「......」

嬴政氣得胸口起伏,提着那把秦劍道:「徐福何在?朕要見他。」

若說嬴政本來都覺得天命可違,他不會死,胡亥和趙高也不可能奪權篡位。

可剛剛聽着胡亥那一口一個「趙高」,自己毫無主見的樣子,他這心又寒了幾分。

胡亥這個小兒子,出生時嬴政就很是喜愛。

給他取的「亥」字是地支的最末一位,數豬。

並且「亥」也與甲骨文中代表豬的「豕」很相似。

所以嬴政給胡亥的期望,是希望他像小豬那樣,無憂無慮,吃吃喝喝,快樂長大。

他對這個兒子不像扶蘇那樣,抱着讓他治國興旺的宏圖壯志。

他就只希望胡亥好好當他的孩子就行。

沒想到,這小兒子,被他這麼養廢了......

嬴政的思緒被打斷——

「陛下,徐福正關在地牢中,屬下這就提他過來。」

他回過神,擺擺手,「不必了,讓他在那兒待着,朕親自去看看。」

嬴政有些等不及,提着秦劍大步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死,所以現在活着的每一息都提心弔膽。

既害怕出什麼意外,有什麼飛來橫禍,也怕自己找到長生不老葯的速度慢了些,剛好沒趕上他的死期。

無形的掙扎中,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漸漸相信了那神仙預言的種種。

並且以此,在尋求各種打破的可能。

......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秦始皇嬴政紆尊降貴出現在這種地方,無論是當地的縣官還是小吏都受寵若驚,又惶恐難安。

全都跪在兩旁,額頭貼地,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人人都覺得始皇帝龍體金貴,不該來這兒踩髒了鞋。

卻不知嬴政早已在泥濘不堪的過往中摸爬滾打,見識過太多齟齬。

他面不改色地走到徐福的牢籠前。

「徐福,朕問你,那大蛟魚有何弱處?要遣善射者幾人,方可射殺?」

「陛下?」徐福在昏暗的環境下努力揉了揉眼,沒想到嬴政會來這兒。

他精神大震,忙跪下來,抖開一身稻草,驚得底下藏着的幾隻老鼠四處亂竄。

「陛下,您來了!我就知道您一定會來!那大蛟魚並不難殺,若有善

射者,數百人即可。」徐福大聲回答。

「數百人?」嬴政微微皺眉,善射者並不是那麼好找,數十人還行,想要數百人,卻不是吩咐下去就立馬湊齊的。

可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如今已經快到盛夏,一年四季即將過去一半。

神仙預言他就死在今年,這讓他呼吸越發緊迫。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凄厲而艱難的女聲。

「陛下,我冤枉啊!求您救救我吧!我太冤枉了啊!」

「休得喧嘩!」縣令怒吼,直接抽走身邊獄卒的鞭子,朝某個牢籠甩了過去。

啪啪幾鞭,那女聲慘叫幾下,聲息漸弱,卻仍痛喊著「冤枉」。

嬴政扭頭看去,「何人在那喊冤?」

「陛下,是縣裏犯了事的刁民,您莫要理會她。進了這兒的,哪個不說自己冤?」縣令賠笑着上來解釋,「可實際上,他們都是窮凶極惡才被抓進來的。」

「那女子犯了何事?」嬴政問。

「她是個毒婦!不僅親手殺了她的郎君,還絲毫不知悔改。」縣令咬牙切齒,對那牢籠又狠狠抽了兩鞭。

縣令越想越氣,「馬上就要問斬的人,竟敢衝撞聖威,我看今天就殺了你,免得你髒了陛下的耳朵!」

「來人啊,把她拖出去砍了!」縣令招呼幾個小卒,擺擺手,「別讓她再胡亂叫喊。」

「是。」

女子的牢籠被打開,她已渾身是血,衣衫襤褸。

在光線晦暗的地牢裏,更不成人形。

是的,她就是之前提到過的姜姬。

她不幸卻也幸運,正好關在了這所地牢裏,還能有機會喊冤。

縣令擋在嬴政身前,拱手道:「陛下,您莫要看了,這等污穢毒婦,實在臟眼。」

幾個小卒粗|暴地拖着姜姬的四肢,幾乎沒把她當人看待。

姜姬想喊,喊出她的那些冤屈和不忿。

可她被打得太慘了,剛剛那幾聲已經用盡全部力氣。

現在再想說話,在喉嚨里滾了滾,就溢散在唇邊。

「等等。」

就在姜姬快要被拖出地牢的時候,嬴政忽然出聲阻止。

他走過去,停在姜姬身邊,「告訴朕,你有何冤?朕替你斷。」

姜姬眼角瞬間滑落兩行清淚。

她本以為,她的淚早就流幹了的。

「陛下,妾殺了妾的郎君,是因為他徹夜不歸,在外淫|亂。」

「依照秦律,妾並無罪。」

「可他們卻說,大秦將亡,秦律再也不算什麼,所以要讓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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