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chapter 21

電梯的封閉空間里,魏郁低沉的聲線更加磁性蠱惑。

他自信自己足夠了解魏應城。

也自信魏應城不會在這種情緒脆弱的時刻拒絕這他的要求。

為失憶的魏應城編製出溫馨完美的過往,當然不是讓魏應城高興……

魏郁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說的那些也是紙包不住火。

他是最期待火燒快點的那個。

魏應城終究會慢慢發現他說的那些美好過去都是假的……

榮耀和快樂並存高中時代其實只有一地雞毛,

相敬如賓的家人也滿腹怨念地厭惡魏應城這個鳩佔鵲巢的假少爺;

他拼盡全力考出S市來到A市上的學校在面對謠言的時候,也無比冷漠地對待他……

只要魏應城意識到自己的世界都是假象,魏郁就會成為他唯一能夠相信依靠的存在。

魏郁太了解一個人在孤立無援的時候會有多麼渴望有個人能夠拉自己一把。

只要短暫的交握能夠帶來溫度,無論是帶他去深淵還是天堂都可以。

魏應城這種敏感內向又孤立無援的人,怎麼會拒絕他想要和家人公開在一起的要求呢……

魏郁垂下眼帘,濃密的眼睫如羽扇擋住幽深晦暗的眸子。

「我和哥都是彼此的唯一了,如果現在不和爸坦白我們的關係,以後都沒有機會了……難道哥真的要丟下我出國嗎?」

魏應城默不作聲。

魏郁輕輕勾住他的手,像以前一樣和他五指交扣。

魏應城手的溫度和他人一樣溫涼,握在手裏像是捏了一塊軟玉似的舒服。

魏郁嘴角上揚,不急不緩地說:「媽之前最喜歡你了,對嗎?如果她能看到她親生的孩子和最喜歡的孩子相互守護,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魏郁的語氣輕飄又溫柔地向他描述自己內心的渴望,聽起來……很美好。

但實際上,這是一條鋪滿玻璃的荊棘之路。

魏仲愷和古珠雲這對夫妻恨魏應城恨到入骨。

魏仲愷最嫌棄他的平庸無能,古珠雲怨恨他讓自己真心白費。

若是得知魏應城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和魏郁相愛必定引起軒然大波。

到時不僅是整個家裏難以安定……魏應城和魏郁可能會被他們生生拆散。

魏郁的眼神單純無害,魏應城半是反問半是提醒地說:「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我知道。」

魏郁目光柔和堅定,「沒關係,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一起面對……?

他望着魏郁,彷彿要透過這張完美的皮囊看到靈魂。

但發現即使自己的雙眼看着魏郁,卻始終看不清那笑容后究竟是什麼情緒。

魏郁迎着他探究地目光微笑,「我是……真的特別喜歡哥。」

魏郁的嘴唇一張,就有數不盡的甜言蜜語出現。

若不是電梯開了,魏郁還能輕鬆說出更多來。

兩側徐徐擴大的門縫把鏡面上反射出親密二人逐漸分開,直到門大開,黑洞洞的車庫像個張開嘴進食的怪物。

回魏家的半路都無言。

魏應城了奔波一天,精神和□□都已經極度疲倦。

魏郁大方地讓出自己的肩膀,但魏應城偏頭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霓虹燈出神。

路程過半,忽然下起雨來。

細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車窗,魏郁小聲說:「我最怕下雨了。」

魏應城累極了,無力去回應他的每一句話,但他感覺魏郁好像很需要一個安慰。

魏郁對他擠出笑容,「下雨的時候衚衕里到處都是水,屋檐底下躲雨都沒用,尤其是被推出去應付那幫追債的人更是難熬,他們知道大人沒錢耍混才把推小孩出來,要不到錢但是可以翻來覆去的逗弄和使喚,我們不停的搬家、被發現、又搬家,就這樣繼續……」

「有些鄰居一開始看我媽跑了,我爸愛賭,都會給我一口吃的,後來追債的人到處堵門吵鬧,把所有人鬧得不得安寧,我也就連口吃的都沒了。最餓的時候我就去找攤上那些沒吃完就走的,他們一起,我就搶著坐上去假裝是我點的。其實大家都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實在太餓了,那種飢餓不是尊嚴可以抵抗的。」

「我也不怪我媽丟下我跑了,像我爸那樣吃喝嫖賭的爛人就只會折磨身邊的所有人,但學校的那些人不該說我媽是出去當□□,也不該說我有媽生沒媽教……拜我爸所賜,我知道怎麼打人又省力又疼,所以我把那些嘴髒的小孩都打哭了,結果我鬧得連學都沒得上。」

魏郁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有種詭異的平淡。

但說到把他酒精中毒死在街邊的時候,他眼中忽然亮起光芒。

「我爸死的時候,警察上門帶我去認,我一眼就看出來那個腫脹的屍體是他……他死了,我終於解脫了,但是他除了身上還剩下三十八塊五角錢,就是一堆爛賬和空酒瓶,我帶着那些零錢被警察帶去找姑姑,她是我最直系的親屬,但也不願意接收我,最後是警察商量才勉強留下。」

「她家在街邊開了個大排檔,後來姑姑生了兒子,對我越發不待見,我每天去幹活要搶著幹才能繼續住在她家,有些顧客看我年紀小就故意為難我,少給錢或者乾脆不給錢,逗我必須喝酒才能走,或者乾脆就是喝醉了想找個不用負責的出氣包……」

「我發現我算賬記賬很快,顧客也都喜歡我,我以為我會讓姑姑和姑父高興……但是他們慢慢就讓我別去幹活了,趕我去外面的地方找工作,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擔心我覬覦他們的生意。」

車窗外的雨越發大,兵兵乓乓地砸在車窗上,魏應城看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魏郁平靜的說完所有,他笑笑。

「所以魏家把我帶回去的時候,我身上就只有兩百塊……比我爸強點。」

在魏郁只剩兩百塊的時候,魏應城坐在琴房裏彈那架八十萬的鋼琴。

魏應城如鯁在喉,心頭震顫著說:「這些……原本都應該是我來經歷的。」

聞言,魏郁釋懷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沒關係,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如果是哥這樣善良的人經歷可能會受不了吧,我沒關係,我天生硬骨頭,前十八年每一年都活得戰戰兢兢,但每一年都活下來了。」

他輕描淡寫地這些,每一樣都足夠讓魏應城感到痛苦。

一個孩子站在雨里被凶神惡煞的人堵在泥濘巷道里戲弄,鄰居隔着幾米遠的紗窗冷眼旁觀,除了拉着家裏的孩子說長大了千萬不要像他們這樣賭錢之外,再也不會有別的反應。

在異樣的眼光里去搶別人吃剩下的食物,甚至都顧不上看別人的反應。

到了姑姑家裏也必須搶著幹活來表現自己是有價值的才能換到一個居所。

魏郁一直在搶活下來的機會。

其實他不用的。

這些……本來應該是我來承受的。

魏應城絕望又愧疚地想。

可如果真的是他在魏郁那個位置,可能早就崩潰了。

魏應城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無法想想魏郁是以什麼樣的韌性堅持到現在的。

魏郁看出他的想法,反而主動安慰魏應城不用感到難過。

魏郁和他說:「我那個時候就一直想,要是能有個人突然出現拉我一把就好了……然後我就遇到了你……哥,我經歷了這麼多都是為了見你積攢福氣,現在雨過天晴了,我感覺一切事情都會被勇氣打敗的。」

他握住魏應城的手,輕笑着說:「如果我們一起的話,沒有什麼事能夠阻擋……大不了就和一樣,我去打工養着你。」

魏郁說得那樣真誠,魏應城心裏柔軟的地方被深深觸及。

魏應城:「好……我相信你。」

魏郁和他媽媽一樣漂亮的眼睛綻放出光芒,如果不是司機老賈在前,恐怕已經熱情地吻了上來。

魏郁和魏應城說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魏仲愷給魏應城定的是明天的機票,那他們就要最快速度說服魏家放棄讓魏應城和黎家走的想法。

魏郁去說服古珠雲,然後團結三個人一起去勸說魏仲愷。

魏應城點點頭,但還是擔心魏郁會和上次一樣被古珠雲掌錮到嘴角出血。

魏郁說:「我被打沒關係,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他態度堅決,魏應城也做好在他之前就去找古珠雲的準備了。

即便是名義上的哥哥,也不該總躲在弟弟背後。

但機會趕不上變化,魏仲愷和古珠雲在客廳等着他們回來。

古珠雲在魏仲愷面前還是那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她鬆開挽著魏仲愷的手,和魏應城說:「應城回來了?你爸爸還有話和你說。我正好有點事要和小郁說,你們在這,我們去外面。」

魏郁和魏應城對了個目光。

魏郁說:「我先去和媽說,你自己小心。」

他幽深的眸子寫滿關心,「保護好自己。」

魏應城點頭,看着古珠雲和魏郁去到院裏,轉而看向魏仲愷。

魏仲愷開門見山地說:「孟斌的爛攤子處理好了,你也算是乾淨了,黎家和魏家終於能把兩家之好拿到表面上來說了。」

他已經年近半百,眼中的野心相較年輕只增不減。

對於黎家的產業,魏仲愷勢在必得。

「你最好儘早放下你的清高,如果不是我們仁慈,你早就不是魏家的孩子了。你在魏家這些年佔盡便宜卻沒有任何回報,現在就是你體現價值的時候了。」

魏仲愷是個合格的商人,他足夠冷血淡定。

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父親。

他的愛是有條件的,是掠奪的,像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魏應城過去忍受的那些羞辱和輕蔑帶來的下意識反應讓他全身發涼,但他現在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忍耐和討好。

他不是一個人了……

「對不起,我已經有了愛人。」

魏仲愷用一種看笑話的眼神看向他。

「愛人?愛?你在說什麼……如果他真的愛你,那現在的他在哪裏?」

魏應城沉默,又說:「他也在努力。」

魏仲愷冷笑,「努力?這個世界最無用的詞就是努力……所有人都在努力,但努力不能換來結果,他的努力就是讓你來一個人來和攤牌?這份努力可太偉大了。」

魏應城抿唇,倔強地看着他。

這眼神讓魏仲愷迅速聯想到一個人……一個現在早已不在人世的人。

「不許拿這種眼神看我!」

魏仲愷像頭暴怒的獅子般咆哮,「魏應城我告訴你,我不管你過去愛誰不愛誰,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做,否則就滾出魏家,去過你本來該過的下賤生活!」

他心裏的魏應城是個軟弱的人,但這次卻異常決絕堅強。

魏應城時常低着的眼直直地看着他,近似宣告地說:「如果離開魏家就能和他在一起,我接受。」

魏仲愷愣了幾秒才緩過來。

「反了……反了你了!你還真是個蠢貨,真以為有情飲水飽,別到時候哭着求我收留你。」

魏應城早就知道自己是個蠢貨了。

但他在這件事情上偏偏要一蠢到底。

哪怕是失去魏家……不,他本來就不是魏家的人。

這一次,魏應城想站在魏郁面前,幫他擋住所有。

彷彿是心有靈犀。

魏應城看到魏郁從院內打開玻璃門。

魏應城和魏郁目光對視,卻遺憾地發現反光讓他看不清魏郁的表情。

開門聲和高跟鞋聲先後響起。

古珠雲和魏郁一起回來了,那是不是說明……

魏應城心中期待的想法都沒想完,古珠雲憤怒的手已經重重落在他臉上。

「你為什麼還是不死心?!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小郁?!」

魏應城被打蒙了,數秒都沒有眨眼,耳鳴聲尖銳地刺着他的腦神經。

什麼意思……

魏郁……怎麼了?

他看向魏郁,卻發現魏郁並沒有站到他身邊,而是停在五米之外。

這微妙的距離,讓他連伸手都無法夠到魏郁。

魏仲愷看着古珠雲突然性情大變,正要呵斥,沒想到古珠雲已經抽泣著上前。

「我真的沒辦法看小郁一步步被騙……我之前就發現魏應城這個東西私下勾搭小郁,我給過他機會,但沒想到他居然賊心不死,繼續惦記着小郁……」

她哭得格外動情,連最注意的妝都花了,暈開的眼線黑漆漆讓她眼裏的怨恨更生動駭人。

古珠云:「他這哪是里勾搭魏郁?他就是惦記魏家的榮華富貴啊!」

魏應城:「什麼……?」

魏應城根本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麼。

魏仲愷臉色陰沉至極,全臉的肌肉都在抖動。

他雙目如厲鬼般赤紅,問魏郁:「你媽說的是真的?你和魏應城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應城看向魏郁,忽然喉嚨干啞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郁去勸古珠雲失敗了……?

還是別的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是小郁為什麼要站在那個位置……

他不是說會和我一直站在一起嗎?

魏郁的目光藏在額前碎發里,魏應城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聽見他說:「爸,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魏郁離他太遠,魏應城感覺自己又回到那個什麼都看不清的魚缸里。

他在裏面迷茫地撞倒頭破血流,卻還是找不到方向。

「小郁…」

魏應城叫他,只是想讓他看看自己。

明明魏郁說過想要一個人能拉他一把,可是為什麼他卻把自己推下去了?

明明魏郁說他愛我,可為什麼他站在離我這麼遠的地方?

明明……明明都是他說的啊。

無聲的疑問在胸口的海里摔碎,掀起巨大的海浪拍得魏應城頭疼欲裂。

魏應城忽然像啞了一樣,再也不想說話。

可就在他安靜絕望的時候,魏郁緩緩看向他,目光疏遠且冷淡。

魏郁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而是十分困惑的模樣。

「我拿你當摯愛親朋手足兄弟,可你只是想要利用我,為了留在魏家不惜引誘我……哥,你好讓我害怕,可我真的只把你當哥哥啊。」

「引誘……你?你在說什麼?」

魏郁冷眼看着他,和魏仲愷說:「爸,算了吧,魏家有我一個就夠了,何必再養虎為患。」

魏應城感覺脖子彷彿被什麼東西扼住了,發不出半分聲響,胸膛里的空氣也被全部掏走,只剩窒息的感覺。

冰冷的寒意拽着腳腕向上爬,很快就佈滿全身。

原來都是假的嗎?

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幾乎像要把天地傾覆。

魏應城跪在雨里,任憑雨水沖刷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嘴角被打出來的傷口已經麻木了。

大腦反而愈發清醒。

雨水密密麻麻地掩蓋住魏應城的視野,也讓他此刻狼狽流淚的樣子變得隱蔽。

丟失的記憶塞滿他的腦袋,越清醒越痛苦。

其實他不是完全沒有想起來的……

落在手上的飛蛾告訴他,眼睛會騙人,可他不相信。

病床上孟斌告訴他這些事情不是我錯了就是你錯了,他也不相信。

他相信了什麼……

他相信了那個親手斷送他一切的魏郁,相信了那個笑着把他推進地獄的惡魔。

這一次,夢真的醒了。

美夢和噩夢一起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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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少爺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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