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廂，啾啾和姑姑說好了。

被關在屋子裏整整兩個月，小姑娘都要被關傻了，是以鶯姑早就預備放她出去好好玩耍。

但出去是一回事，去哪裏又是另一回事。

啾啾拍著小胸膛保證：

這一次絕不出妖界，姑姑放心！否則啾啾要再抄千字文十遍。

鶯姑一看，連這個東西都能拿出來發誓了，恐怕這一次是真的不會出妖界。再加上經歷過上次的事件后，妖王妖后一合計，又給小姑娘身上帶了個有追蹤效果的銀環。鶯姑放了心，揮揮手便放啾啾出門了。

啾啾很是高興，手裏拿着竹蜻蜓，出了妖王宮後頭也不回地往西走。

一直走一直走，走了約莫快一個時辰左右。

終於，熟悉的氣息停在這裏。

是一間小小的宅院，門沒有上鎖，輕輕掩著門扉。

啾啾懂事地敲門：「小哥哥在嗎？」

清脆的聲音順着門縫傳到了裏屋，一瞬間，戚扶桑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胖鳥來了？

怎麼會。

他這裏離妖王宮殿如此遠，走路要一個時辰才能到。而且都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只是萍水相逢的關係，小胖鳥怎麼可能還記得自己。

可敲門聲不止：

「小哥哥，小哥哥。」

啾啾鍥而不捨地喊著，戚扶桑終於忍不住走出裏屋打開木門。門被打開，果然，一個肉嘟嘟白嫩嫩的小姑娘站在門口。

天氣暖和起來。

她把頭髮紮成了雙髻，穿上了一身淺綠色裙子。

手上帶着個銀手環，腳腕處帶着銀鈴叮噹作響。

看上去彷彿和兩個月前沒什麼變化，又好像臉頰肉更圓潤了一些。

「怎麼是你。」

戚扶桑按下多餘的情緒，一如既往冷冷地道。

啾啾聽不出小哥哥話里的排斥，只顧得上高興：「小哥哥小哥哥，啾啾抄完那十遍千字文啦。」

「千字文？」

還十遍？

戚扶桑忍不住猜測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小胖鳥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可對這些折磨啾啾半點不提，她只是仰著腦袋使勁兒盯着穿上了白衣以後更顯得少年清雋的戚扶桑，隨後不自覺脫口而出：

「我是來和小哥哥成為好朋友的。」

戚扶桑沒想到會等來這句話，當時便愣住了：

「好朋友？」

啾啾天真地說：「對啊，小哥哥你不明白好朋友是什麼意思嗎？」那好笨啊，啾啾都知道呢。

戚扶桑當然不是不懂，只是不理解。

「為什麼要和我成為好友？」

你可是妖族的公主，想要找朋友，妖界難道不多得是嗎？為何偏偏要和一個人類成為朋友，還是一個失去了所有修為的廢物人類。

啾啾可不懂那些人妖有別的大道理。

她在心裏默念：

那當然是以後小哥哥你要害了啾啾，也要害了啾啾的爹爹和娘親，所以啾啾才要提前和你成為好朋友，這樣你以後就不會害我們了。

可是這些話說不出口。

啾啾也知道若是果真說了，那朋友就更別想當了。

所以她眨巴眨巴眼睛，說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話：

「因為小哥哥你長得好看！」

之所以半真半假，因為一半是真的，啾啾就是覺得他長得好看；而另一半是假的，因為這並非全部的原因。

戚扶桑果然笑了：「膚淺。」

他不客氣地說。

啾啾還不懂這麼高級的辭彙，只能聽懂表面意思：「嗯？皮膚顏色淺嗎？確實唉。」

小哥哥很白，是那種冷冷的白，有些像夜裏的月光一樣。

啾啾卻不同。

啾啾雖然也白，卻是透著粉粉嫩嫩的那種白，偶爾一激動，還會變得紅彤彤起來。

戚扶桑卻說：「你走罷。」

啾啾不解極了：「為什麼？」

戚扶桑轉過身去，朝自己簡陋的小木屋裏走，邊走邊說：「因為我不需要朋友。」

啾啾於是一臉震驚。

怎麼會！

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需要朋友！

小哥哥他是在說氣話吧？

啾啾連忙小腳步跟上戚扶桑，也跟着他進了小木屋。她很懂事：「小哥哥你放心，啾啾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好的好朋友的。以後有好吃的都和小哥哥你分享，好玩的也是。還有還有……啾啾還會幫小哥哥你寫作業！」

蒼天可鑒，啾啾是真的很努力。

她連自己的作業都不想寫呢，卻願意幫戚扶桑寫。

可戚扶桑卻油鹽不進，依然冷著臉：「第一我不需要寫作業，第二我更不需要朋友幫我寫作業。」

啾啾被懟懵了，淚花眼看着就在眼眶裏打轉。

滿心歡喜來找戚扶桑的她不知所措，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就連寫作業都無法打動戚扶桑，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打動戚扶桑呢？

蟹黃小籠包？

啾啾尚未想個明白。

呼啦一下，眼前白色的衣袖晃過，衣袖離開后，空蕩蕩的桌面上卻多了一顆新鮮飽滿的水蜜桃。

啾啾眼前一亮：「桃子！給啾啾的嗎？」

戚扶桑沒說話，只淡淡地嗯了聲。

很喜歡吃桃子的啾啾沒忍住誘惑，啃掉了那顆桃子。桃子很新鮮，汁水非常豐富，啾啾吃的滿嘴都是，連羽毛上都彷彿沾染上桃子的香氣。

而她吃飽了以後。

果然也就不再傷心了。

不就是被拒絕嗎？

啾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被拒絕也是人之常情。這次被拒絕了，大不了下次還來就是了！

小姑娘想的通透，因為知道這是關乎了自己爹爹娘親乃至關乎妖族全族上下命運的大事，所以絕不輕易放棄。

是以，這之後的兩年。

啾啾時不時就要來這間小木屋轉一圈。

有時是早上就來，有時睡懶覺，會日上三竿了才到。偶爾的時候戚扶桑去街上擺攤了，啾啾就湊在他擺攤的木桌子旁幫他吆喝。

後來全妖界都知道小公主有了一位人類朋友。

她特別喜歡自己的這位朋友。

但唯獨啾啾自己知道，什麼啊，小哥哥到現在還沒鬆口答應當啾啾的好朋友呢。

但不是好朋友，好吃的東西啾啾卻也沒少吃。

看上去很冷很難接近的戚扶桑總是會給啾啾變出好吃的，好玩的。啾啾不得不承認自己經常來找戚扶桑玩兒也是有幾分饞好吃的原因。

兩年過去了。

眼看着啾啾的身體似乎又圓潤幾分。

戚扶桑卻恰恰相反，沒有長胖，甚至因為個子長得太快的緣故，身體顯得更單薄了一些。

十五歲的少年已經逐漸褪去了那絲本就不多的稚氣。

氣質逐漸變得沉穩起來。

戚扶桑當然還是好看的，隨着長大以後，他的相貌在整個妖界都出了名。全妖界的少女都知道妖界出了一個極度英俊的少年。

只是可惜，是個人類。

還是個沒有修為的人類。

人妖不通婚，這已經是上百年前的老黃曆，如今隨着人界妖界修好，早就有不少妖族和人族相愛。

只是那人族也需得是修真者才行。

否則等人老了妖族伴侶尚且年輕，怕不是徒增傷心。

饒是如此戚扶桑身上愛慕的眼光也不少，就算不能在一起，看看也養眼啊，性格火辣直接的妖族少女們如是道。

但少女們卻也知道。

這個英俊的少年性格冷冽的可怕，他幾乎從不與其他妖往來，除了做生意。

哦，還除了小公主。

但小公主是不算的，少女們想。

畢竟有誰能拒絕地了可愛的小公主呢？

而戚扶桑對此其實一無所知，因為這兩年來，除了在這個妖界活下去，事實上他一直都在做另一件事情——

一件也許關乎著未來他能否重新開始修鍊的事情。

是的，戚扶桑依然沒有放棄修鍊。

早熟的少年非常清楚，只有修鍊，只有變得更強大有朝一日他才可以保護自己，才可以報仇雪恨。

可是讓一個失去了根骨的普通人修鍊又談何容易呢？

戚扶桑沒有輕言放棄。

他通過過往閱讀過的一些古籍知道，其實，根骨只是對人族至關重要。妖族、天族這兩族人都並非通過根骨修鍊的。

但妖族的修鍊方式是靠着生而有之的妖丹。

戚扶桑沒有妖丹，故而只能放棄。

接下來的目光便只好對準那高高在上的天族上神。

對此戚扶桑讀了許許多多的書，查閱了許許多多的典籍，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竟被他果真找到了。

他找到了天族不依靠根骨修鍊的原因！

原來，天族之中竟流傳著一門名叫《坍息》的功法。

此功法可以讓天族呼吸之間便奪取天地之間的靈氣，無需根骨，甚至無需經脈，一呼一吸，靈氣自然而然地進入靈府之內。

是以此功法相當逆天。

因為人呼吸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甚至連睡覺都可以呼吸修鍊。

天族有這麼逆天的功法，難怪修為要遠高於人族，稱為「上神」。的確是無論從何等方面來看，天族的功法都要遠遠勝過人族的。

可是，這麼好的東西。

天族自然不會無私貢獻。

否則人人都是「上神」了，誰受上神統領？

是以《坍息》根本不在人界或者妖界流通，被牢牢掌握在天族的手中。戚扶桑知道，天族遠在昆崙山巔，九霄雲上，自己根本不得而見，接近都沒辦法。

可戚扶桑很聰明，他很快想到。

活的天族他無法接近，那死的呢？

據那古籍記載，《坍息》乃是明淵上神所著。明淵上神死在了一萬年前，他的屍體就葬在人界與妖界的交界處。

這麼多年來，許許多多的修士曾覬覦過明淵上神的遺物。

可明淵上神偏生是個頑皮的性子，他並不排斥後人繼承他的遺物，卻給想要靠近自己墳墓的人出了一道難題。

那是一個棋局。

萬年來被無數人、妖、天族爭相破解。

無人可以破解這個死局，直到戚扶桑發現了《坍息》的秘密。

他用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棋局，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