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談 火焰絲 第一章4

燃犀奇談 火焰絲 第一章4

「住口!你們不配提他的名字!」巴家家主雷鳴般的咆哮起來,這氣勢足以震懾群鬼,卻不能左右瀕臨失控的阿富,他口不擇言的大喊著,「什麼配不配!龍神又怎樣?他不過就是維持我們家族強盛的工具!可是爺爺你獨佔陽炎,害我到今天都沒法舉行秘儀,一直不算真正**,只是個挂名家主!」

家主發出不屑的嗤笑:「舉行秘儀?也不看看你做不做得了!你看得見陽炎嗎?你懂得秘儀的真正含義嗎?小孩子還妄想做家主!」

「就是因為你把陽炎藏起來我才看不見他!」積蓄這麼久的怨氣終於爆發出來,阿富徹底將畏懼和顧忌丟到九霄雲外,「秘儀我怎麼不懂!不就是『表神婚,里神弒』嗎?少主在迎娶陽炎的新婚之夜殺死他奪取力量,這樣才算真正成年,獲得繼任家主的資格!」

「不會這種便宜事吧!」醍醐厭煩地打斷巴家祖孫的爭論,他指了指蠢動蔓延著黑盲蛇,「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些東西又是什麼?龍神的嫁妝嗎?」

「這就是巴家被稱為咒縛之家的原因!」就在阿富一頭霧水的四下張望時,巴家家主早已乾脆的回答,「它們是被務相屏風召喚來的——這件禮器用陽炎棲息的神木根莖做成,能吸收和積蓄龍神的力量。(讀者吧dz88.com)可是會被屏風吸引來的又何止有利的東西,況且所謂的否泰禍福只對人類有意義而已!」

「所以不僅魑魅魍魎麇集而來,連歷代家主死後也不能解脫!」冰鰭吃力的拖動纏在腳踝上的黑蛇,慢慢走下早已被妖鬼侵佔的廳堂,「這些貪得無厭的傢伙背負着弒神的罪孽,不能掙脫務相屏風的束縛,又無法忘懷陽炎的甘美,如果不舉行新的儀式,它們就會持續的帶來災禍!」

「沒錯,這就是主宰巴家命運之力的真面目!」巴家家主自暴自棄的大笑起來,「已經背離初衷了,不斷積累的只有財富而已,我的家族越來越富有,但沒有一個人能獲得幸福。」

這種有錢人的煩惱我們是沒法體會的,可是財富並不等於福祉,這種道理即便是小孩子也能大體懂得。我用力搖了搖頭:「你明明知道這樣下去根本沒有意義,為什麼還要舉行秘儀呢?放陽炎自由不是更好嗎?」

阿富頓時厲聲反駁:「你這小丫頭懂什麼!不管是龍神還是別的什麼,放了它們,我們就連財富都沒有了啊!」

「你住口!沒大沒小的不懂規矩!」巴家家主毫不留情的訓斥着這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族孫——未免也太苛責了吧,雖說祖上無親三代無大小,但再怎麼看阿富也比我年長很多,沒大小規矩的怎麼也不該是他啊……

「並不是不想停止,已經停不下這惡性循環了,這就是弒神的代價!」巴家家主轉向我解釋道,可句話一出口,冰鰭和醍醐不約而同的發出不屑的冷笑聲。老人臉上的青癍微妙的**起來:「還真是瞞不過你們兩個啊……」他低聲嘟噥著,怪異的面孔上泛起掩飾不住的激昂表情,「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遠,看看雙手究竟能握住多少東西,實現野心的那種滿足感,那種操縱神,乃至操縱一切的無上滿足感,你們難到從來沒有渴望得到過嗎?」

「變態!」、「我沒興趣!」醍醐和冰鰭的聲音同時響起。

只覺得胸口被揪緊了,我也皺起眉頭:「可是如果是我的話,就算能得到一切,一想到陽炎……也快樂不起來啊……」

一瞬間巴家家主沉默了,片刻后泄氣似的大笑鼓盪在他衰老的胸腔,面容兇橫的老人緩緩低下頭:「在秘儀上龍神並不是真正被殺,而是喪失力量回到新生兒狀態,然後由家主交給少主。少主從小就竭盡所能的關懷他,愛護他,對陽炎越好,他的力量就恢復得越快越強大,他的信任也就越堅定不移,神婚之夜的弒神儀式也就越順利……」

不明白老人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不相干的話題,疑惑不已的我正要開口詢問,家主的聲音卻再度響起,那語調里有着歷盡滄桑的通透澄明:「陽炎是我親手養大的。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那種樣子,不知道是少年還是少女,不會長大也不會衰老,永遠像白紙一張。直到殺了陽炎用他的力量一個接一個的實現野心之後……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此生的幸福,已經被我親手斷送了……」

這席話里究竟蘊藏了多少追悔和悲慟,也許只有當事者才能痛切心扉的體會吧,可對於阿富來說卻只是抓住把柄而已,他理直氣壯的指責起來:「爺爺你果然是故意的!自己沒法受用,也不讓我——你的親孫子享受!」

阿富是巴家家主的親孫子?這怎麼可能!二人看起來年齡相仿且不說,阿富怎麼看也一把年紀了,他的祖父……現在到底多少歲啊?

「享受?所以你看不見龍神!」家主臉上的青癍漸漸被黑暗侵蝕了,「果然不出所料,只要我把陽炎藏起來,包括你在內巴家再也沒有一個人能找到他。可是有陣子我生了場大病,若是就這樣過去的話,屏風就會落在小輩手裏,你們一定會置我的禁令於不顧,重新用它來召喚龍神……」

「所以你把屏風送給了我祖母家。對不對,廩先生!」一直沉默旁觀的冰鰭突然發出清朗的聲音。

我沒聽錯吧!他叫這個臉上長著青癍的老人為「廩先生」!祖母在童年時代見過的那個巴家家主不就叫「廩先生」嗎?曾經要求祖父將屏風送去砂想寺供養的也正是這位「廩先生」?

「沒錯。」青癍臉的巴家家主竟回應了這個稱呼,他不自覺的流露出生意人的慧黠笑容,「況且那時候巴家在香川城也呆不下去了,可是就算全家到國外,只要屏風還在就始終不保險,所以我悄悄把它交給了通草花家,因為這家人沒有什麼野心。」

「那為什麼又要祖父送它到砂想寺呢?」冰鰭沉靜的再度發問。廩先生笑得更狡猾了:「其實我時常來看屏風的,開始通草花家總是沒人,後來每次都是那個叫『訥言』的小子接待我,他人倒是不錯。當屏風上的惡氣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我就讓訥言把它送去砂想寺供養;可今天你們偏偏又要還回來,看來只能毀了它才徹底乾淨!」

跟屏風漆盒裏紙箋上的落款一樣,廩先生叫我的祖父……「訥言」!這其實根本就不是祖父的真名,而是同樣身為「燃犀」的他和彼岸世界交流的時候才會使用的名字!難道廩先生已經……不!一定是這樣沒錯的——沒有人能活這麼久,站在我們面前的廩先生,應該早已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之所以對務相屏風的狀況了如指掌,是因為廩先生根本就被它的詛咒纏住了;而阿富一聽說巴家家主臉上有青癍就嚇破了膽,因為那明顯是他早已過世的爺爺的相貌特徵!

居然讓冰鰭呆在死靈身邊這麼久!終於弄清真相的我不顧一切的奔向堂屋,那群盲蛇忌憚於廩先生暴烈的氣息,正膩著冰鰭的雙腳盤旋環繞,感應到新的燃犀接近,它們頓時興奮的顫慄起來,絞纏融化為一團涌動着的粘濁黑氣,猛然間如鋪天蓋地的巨大蛛網般蓬開在我面前。

伴隨着冰鰭「別過來」的驚呼聲,醍醐連忙伸手拉住我。就在這時,巴家真正的家主阿富以意想不到的激烈動作突然撲向務相屏風,那種超越的極限的氣勢和力量讓人猝不及防,漆屏竟被他劈手奪去!

「砸了它也不能落在你手裏!」廩先生怒不可遏的大吼著沖向阿富,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捉不住對方——他的手指不斷穿過阿富的身體,滑向虛空。靈體怎麼可能抓住活人呢?廩先生直到現在都沒發覺自己因為弒神之罪,早已成了被務相屏風的束縛住的怨靈;也不知道屏風一旦毀壞,自己將會淪落到怎樣的下場。

看見自己畏懼的對象此刻無計可施的樣子,歪斜的得意笑容掛上阿富的嘴角:「還不明白嗎?爺爺,你已經死了啊!還霸著屏風乾什麼?你根本就用不到!」

「講什麼瘋話!你這個不孝小子!」廩先生咆哮著逼近自己的孫子,阿富卻死命抱住那沉重的屏風;「什麼小子,只有你的時間停止了!你看看我——我已經到了和你一樣的年齡!其實出國前你就咽氣了,直到死都沒有交出屏風,所以巴家才會衰落!不過現在好了,只剩財富又如何?那就夠了!我要過連你也沒過過的日子!」

「住口!我……我怎麼可能會死?阿富……倒是你……你怎麼老成這種樣子!」廩先生的語氣依然強硬,但他的內心顯然已經開始動搖——死靈只看得見生前熟悉的狀況,那是因為他憑着堅信自己還活着的強烈念頭而存在,廩先生也正是因為這巨大的執念而震懾了其他化為惡鬼的巴家祖先,可是現在他卻能看清阿富如今的樣貌。了解真相是體認到自己已經死去這個事實的開端,同樣也是廩先生變得衰弱的開始!

「終於可以享用陽炎了!」

「開始吧!開始秘儀吧!」

「現在就動手!」

彷彿解開束縛一樣,蜿蜒爬滿廳堂的盲蛇朝一個方向嘈雜集結,蔓延的黑氣漸漸聚攏,擰成一股粗大的煙柱,就連匍匐在地,貪戀燃犀生氣的蛇群也掙扎扭動着,迫不及待地匯入行列之中。看準腳踝上捆綁鬆懈的機會,冰鰭連忙抽身跳開,三步並兩步的跑下天井,可就在他身後,那遲鈍游移的笨重軀體突然以不可想像的敏捷人立而起,頂端像巨傘一樣猛地撐開,間不容髮地朝他疾罩下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冰鰭眼看就要被黑霧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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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與冰鰭的怪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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