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電視人

劉不助坐在校長辦公室，對着校長大談特談自己這些年的遭遇。

「我去非洲之前做了各種預案，就是研究跟角馬對視上該怎麼辦……」

「阿富汗可有意思，他們那邊，一個人之所以出名的原因，是他本身就有名……」

「……他們那兒的菜可太難吃了！干嚼空氣也比吃那玩意兒強。」

「韓國人真太恐怖了，主食配主食，煎餅卷麵條就著米飯吃……」

校長笑眯眯地坐在桌子后，靜靜看着眉飛色舞的劉不助，直到他說完才感慨道：「又是幾年不見，感覺你突然就變成大人了。」

「呃，嘿嘿嘿。」劉不助一時語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脖子。只要回來這裏，只要和校長見面，他都會將自己的生活描繪的絢爛多姿，他希望將漂泊生活中最具活力的部分展現給對方，他希望校長覺得他的生命充滿新奇與美好。只有這樣，他才對得起校長，對得起過去那些年，對得起……對得起……

女孩兒扭過頭瞥他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啊對了！」劉不助突然抬高嗓音，把校長嚇得在椅子上彈了一下：「我把這個機器又改裝了一下，這次應該能成功啦！」

說着，劉不助從一個硬殼書包里拎出來台小電視。

小電視屏幕約莫18英寸大小，后蓋有三段拉伸解構，隨調節發出迷人的咔咔聲。拉到第三段時，電視底部會出現一個剛剛合適劉不助頭圍的洞。

劉不助舉著電視，小心翼翼地把它套在自己的頭上。校長看着他，就像舊時代勞工在街上看人變戲法，忍不住嘖嘖稱奇。

「小劉啊，慢點，行嗎？別磕腦袋。」

「您就放心吧！」劉不助聲音從電視里傳出來，瓮聲瓮氣的。

「哦，嘿，好啦！」電視發出滋啦啦的電流聲，屏幕瞬間亮起，浮現出像素點拼起來的顏文字表情。

(o°ω°o)

校長撫了撫自己的眼鏡，驚嘆道：「哎喲，這電視上還有表情呢。」

「哼哼！它會實時捕捉我的臉部動態，生成不同的表情，您看着啊。」

說罷，電視上的像素再度打亂重組，變成了(?′?`?)的樣子。

「小劉哇，再來一個。」

(≧ω≦*)

「還有嗎？」

(￣3￣)

「真厲害！」

(?°???°)?

「哎？這個怎麼跟其他的不一樣？「

倆人正玩的開心，突然間電視頂端的天線「嗶」一下立了起來，電視屏開始滾動「warningwarning」的警告語。劉不助如臨大敵，雙手在胸前比比劃划進入戰鬥狀態。校長忙問怎麼了，劉不助用極為嚴肅的口吻說探靈儀已被觸發，說明附近現在有靈體出現。

「劉啊，你就是說我學校鬧鬼是吧？」校長的態度倒是非常平和。

劉不助猛然點頭，架在他脖子上的電視搖搖晃晃，看得校長很擔憂，生怕他被撅了脖子。

「沒錯！校長，請跟我走，我這次一定能捕捉到靈體出現的證據！」

說罷，劉不助充滿豪情地伸出手，卻只是對着空氣劃劃拉拉。校長好心提醒道「門鎖在右邊」，劉不助這才摸索著打開校長室的門。

「他這儀器，是不是看不見路啊？」校長想起不透明的電視屏幕，覺得自己的推斷肯定沒錯，只得起身追了出去，他可不想再看見自己的學生出危險了。

校長在前邊領路，

劉不助在後邊指路，二人慢悠悠下了幾層樓梯，再從三層到二層的時候，正好撞上孩子們打架。

於是，電視人嚇壞一層樓孩子的名場面誕生了。一片嘈雜聲中，校長拉住就近孩子，引導現場恢復秩序。劉不助解開勃頸處的保險，把電視從頭上摘下來，茫然地看着眼前地獄場景。

喃喃自語道：「他們這是見鬼了？」

在各班班主任和其他老師的幫助下，鬧哄哄的場面逐漸得到控制，孩子們看見電視人原來是大人假扮的也就不那麼害怕了，個別膽兒大的甚至湊到劉不助身邊，不經允許敲打着他的電視機，劉不助只得抱起自己的電視，一副可憐兮兮，應該改名叫劉無助的樣子。

安排孩子們有序放學后，校長吐露了自己的心聲：「小劉，我知道你一直過的很辛苦，活得很用力。你想證明你們是對的，小川是對的，但你看，你已經是可以嚇壞孩子們的大人了。你長大了，我也老了，時光一去不復返，不要執著於過去了。」他聲音很誠懇，有條有理。

「校長……」劉不助感到緊張與愧疚，他預感校長將拒絕自己的請求。

「所以，小劉啊，我不能答應你租借空餘教室的請求，也不能支持你開辦『心理輔導班』的願望。」

劉不助的心彷彿墜進了肚子，被自己的胃液灼得發酸。他不敢直視校長的眼睛，只能撇過臉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樣子：「嘿，瞧您說的，什麼過去啊，早過去了。」隨後，他像是被「過去早過去了」這句話逗笑了一樣，忍不住嘿嘿嘿傻樂起來。

「哎呀，沒事兒，我現在呀就是什麼都吃過什麼都見過了，沒事情做，想搞點人類觀察實驗，順帶回饋回饋社會。唉，我呀，玩心太重，是得找個地方好好上班做個大人了。」

校長擔憂地看着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被關愛的目光注視着，劉不助更感無地自容，他搔搔臉頰，故作輕鬆地跟校長告別。校長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忍不住說道：「小劉啊，找工作千萬別去做演員啊，你這演得，也太刻意了。」

出了校門，劉不助卸下臉上僵硬的笑容，深深嘆了口氣。

求校長整理一間空教室開心理輔導班這件事兒，劉不助本來就沒把握能成。他就是想試試，結果根本無法招架校長的溫柔與真誠，可恥的敗下陣來。這些年劉不助就像自己的名字的一樣，在哪兒都呆不長，在哪兒都留不住，只有自己的小學母校能給他家的感覺，在心裏呼喚他時不時回來看看。

原因么，就是校長還在。

也許哪天校長退休了，自己連這唯一的根也沒有了吧。

砰砰。

拎在手裏電視頭盔輕輕晃動。

劉不助斜眼往下一瞧，一個小孩兒正仰起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

「蘇蘇，這個似森莫呀？」

「哈？」劉不助皺起眉頭看着眼前的小孩，只覺得對方非常眼熟。

「蘇蘇。」小孩依然重複著含含糊糊的普通話：「這個似森莫咧？似做森么用的咧？」

劉不助想起來了，這小孩自己確實見過，他早上和另外一個小孩搭肩膀上學，下午和另外一個小孩抱一抱放學。劉不助四下張望，果然在道路的對面看到了另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孩。他一臉焦急的樣子，正打算穿馬路過來。

「呃。」劉不助敷衍道：「這個是很神奇的設備，可以讓戴上的人人看到另一個世界。」

「那可以看到鬼嘛！？」小孩的眼眸瞪得更大，光芒璀璨。

劉不助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唐突間居然被問住了，下意識地說了句「可以啊。」

「哇！」小孩爆發出讓人想捂耳朵的吶喊，他又蹦又跳，手舞足蹈：「好耶！好耶！這下凌河也能看到鬼啦！」

劉不助察覺哪裏不太對勁，他拉住小孩，貓下腰，臉湊得很近，問道：「『也』能看到鬼？」

「對呀！」小孩用力點了點頭，險些撞到劉不助的鼻子。

「那……還有誰能見到鬼？」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