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是我應得的。」

宋韞看着她輕微聳動的肩膀，遲疑：「你聽起來很開心……」

周橙垂著腦袋用力搖頭：「沒有沒有！我太羞愧了。」

就很可疑。

宋韞後退半步，雙指掐住她的兩頰，俯身對上她上揚的唇角：「……」

見他沉下臉來轉身就走，周橙哎了聲，試圖牽手被甩開后，索性助跑兩步一躍而起側掛在他脖子上。

猝不及防被這麼只大型生物掛上來，宋韞連忙轉過來，扣緊她的腿彎連連後退，靠上牆面才勉強穩住後仰的勢頭：「你……」

周橙啪地一聲捧住他的臉頰，居高臨下俯視他，披散的長發垂落兩側營造出私密的小空間。

她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宋韞！你是不是超級喜歡我！」

「……」

周橙沒等到他的答案，俯身在他唇上輕啄一下：「我覺得我會超級喜歡你！」說完思索兩秒，安慰道，「所以你只是在喜歡我的路上走快了兩步而已，不丟臉。」

宋韞還是垂着眼不言語。

周橙晃晃他的臉：「說話嘛，你想吊著就吊著，只要不確認關係我就不能甩你第二次了對不對。」

靜默中，宋韞白著臉溢出聲悶哼，隱忍地看她一眼：「別晃，我可能閃到腰了……」

周橙受驚地一把撒開他的臉，推開他跳到地上來，雙手高舉兩側：「我絕對沒有一百斤！」

「……」

***

以急性腰扭傷為代價，周橙和宋韞開創了兩性之間全新的關係定義。

小A不理解：「你們每天見面，一起約圖書館，一起吃飯，每個月至少有一天外出約會……就這，你倆沒談？」

周橙一臉坦然：「啊，我還在追他。」

小B捧著水杯幽幽飄過：「別信，剛在樓下撞見他倆接吻了。」

周橙咳了聲，強辭辯駁：「格局真小，接吻等於戀愛嗎？等於嗎？」

宿舍三人齊齊陷入混亂。

第二天，周橙一早起床化妝，下樓就看見等在長椅上的宋韞，他穿着灰色衛衣黑色長款棉服，正塞著耳機背單詞。

幾乎她一出現在門口，宋韞就察覺到了，掐斷音頻剛要摘掉耳機，就聽見她自言自語地走下台階來：「嘖，我未來男朋友真帥。」

耳尖驀地一燙，他維持着那姿勢沒有動。

直到周橙跳下台階，在他肩上輕拍了下，宋韞摘下耳機，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怎麼這麼晚。」

「化妝嘛，今天太冷了，手抖，眼線畫了三次。」

宋韞在她清透的妝容上看了好幾秒，實在看不出眼線在哪裏：「去圖書館化什麼眼線？」

「悅人悅己。」周橙背着手走在前面，「你複習的間隙抬頭看一眼我，不覺得賞心悅目充滿了學習的動力嘛？」

「……並沒有。」

恰恰相反，和她一起待着，他的效率總要打個折扣。

他倆在校門口買了包子，一路啃著往圖書館走。

考研在即，周橙提早結束校外的實習回來準備考試。

宋韞計劃在本專業分支上繼續深造。她原本被導師說服打算跨考個國際關係專業，了解幾天後果斷放棄了，還是堅持原本的法語口譯專碩——雖然全力備考的同時有為自己以後的發量稍稍感到擔憂。

她看了眼宋韞濃密的頭髮，已經提前替將來的自己感到嫉妒了：「宋宋。」

「？」

「以後少用髮膠，會脫髮。」

「……」

周橙嘆一口氣：「這個家裏不能有兩個禿頭。」

「……」她是真的很奇怪，還有，「宋宋又是什麼隨隨便便的昵稱。」

自從「多多」的烏龍事件揭曉，宋韞明令禁止各種形式的昵稱愛稱，周橙躁動極了，平時規規矩矩喊他的名字，偶爾腦子沒轉過來就會脫口而出一些奇怪的稱呼。

說話間已經邁上圖書館台階，正就稱呼問題低聲爭論，走在前邊的服裝臃腫的男生轉過頭往下看了一眼，還是個熟人。

周橙先看見他，抬頭打了個招呼：「班長，早啊。」

班長沖他倆點頭，睏倦的眼瞼要合不合，看看光鮮亮麗的他倆，再看看憔悴如同喪屍的自己，短短一年變化如此之巨大，也許這就是自己摒棄情愛專心學業的代價。

他默了默，啞著嗓子：「這麼早來圖書館談戀愛？」

周橙第一時間沖在闢謠最前線：「沒有沒有，我們沒有談戀愛！」

班長怪異地看他倆一眼：「要搞地下戀你們倒是低調一點啊，南湖邊接吻有點明目張膽了吧？」

周橙：「……」

你們一個個怎麼回事情？不要說得像他倆隨時隨地親親一樣！就兩次！就這兩次！

班長想了想，補充：「哦，操場我也撞見過。」

周橙：「……」你好棒棒哦。

「談得還挺久，祝你們熬過畢業吧。」說完，他精氣神用完似的繼續邁著僵硬的腳步往上走。

一旁的宋韞終於沒忍住，低笑出聲。

周橙刷地戴上口罩，兜帽豎起來蓋住眼睛。

宋韞揭開她厚重的帽子：「周老師不是大言不慚不會被人發現的么。」

周橙不滿：「你說得好像每次都是我主動。」

宋韞瞥着她不說話，周橙又心虛地垂下頭，好吧，這幾次好像確實是她沒有把持住。不怪她，宋韞太有心機了，摸清她的小癖好之後動不動就戴着眼鏡出來勾引她。

一個半框斯文禁慾眼鏡男，垂着眼喊她周老師，這能忍？但凡是個女孩子都忍不了！

哦，說到這個，為什麼她不能給宋韞取昵稱，宋韞卻可以喊她周老師？都要發展成情//趣稱呼了。

周橙轉頭正要發出質問，宋韞微微傾過身，從她背包里拿出校園卡刷閘機：「進去了。」

「奧。」周橙表情一肅，學習要緊。

****

枯燥的備考生活在臨近十一月時出現意外。

這天傍晚，周橙接到醫院電話，說是家裏着火，姥姥姥爺被送到醫院去了。電話說得不清不楚，匆匆忙忙報了一個病房號就掛了。

她嚇得面無血色，手機差點丟到剩飯池裏。

宋韞眼疾手快接到手機，皺眉：「怎麼了？」

周橙六神無主：「我姥姥姥爺……我要去趟市一。」

一路上忐忑不安，被自己的腦補嚇得無聲落淚，宋韞不知怎麼安慰她，無聲握住她冰涼的手。

到了醫院，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直衝鼻腔，周橙雙腿發軟幾乎要跌倒在地。

直到靠近病房，裏邊傳來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我今年犯太歲，早知道有此一劫了。」

周橙眼眶裏的淚水憋了回去，推開房門探進去一個腦袋。

滿頭銀髮的小老太太盤腿坐在床邊，眉飛色舞地給對面幾床的病友講一些怪力亂神。好脾氣的老頭坐在她背後削蘋果，目光往門口一送，露出個笑來：「橙子來了。」

周橙汗濕的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這才推門進去：「姥姥姥爺。」

「醫院說家裏着火，嚇死我了。」

姥姥揮揮手：「不是我們家，隔壁燒了，煙冒到家裏來，我倆慌裏慌張平地摔了跤，剛好就蹭救護車過來了。」

周橙大大鬆了一口氣，走過去對着她纏繃帶的腿看了看：「真沒事？」

「沒事。」

姥姥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就見門外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跟着她進來，有些拘謹地站在面前，他正要開口，周橙先反應過來，對着兩個老人家介紹：「姥姥姥爺，這是宋韞。」

對面一中年人笑呵呵地插嘴：「正好啊，帶男朋友見家長了。」

宋韞耳尖通紅，正要介紹，周橙又跳出來，一臉嚴肅：「沒有，我在追他，還不是男朋友。」

宋韞：「……」這會又缺心眼了。

姥姥精神矍鑠，目光在兩個人之間轉了個來回，笑眯眯問宋韞：「小宋今年幾歲啊？」

宋韞端正答：「剛滿二十一。」

「哦哦，屬兔的，挺好。幾月生的呀？」

這個問題就細得古怪了。宋韞沒有多想，說：「十月份的。」

老太太眼睛一亮，雙手一合：「天秤的卯兔呀！天秤好！跟我家白羊最合了！」

宋韞：「……」她家還真有點神學底蘊？

周橙也想起來自己說過的話，尷尬地湊近他：「別當真，我姥姥就是個半吊子，見人說人話，見人說鬼話的。」

姥姥年紀大了聽力倒很好，皺着眉說：「什麼話，我算的什麼時候錯過？你前兩年談的那個網戀的，也是天秤對吧？十八號生日，他就跟你不合！水火不容，你們是不是沒幾個月就分手了？」

「……」宋韞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表情來。

周橙捂住臉：「姥姥，那個也是他。」

老太太臉上表情一頓，流暢地轉換做高深的樣子：「我知道，那會時機不對，所以不合。你知道命理學說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沒等她編完，又一個豐腴的女人推門進來，隨之帶進來一股香風。

她一眼看到病床上的老太太，踩着高跟鞋進來直奔她跟前：「媽，你沒事吧？」

「咋咋唬唬幹什麼。」老太太不滿地瞥她一眼，將剛才的說辭又解釋一遍給她聽。

周媽媽聽完直撫心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平靜下來才注意到旁邊的周橙，剛要說話，掃見相貌出眾的宋韞，下巴輕點，問周橙：「這位同學是？」

「哦，他不……」

這一回宋韞被給她機會犯傻，捂住她的嘴朝幾個長輩點了點頭，自我介紹：「阿姨好，我是周橙的男朋友。」

周橙仰起臉朝他眨眼：「唔唔唔唔唔唔唔？」什麼時候追到的？

宋韞面無表情把她的臉轉了回去。

****

稀里糊塗見過家長，兩個人不純粹的戀愛關係終於純粹地坐實了。

研究生考試的結果在二月份公佈，周橙跟宋韞雙雙上岸，學校在同一座城市，只隔了六站地鐵的距離。同時，小A三人的工作也基本敲定。

畢業悄無聲息地逼近。

周橙宿舍挑了一天去吃散夥飯，席間喝了幾杯酒，結束的時候都有點上頭，抱在一起哭唧唧地喊友誼萬歲。

周橙哭得最凶，捶胸頓足：「我失職！四年了！居然沒給你推銷出去！慘啊！我們BB太慘了！」

因為坐在露天位置而被半條街的行人行注目禮的小B：「……這丟人玩意。」

周橙還在繼續，拉着她的手：「你要不要繼承我的通訊錄？橙子出品，素質絕對有保障！」

「你趕緊……」小B正要抱她起來，目光無意間落到長街那頭，忽然渾身舒暢了，也不急着拖她走，慢悠悠坐回來：「真的？那最極品的是哪個？」

周橙眯着眼睛翻通訊錄，划拉十幾下還沒劃到底，煩躁地把手機一丟，直接掰着手指頭給她數：「那絕對是去年畢業的金融學長，斯文敗類腹黑帥氣，你的款。」

早在她費老大勁翻通訊錄的時候宋韞就過來了，悄沒聲地拉來椅子，看着她通訊錄密密麻麻的好友沒說話。

小C趴在小A肩上看熱鬧，笑眯眯接話：「還有呢？」

「小奶狗也不錯，籃球社肌肉男愛不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叫姐姐也挺酥。」周橙一無所覺，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花名冊上交出來，摁著小B的手，「挑！你值得最好的！」

小B看了眼她身後臉色冷凝的男生，嘿嘿笑了聲：「真的啊？那宋韞呢？」

聞言，周橙眼神渙散地瞪大眼睛：「你覬覦宋韞？」

玩笑歸玩笑，小B沒敢真應，剛要含糊敷衍過去，周橙已經一拍桌子：「不行，宋韞絕對不行！」

身後傳來男生冷靜的聲音：「為什麼不行？」

周橙坐在凳子上一晃一晃地，甩甩腦袋：「就是不行。不行。」

見她意識模糊，說話開始鬼打牆了，小A幾個拎包的拎包，結賬的結賬，準備打道回府。醉鬼周橙當然交給宋韞。

偏偏她不老實，走一步停兩步，宋韞也不催，站在旁邊等她重新出發。

沒多久，兩人就離她們越來越遠。

周橙踩着馬路牙子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抬起頭看向宋韞，疑惑地歪頭：「宋宋？」

「嗯。」她不清醒，他應起來倒是很爽快。

「你怎麼來了？」

「有個醉鬼給我打視頻電話。」

「哦……」周橙似懂非懂地，忽然後退兩步，小聲說，「我看到流星了。」

宋韞仰頭看一眼漆黑的天空，連顆星子都沒見着，但還是配合她：「許願了嗎？」

周橙搖頭：「不是今天。」

大三伊始奔跑在晚風裏的夜晚，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她伸出手，抓住星星點點的光亮。

她將星星碎片收藏在自己的流星博物館里。

可是那星光絢爛夢幻，一天比一天更吸引她的目光。

周橙面對宋韞站直身體，逆風張開雙臂，街燈點綴的眼眸璀璨奪目。

她看着他，輕聲說：「想要流星到我懷裏來。」

宋韞站在三米之外深深凝視她，在她雙手泛酸上下輕晃的時刻上前將她納入懷中。

「流星聽見你的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