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毒箭

十五、毒箭

馬車在營地外停了下來,楊猛跳下了馬車,對着上前的燕王府衛說明了來意:「車上是昭寧郡主,特來親自下貼,邀請燕王參加明日的喬遷府宴。」

府衛們往馬車看了一眼,恭敬道:「請郡主下馬,入帳稍事歇息。王上與大長公主入林行獵,只怕還要一會兒才能歸來。」

「多謝。」崔泠道了謝。

銀翠先行下了馬車,轉身掀起車簾,將穿着輕裘的崔泠扶了下來。

府衛們一路引著,將崔泠迎入了大帳。

帳中陳設一應俱全,連清水都預先打好了兩盆,就等著兩位主子回來,及時擦洗臉上的汗塵。

這是貴客,府衛們都不敢怠慢。見崔泠坐定后,便及時地奉上了熱茶與瓜果,殷勤問道:「郡主若有什麼想吃的,可以吩咐末將,末將這就去買。」

「已經很好了,不必麻煩。」崔泠應聲。

「如此,我等先出去候着,郡主若有吩咐,儘管喚末將。」府衛說完,對着崔泠一拜,便退出了大帳。

楊猛還記得蕭灼那日張牙舞爪的模樣,沒想到燕王府的府衛竟是這般懂事,想來蕭灼平時是教訓過的。

崔泠端起茶盞,湊近輕嗅,便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味。父親此次大勝,天子賞過一兩,所以崔泠記得這茶的香味。

連行獵外出飲用的茶葉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想來這燕王府果然頗得天子寵信。崔泠暗自記下一筆,小啜了一口茶湯,的確是入口回甘,香味無窮。

銀翠嗅得這茶香特別,忍不住問道:「郡主,這是什麼茶,怎的這般香?」

「龍香。」崔泠微笑,「一年只產兩斤,特供皇家。」

銀翠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不是一口千金的茶湯么!

楊門也變了臉色,不禁往茶盞瞥了兩眼。

崔泠把盞繼續:「物以稀為貴,越是獨一無二,便越是價值連城。」所以,要想在京畿城站穩腳,攪弄風雲,也必須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這盞茶倒是提醒了她,先前她一直在想蕭灼能從楚王府得到什麼好處,卻從未想過蕭灼能從她這裏得到什麼好處。

蕭灼若是男子,謀她的人便等於謀了整個楚王府的未來。可偏生蕭灼是女兒身,兩女……崔泠連忙止住這不該有的歪念,這些都是戲文里偶見的荒唐事,怎麼可能發生在蕭灼與她身上?

可是,萬一呢?

崔泠想要止住,卻還是往深處多想了一層。她自幼身子孱弱,從未動念男女之事,倘若蕭灼是個好女色的……又對她有意……用一個「情」字拴住蕭灼,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自古至今,最好的鐐銬就是這個「情」字。

拿捏的關鍵不在執鏈之人是否動情,而是那個被鎖之人是否動情。以「無情」拿捏一個「有情」,若是成了,那可真是一樁好買賣。

蕭灼的那張臉……也比世上許多男子好看……

崔泠端著茶盞靜默了許久,渾然不覺自己的耳朵已然通紅。

銀翠起初不敢打擾崔泠,可瞧見主子的面色有異,低聲問道:「郡主,您這是怎麼了?耳朵都燒紅了?」

崔泠猛然回神:「何事?」

「郡主,你的耳朵。」銀翠再提醒了一遍。

崔泠這才發現自己雙耳如炙,連忙放下了茶盞,隨口道:「這茶燙了點,涼涼再喝。」

銀翠點頭:「嗯。」

楊猛走至簾邊,將帳簾掀起:「末將掀著帳簾吹一會兒,興許就沒那麼熱了。每年的這幾日,正是秋日最熱的時候……」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外面響起了一陣異動。

崔泠循聲望去,只見蕭灼背着崔昭昭,疾步往大帳奔來,一邊跑,一邊道:「蕭破,速去請太醫!快!」她奔入帳中時,崔泠這才發現崔昭昭耷拉在她的肩上,昏迷不醒。

蕭灼沒想到崔泠會在這裏,可現下她顧不得許多,目光與崔泠短暫地交織后,簡短說明:「林中有刺客放出了暗箭,阿娘躲閃不及,被箭矢擦破了左臂。」她把崔昭昭小心地放倒在榻上,只見崔昭昭的左臂上一片猩紅,血污隱隱泛著青紫之色。

「楊猛,出去!銀翠,把水盆拿過來。」崔泠起身,下了令后,楊猛不敢遲疑,銀翠也不敢怠慢。

蕭灼看見她拔出了匕首,警惕道:「你想做什麼?」

「有毒,你看不出來么?」崔泠長話短說,用匕首快速挑開了崔昭昭的衣袖,快速在她的擦傷之處切開了一個十字小口。

「你……」

「我會償命!」

這可是一個好機會,於情於理,崔泠都必須把握住。

蕭灼從未想過,那麼一個病懨懨的小姑娘,在這種生死關頭,竟會有這般決絕的魄力。只見崔泠一口吮吸上了崔昭昭的傷處,將傷處的青紫血沫一口一口地吸了吐出。

銀翠看得驚心動魄,急道:「郡主,您不是說了有毒么?」

「帕子!」崔泠再吐出一口毒血,向銀翠伸出了手去。

銀翠趕緊遞上乾淨帕子。

崔泠拿帕子將崔昭昭的傷處擦了一下,看清楚出血還有青紫色,便又吮吸上去。

蕭灼目光複雜,沉聲道:「阿娘的傷處,我及時吸過的。」

崔泠吐出這口血,仰頭看她:「所以,姑姑才能活到現在。」說完,她低頭又擦了一下傷口,瞧見湧出來的血不在是青紫色,這才輕舒一口氣,左右瞧瞧,拿了另一條幹凈帕子來,壓住了傷口。

「壓住啊,還愣著?」崔泠看蕭灼一動不動。

蕭灼聞聲壓住帕子,崔泠餘光瞧見她的手兀自輕顫著,想來必是心裏急透了,可蕭灼面色鎮靜,想來是在京畿多年練就的面不改色。

一時之間,崔泠也不知當不當誇讚她,好挫一挫她平日的銳氣。覺察蕭灼一直緊緊盯着自己,崔泠挑眉道:「看着我做什麼?」

「孤怕鬼差來勾魂,所以阿娘跟你,孤都要盯緊些。」蕭灼這次沒有平日的不羈笑容,語氣平緩,說的是發自肺腑的真話。

崔泠沒想到蕭灼會說這樣的話,不禁輕笑出聲:「蕭姐姐認真的模樣,倒比平日順眼多了。」

在這種時候還敢打趣她,這位泠妹妹真是個人物。

「是么?」蕭灼淡淡笑了笑,低頭看向母親,見她呼吸緩和了不少,緊繃的心弦略微鬆懈了一二。

銀翠擔心自家郡主,連忙將茶盞端來:「郡主,快漱漱口。」

「嗯。」崔泠接過茶盞,以茶湯漱口,將血沫都吐了個乾淨。

「郡主,給。」銀翠又遞上了帕子。

崔泠端然擦了擦嘴角,將染血的匕首重新擦拭后,收入了匕首鞘,藏在了袖底。

蕭灼靜靜地看着,崔泠這般不避不藏,也算是一份坦誠:「泠妹妹今日怎會來此?」

「蕭姐姐真是貴人多忘事,明日我開了府宴。」

「你是來送請帖的?」

蕭灼自是記得明日是府宴,她還備好了禮物,只是沒想到崔泠會親自送至京畿郊外。

「蕭姐姐待我以誠,我也自當報之。」崔泠將請帖拿出,雙手奉上,「本來只準備了『其一』,沒想到多了一個『其二』。那日蕭姐姐叮囑,京畿城水深火熱,如今算是見識了,前些日子,是我錯怪了蕭姐姐,還請蕭姐姐見諒。」

蕭灼接過請帖,指腹輕輕碾過上面的「燕王」二字,寒聲道:「如今世道變了,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也多了。」

「誰是放箭人?」崔泠直問。

蕭灼苦笑,笑意中染了幾分自嘲:「想我死的人不少,一時之間,我也不知如何答你。」

崔泠默然垂首。

蕭灼的視線緩緩落下,落在了崔泠藏着匕首的衣袖上:「泠妹妹這個習慣很好。」

崔泠抬眼,恰好撞上蕭灼的清澈眸光。

她一直知道蕭灼好看,沒想到蕭灼深邃的凝眸看人會是這樣地好看,好看到呼吸不由自主地亂了半拍。

萬幸,她並不是郎君。

崔泠平息著心湖的波浪,恰到好處地應了一個「哦。」

蕭灼微笑:「帖子我收了,明日我必定赴宴。」

「今日之事,可否容我多嘴幾句?」崔泠沒有順着她的話,起身辭別,反倒是進了一步。

蕭灼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你想插手?」

「姑姑畢竟是我的姑姑。」崔泠又給了一個理由,「況且,我應當還你一個『其三』。」

「你我之間,非要算這般清楚?」

「人說親兄弟,明算賬,姐妹也一樣。」

蕭灼沒有立即答應。

崔泠也沒有繼續爭取,只是安靜地等著。

「王上!太醫來了!」蕭破滿頭大汗,拉着太醫氣喘吁吁地踏入大帳。

蕭灼趁機換了話題:「速速救治阿娘!」

「諾!」太醫不敢猶豫,趕緊上前診脈。

蕭灼與崔泠自榻上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一起看向了太醫。

太醫皺眉片刻,然後檢視了崔昭昭的傷勢,正色問道:「誰人做的?」

「我。」崔泠答道。

太醫愁容滿面,急道:「郡主且坐下,容下官速速給您診脈!」

「姑姑還傷著……」

「大長公主現下已經沒有性命之虞,可郡主您為她吸出毒血……」

「蕭姐姐也吸了。」

崔泠沒等太醫說完,指了指蕭灼:「我看還是先給她診脈得好。」

「真是胡鬧!」太醫這下急了,兩邊都是金枝玉葉,千萬別出什麼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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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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