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柳白真又不是傻子。

他隱約察覺柳大姐的狀態不對,可他避開人去問,她也一言不發,只是眼神愈發痛苦。越接近青山碼頭,她就越沉默。

這天晚上,柳白真一直沒睡着,眼看就要天亮,他只好爬起來,披着外套坐在床邊嘆氣。一想到很快又要回到那個碼頭,他的心都不由揪緊。

柳白真突然覺得自己犯了個大錯。

為什麼要回來?若遊仙島真的能護得住他嗎?

這麼一想,他頓時有點坐立難安。

這時,客艙的小廳外響起一點動靜,像是有人輕輕敲門。柳白真疑惑地走到小廳探頭,見兩扇精緻的雕花門紋絲不動,而外面也沒有人影。

他站在那裏等了一會兒,外頭沒有任何動靜。

於是他走過去,小心地把門打開一條縫,一個小小的紙團從縫隙里滾進來。他一下拉開門,外面是空蕩蕩的走廊,他這間處在艙尾,要是有人過來,只能往兩旁的客房裏藏。

「是誰?」

柳白真低聲問。

他當然得不到任何回應,於是只好俯身撿起紙團。到手了才發現,這紙團能滾進來,是因為裏頭還塞了一塊小小的玉佩。

他仔細地關上門,紙團展平了,立刻露出兩個墨跡淋漓的大字——快逃!

快逃!

柳白真呆住了,一股寒意籠罩住他。

他低頭再次看向那兩個字,字跡凌亂倉促,墨色暈染不勻,就好像寫的人無比慌亂,等不及磨勻了墨汁再去書寫。一個逃子,比劃拖曳到了紙條的邊緣,墨點四濺!

這兩個字震得他頭腦發暈,他舉起玉佩,突然覺得這玉佩極為眼熟,另一隻手卻已經下意識地伸進衣襟,掏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玉的背面刻了他的名字「真」。

翻過來,玉佩背面有小小的盈。

柳盈盈。

他想也不想,立刻穿好衣服,從箱子裏摸出自己的包袱,打算直接從舷窗翻出去。就在他輕輕推開窗戶的那一刻,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糟糕,晚了!

柳白真帶着悔恨陷入黑沉。

日上中天。

青山碼頭人來車往,到處充斥着挑夫的叫賣和纖工喊號子的聲音。什五帶着人混在裏頭,焦慮地抬頭張望。

「頭兒,看見了!」什七小聲說。

什五也看見那艘掛白的大船。那船緩緩地停在深水碼頭,船工迅速卸下巨大的船板,隨即便便有挑夫排著隊上前等活兒。

他帶着人從晌午一直等到申時過半,等船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物件都抬上馬車,終於等到船上的主人下來。

只見一名高大的男人扶著個帶帷帽的女眷,兩人率先上了一輛馬車,隨後又來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他們在一名中年男子和兩名侍女的陪同下上了第二輛馬車。還有四五名侍女抱着些匣子上了第三輛最小的馬車。

後面跟着四五十藍衣的青年男女,應當是若遊仙島的弟子,他們整齊劃一翻身上馬,守護在長長的車隊兩側。

這便是所有了。

什五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終於覺得不對勁。

「頭兒,沒見着王公子啊!」什七還是習慣喊柳白真叫王真,他茫然地又去看王家的大船,卻見那大船已經去了另一頭停泊,看樣子沒有人了。

「一定有哪裏不對。」什五喃喃自語,腦子裏迅速回憶先前看到的畫面。他確定自己沒有看漏。

如果說王家搬下來的行李里藏着人,那就只能在那些沉重的箱子裏。可那王夫人是柳白真的親姐姐啊!總不可能殺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吧?

是啊,不光他這麼想,世人恐怕都不會懷疑若遊仙島。

車隊開拔,三輛馬車被拱衛在中間,搖搖晃晃前行。第一輛馬車最大,也最華麗,然而車廂里卻一片死寂。

柳盈盈一動不動地坐着,如同雕塑。

「盈盈,」王之鶴一把拽掉她的帷帽,忍無可忍低喝,「你要一直這般對我嗎?!」

然而他的妻子卻視他如無物,側臉消瘦蒼白。

「柳、盈、盈!」

王之鶴咬牙切齒,「你不要做出這副模樣,好似我是個負心漢——」

「華英和韻宜呢?」柳盈盈突然開口,轉頭看他的那一瞬間,眼淚掉了下來,「你把他們藏去哪裏了?」

王之鶴望着她,心不由軟下來。

他試探著伸手去抱她,見柳盈盈並沒有反抗,喜道:「你放心,他們也是我的孩兒,虎毒不食子,難道我還會傷害他們?」

柳盈盈嘴角不經意地扯了扯。虎毒不食子……放在以前,她也信。

她獃獃地靠在王之鶴懷裏,看着車廂一角懸掛的香囊,記憶回到那一天。

那天,她臨時想去書房拿賬本。

船上比不得在家裏,因為帶的下人少,弟子們又在下層居住,所以走廊里空蕩蕩的。柳盈盈並沒有多想,但還是下意識地放輕腳步。

她雖然體弱,但是武功底子不弱,再加上走廊鋪着厚實的毯子,她安靜的像一隻貓,來到了書房門外。

「……之鶴!」

柳盈盈的手停在門框上。

一個女人,親昵地喊她丈夫的名字。

她緩緩收回手,連呼吸都放緩了。但在那一刻,她也沒有想太多,作為一個成婚十幾年的當家夫人,她的丈夫那般出色,有人主動示好的事情又怎麼會少呢?

「放肆!這名字豈是你配喊的!」

王之鶴果然也在書房裏,他聲音惱怒地呵斥道。

柳盈盈暗自鬆了口氣。

然而她還沒能露出笑容,屋內那女子又說話了。聽聲音,她是一個十分年輕美貌的女人,說出的話卻令她肝膽俱喪。

「好——我的島主大人,那你要甚時候對那柳白真下手?」

她再沒法控制自己,撞到了門。

下一刻書房的門從內打開,王之鶴看向她的眼神,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柳盈盈嫁人後過得並不算好,陪嫁的媽媽一直心疼她。雖然公婆不在家,但是門派上下數千人,師弟師妹十幾人,長老十幾人,再加上下頭三代弟子,各分山頭。王之鶴接手島主的時候成婚沒多久,哪裏按壓得住?

她從旁不知耗費多少心力,就連嫁妝也填進去許多,甚至於婚後懷的頭一胎,也因為過於勞累,沒了。

但是她從來沒後悔過。

因為王之鶴真的對她非常、非常好,哪怕她再見識過其他女子的婚姻,也只會加深這種認識。她付出許多,也收穫了丈夫一心一意地對待。十幾年夫妻,他們反而比新婚時更加情深,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對方。

柳盈盈看着王之鶴,從他額心的紅痣,到他眼角嘴角的細微紋路,突然覺得眼前人陌生得可怕。

彷彿王之鶴的殼子裏,藏進去了一個惡鬼。

『她是誰?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對小真下手?』

『你聽錯了,盈盈,她是……她是……』

『我現在就讓小真走!』

『盈盈!你回來!』

『盈盈,你別逼我——我必須要拿到藏寶圖,可沒有柳白真,我就得不到其餘的四分之三。』

『盈盈,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保住小弟的命,那些人只是要圖而已,到時候驗過真偽,讓人照着繪下來便是!』

『你聽話!不然——』

『不然什麼?!』

『我讓人帶走華英和韻宜,否則你我吵成這樣,讓孩子們知道了不好……』

柳盈盈忍不住發抖,她的丈夫竟然拿他們的孩子來威脅她。

本來她也不信,可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見到過兩個孩子,而船上那兩個是假的!她也想賭,賭王之鶴虎毒不食子。可是那個女人……

『王夫人,奴勸你啊,還是不要太信任男人。你知道你男人對娃娃們做了什麼嗎?他讓人給那兩個小娃娃餵了迷藥,每天三碗葯,一碗飯。這樣做,人是死不了,可是那才多大點的孩子,一天三碗葯,嘖嘖。』

她恨得要死!

好想殺了這惡鬼!

可是事到如今她才發現,她以為自己擁有若遊仙島一半的權力,都是虛的。她不過是個管家,平時管管賬本,管管大家的吃喝拉撒,關鍵時候誰會聽管家的話?

王之鶴不關她,也不用控制她,可是她見到弟弟,一句話也不敢說。

柳盈盈想,如果是她自己,她寧願一死了之,但是華英和韻宜還那麼小!她不能,她做不到不顧一切丟下他們。王之鶴現在尚且如此,要是沒了她,一雙兒女又算得了什麼?

一頭是親弟弟,一頭是兒子女兒。

柳盈盈如同蠟燭兩頭燒,活着就是煎熬。

「現在有哪裏不好?」她抬頭看向王之鶴,嗓子已經哭啞了,「你說你要比公爹更強,如今若遊仙島天下誰人不知!你已經做到了,為什麼還不知足?」

她渾身哆嗦,「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那山河圖上浸透了我一家子的血,你還有沒有良心?」

王之鶴很怕她犯病,想要哄她,也知道現在說什麼她都只會恨自己。

「我沒有辦法,盈盈。」

他苦笑道,「你以為我付出了什麼,才能擴大王家的影響力?還不是同匯賢閣搭上了關係。每年我要交足足二十萬白銀,才能餵飽那群人!當初岳父要公開那幅畫,我就想勸他不要,看似解了危機,須知世上總有些人,他不願分享,只想要獨佔!柳家堡一出事,你是出嫁女,若遊仙島就成了眾矢之的!」

「小弟要是不來,我最多就是過去示好,小弟既然來了,你以為我們能藏住他?」

王之鶴壓低聲音:「那女人就是匯賢閣安插到島上的,小弟一露面,她就把消息傳出去了。我不主動交人,難道要讓若遊仙島變成第二個柳家堡?!」

不!

柳盈盈在心裏喊。

不,你不是為了保護門派。

如果只是為了自保,如何會在第一時間就舉家北上?

這些不過都是虛偽的說辭,說到底,你王之鶴就是想要分一杯羹!

她差點吐出來,好半天才忍住。

「你剛剛說,你會努力保住小真的命,」她虛弱地問,「你跟我發誓,如果你做不到,就讓我出門橫死!」

王之鶴臉色大變,生氣道:「你怎麼能拿自己發毒誓?」

柳盈盈毫不動搖地盯着他。

他只好伸手拿自己發了個毒誓。他確實沒想過要柳白真的命,也考慮過怎麼去周旋,說到底匯賢閣想要的就是地圖。退一萬步說,那些人非要人皮畫,那麼在保命的前提下取皮也不是沒有辦法。

但要人命,那就簡單多了。

柳盈盈心頭苦澀。王之鶴對她確有感情,還有比這更諷刺的嗎?

五月初三,正是小滿。

雨淅淅瀝瀝地下。

青山鎮上最大的私人宅院突然有人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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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靠抽卡活命[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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