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Chapter 8

盛穗震驚的久久說不出話,人定在原地。

通話兩端沉寂無聲,半晌,男人低笑一聲:「聽上去,你好像很吃驚。」

話畢壓抑的咳嗽聲響起,盛穗下意識望過去,見周時予微微偏頭,拿遠手機不想她聽見。

大夢初醒般,她快步朝男人所在的角落走去,站定在他面前時,脫口而出:「我這裏有毛毯,你要不要披一下。」

說完便將手裏的米白色厚毯交過去。

周時予微愣,抬眸對上她雙眼又倏地皺眉,像是不可置信,受傷的右手碰了下毛毯,自言自語般低喃;「......是真的。」

「嗯,不是幻覺,」盛穗在男人身邊坐下,「我弟弟生病需要人照顧,我回家拿的毛毯。」

說話的短暫幾秒,周時予已經收斂好情緒,重回盛穗所熟悉的處變不驚,並沒冒昧問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裏。

盛穗則不願多談家長里短,知道高燒畏寒,攤開手裏的毛毯,側身想給周時予蓋好。

「稍等。」

周時予目光掃過她的外衫單薄,拿起蓋在身前的黑色風衣遞給過來,微微一笑:「我用你的毛毯,你蓋我的衣服,公平交換。」

盛穗不和病號爭辯,給男人仔細蓋好毛毯后,披上外套愛挨着他坐下。

比起回去面對母親,她寧可留在這裏照顧周時予,起碼不用處處謹小慎微。

神遊時,周時予從口袋拿出一方小木盒,將他計劃明天找她見面的借口放在盛穗手邊:

「生日禮物,晚飯時忘了給你。」

盛穗接過木盒打開,低頭看靜靜躺在盒底的紅繩手鏈,末端墜著一顆小木球,篆刻着「喜樂安康」四個字,像是從寺廟裏購得。

「價格並不貴,」周時予再一次看透她所想,先她開口,「如果實在有負擔,我會很高興你送我同款。」

「......謝謝。」

盛穗拿起手鏈細細端詳,想起電話里男人也祝她「喜樂安康」,忽地彎眉。

周時予問她在笑什麼。

「我以為,你們生意人會是另一套祝福語。」

盛穗被自己的刻板印象逗笑,唇邊酒窩淺淺:「比如『腰纏萬貫』、『立刻暴富』之類的。」

周時予摘下口罩露出出挑五官,冷白膚色漾出的紅細看竟有幾分勾人魅惑,啞音低沉:

「健康快樂,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祝福。」

「況且,」他有意頓了頓,等盛穗抬頭看來才繼續,「我已經很有錢了,這個祝福意義不大。」

「......」

這濃濃的資/本/家口吻。

見周時予還能開玩笑,盛穗擔憂的心稍稍落地。

輸液瓶馬上見底,她調慢滴速後起身找護士換藥,又借來體溫槍,看清屏幕上的數字時,眼皮不由一跳。

三十九度六,比許言澤送來醫院時的體溫還高。

她無法想像此時輸液的人,和晚餐在她對面談笑風生的是同一位,忍不住道:「.....你身體不舒服,我們可以換一天見面的。」

看他帶病堅持,她會忍不住愧疚。

「這樣就增加你改變主意的可能,」周時予目不轉睛地看着女人表情擔憂,眼底笑意更深,「我不喜歡冒險。」

風投界標桿說他不愛冒險,面對男人身份和話語自相矛盾,盛穗只當周時予發燒不清醒,靜靜在他身邊坐下。

母親很快打來電話。

「你到了嗎?路上沒事吧。」

「沒事,我到醫院了,」盛穗側身壓低聲音,不想被周時予聽見對話,「......在陪一位朋友。」

大概還在內疚,於雪梅只叮囑她注意安全:「言澤馬上打完點滴,你忙完就過來吧。」

「好。」

掛斷電話,盛穗知道她再沒理由留下,脫下身上外套要還回去:「毛毯你先蓋着吧,我不着急——」

話音未落,發燙修長的手握住她手腕,周時予劍眉微蹙,遲遲不肯接過衣服:「我想,借東西還是當場歸還的好。」

這是要退回她的毛毯么?盛穗不解。

環住她腕骨的手力道很輕,只要輕輕掙動就能擺脫。

盛穗沒有動,垂眸看着男人高熱下、抬頭望向她的雙眼深沉漆黑,深淵般摸不透的情緒翻湧。

「我的意思是,」周時予擰眉沉吟不語,幾秒停頓后,低聲沉啞地問她,

「盛老師,可以留下來陪我么。」

盛穗沒有猶豫:「好。」

周時予幫過她很多次,今晚又是為她帶病赴約,於情於理她都該留下照顧病號。

比起被照顧,盛穗顯然更適應照顧人的身份,抬手指向大廳正中央:「我就在那邊,不舒服你可以隨時打我電話,我忙完就過來。」

盛穗手腕還被握著,皮膚清晰感受男人滾熱體溫,她彎腰,單手給周時予蓋好毛毯和外套。

「外套你穿吧。」

周時予長椅上坐直,身體前傾的瞬間拉近距離,薄唇停在盛穗耳邊,滾落呼吸因為高熱而分外滾熱:

「如果盛老師因為照顧我生病,大概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因為愧疚糾纏你了。」

男人用詞曖昧,蠱惑低聲全然不似平日風度翩翩,盛穗聽的耳熱,不禁往後躲了躲,委婉道:

「周先生,我發現你有時會有些、有些——」

「言行輕浮?」周時予好心補充。

「......」

見她默認,周時予不惱反而勾唇一笑,餘光見盛穗的耳尖粉紅,不再是初見的疏離敬畏,水眸雖有幾分難為情的羞惱,卻更靈動明亮。

他看得出,盛穗不再對他設防,穿上他外套去見母親和弟弟時,甚至沒想過其中寓意。

盛穗也確實沒想到,母親會反應強烈。

於雪梅看着她身上的男士外套,震驚道:「你這衣服,是電話里那個朋友的?」

「是,」確認弟弟退燒后,盛穗不放心周時予一個人,「我幫你們約車回家。」

急診室內人來人往,於雪梅半天也沒找到所謂「朋友」,上車前還問:「那人是上次你說『正在了解』的?人怎麼樣?」

「他很好,」盛穗不想母親再插手,「您不用擔心,快回去休息吧。」

遠望着汽車遠去,盛穗回去路上,只覺得一身輕鬆。

回到急診室,她一眼見到看手機工作的周時予。

男人重新帶回黑色口罩,低頭正回復郵件,無視四周源源不斷來自年輕女孩的注視,連臉紅的小護士熱心關懷,都只無動於衷的垂着眼,冷感十足。

和幾分鐘前同她俯身說話的溫和模樣,判若兩人。

反差讓盛穗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男人遠觀總是矜貴疏冷,實際接觸卻溫和體貼,私下裏甚至還有幾分不羈雅痞。

察覺到她目光,周時予放下黑色手機朝她彎眉一笑,疏離冷感宛若冰川消融,鏡片后的黑眸予人如沐春風。

盛穗走上前問:「你好些了嗎。」

「沒事了,」周時予摘下口罩,見她被凍到發白的臉色重回紅潤,眼底柔軟,「阿姨回去了嗎。」

「剛回去。」

盛穗不信他的話,借來體溫計一測,果然數字不降反升,無奈道:「你要不要睡一會,別太辛苦了。」

「好。」

周時予個子太高,座椅和前排之間的空餘窄小,一雙伸不開的長腿無處安放,闔眼沒多久就要改變姿勢,英挺的眉輕蹙。

盛穗想讓他睡得舒服些,朝男人靠近了些,坐直身體抬高肩膀,輕聲道:「不舒服的話,靠着我肩膀吧。」

周時予並未扭捏,將頭靠在她肩膀,半晌從口袋裏拿糖出來,問她:「要麼。」

兩顆扁圓體硬糖靜靜躺在掌心,透明的彩色紙片包裹糖體,是盛穗沒得糖尿病前,最常吃的水果糖。

小時候她零花錢很少,超市裏就這種糖最便宜,一塊錢就能買一整包。

後來她長大才知道,這種糖塗滿色素,品質大多低劣,就沒有再碰。

況且隨着條件越來越好,廉價的水果糖逐漸被取代,現在市面上已經很難見到,想吃只能特意去找。

周時予竟然會隨身備着這種糖。

盛穗道謝接過糖,垂眸看男人撕開包裝吃下,不由好奇:「你很喜歡這個糖的味道嗎。」

從她的俯視角度看,男人仍閉着眼,沉默幾秒后唇邊彎起點弧度:「十六歲那年生病住院,有人給過我一塊水果糖。」

那就是十三年過去,盛穗在心中默算:「然後呢。」

周時予這次沒再回復。

直到時間過去許久、盛穗以為男人早已睡着,耳邊才傳來模糊不清地低低一聲:

「......後來,她不記得我了。」

他卻戒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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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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