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第一天

「綾乃，早餐在餐桌上，牛奶要喝完喔。」井澤良子將磨好的咖啡粉倒進碗裏備用，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指針才剛指向六，「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

立海大附中的第一節課早上八點半開始，井澤綾乃卻提前兩個多小時起床，井澤良子十分不解：「新家這裏到學校只要走五分鐘就到了，可以睡晚一點啊。睡飽才能長得高。」

井澤綾乃拉開椅子坐下，拿起麵包小口咬下，仔細咀嚼吞咽后才開口回答：「我都高三了，長不高了。」

剛說了句話，井澤綾乃就感覺被偏乾的麵包給噎住了，不適地咳了兩聲，又喝了一口牛奶，緩解后才認真地說：「新家這裏是比較近沒錯，但這一頭的校門是通向體育場的。進門後到教室的那段路，兩旁都是球在天上飛來飛去呢。我這種體質，還是早點出門比較安全。」

如果可以，井澤綾乃當然是想要睡晚一點的，但無奈她有個倒霉的體質，不論要做什麼總是得未雨綢繆，不是早點出門就是要做安全準備，否則就會被意外搞得措手不及。

高中的前兩年，她都從教學樓旁邊的校門上學，除了體育課逼不得已外，絕不輕易靠近體育場，因為她不想要被球砸到。

但高三前夕，井澤家正式買下了一棟房子，搬到了現在的新家，距離立海大附中五分鐘腳程，對於辛苦的高三生來說確實有減少時間壓力，可惜唯一的缺點是讓體育場變成了井澤綾乃上學的必經之路。

也就是說，井澤綾乃的上學路變得非常危險。

井澤良子了解女兒的情況，聽見井澤綾乃的說法，就知道這是她深思熟慮后的結論，於是也不再多說，理解地點頭：「這樣也好，那媽媽先泡杯咖啡，再來陪你吃早餐。」

「你不等爸爸一起吃？」井澤綾乃將椅子轉了四分之一圈，正好面對廚房，她一邊和井澤良子聊天，一邊啃著麵包。

井澤良子將咖啡粉放進濾網，拿着一個尖嘴壺微微傾斜，慢慢地繞着圈。

熱水從壺嘴緩緩下落，在咖啡粉上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

「不用等他，他今天休假，沒睡到中午不會起床的。我連早餐都只準備了我們兩個人的呢。」井澤良子從冰箱裏拿出一罐牛奶，先在馬克杯里倒了半杯冰牛奶。

井澤綾乃吃完了麵包，端起杯子，「媽，我說真的你不要着急啦，我早餐都快吃完了。你等等自己慢慢吃就好，而且你在廚房跟我聊天也是在陪我呀。」

咖啡終於滴出了一杯的份量，井澤良子將熱咖啡倒進馬克杯里，與牛奶混合，得到一杯溫度適宜正好入口的咖啡。

「那不一樣，媽媽我啊，可是很在乎這種陪伴的時光的。」井澤良子端著馬克杯慢慢走出廚房，「只有專註、全心的陪伴才叫做陪伴，每天都和家人有一小段這樣的精心時刻是很重要的。這可是媽媽的堅持呀。」

井澤綾乃無奈，將手中的牛奶放下，留了半杯等井澤良子一起，「好吧，可是我趕着上學，也只能和你再多聊三五分鐘了。其實等我晚上回來也可以嘛。」

「五分鐘也好。在新家上學的第一天，總是有些特別的。」井澤良子柔聲說。

突然，她愣了一下，隨即瞳孔放大，失聲叫道：「有蟑螂！」

隨着井澤良子驚嚇向後跳的動作，她手中的馬克杯也向前飛了出去，在井澤綾乃腳邊落地，把井澤綾乃的裙子潑濕了一大片。

井澤綾乃呆了三秒，隨即深深地嘆了口氣：「還好我早起了。」

井澤良子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呀綾乃，我剛才嚇到了。」

「沒事的，我上樓換套衣服就好。」井澤綾乃對着井澤良子安慰地笑了笑，站起身來，「不過，我們才住了幾天，怎麼就有蟑螂了呢？」

井澤良子尷尬地乾笑兩聲：「我剛才發現是我看錯了，那只是一團毛絮而已。」

井澤綾乃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只好抬腳跨過地上的咖啡和馬克杯碎片，往樓梯走，「沒關係，這種意外常有，我先上樓換衣服。」

「好，你去吧，這裏我來收拾就好。」井澤良子進廚房拿了塊抹布，又找出了一個小小的空紙盒和一份報紙，這才在餐桌邊蹲下做善後處理。

井澤綾乃再下樓的時候，地上已經乾淨如新了。

這個時候，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七。

「我該出門了。」井澤綾乃拎着書包，腳步急促地往大門走。

井澤良子將人送到了家裏大門口，在門邊抓了支雨傘塞到井澤綾乃手裏，不放心地叮囑道：「還是帶把傘吧。路上小心，千萬不要用跑的喔。」

「放心吧，我也不敢用跑的呀。」井澤綾乃接過雨傘，胡亂揮了揮手就出門了。

一路上，井澤綾乃都走得小心翼翼。

井澤綾乃幾乎是貼著牆走，因為這樣最不容易被高空墜落的招牌、盆栽等砸傷，畢竟這些東西的掉落路線通常會是個拋物線而不是垂直的。

當然了，牆上有可能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臟污，更可能有漏水，但碰上這些頂多是狼狽一些，不至於受傷。

兩相權衡，井澤綾乃也就養成了貼著牆走的習慣。

新家離立海大附中近有一個好處，井澤綾乃進校門前遇到的意外變少了。就機率而言，一切就和往常相同，但走在路上的時間減少，意外發生的次數也自然而然地跟着減少。

井澤綾乃心裏門清，她今日真正的挑戰要從進校門之後才開始。

站在立海大附中的校門口，井澤綾乃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同學，請問你需要幫助嗎？」

出聲的人是一位小學妹，他的臉上帶着濃濃的擔憂，似乎對於井澤綾乃站在校門口不停深呼吸的舉動感到疑惑。

井澤綾乃尷尬地笑笑，聳肩說道：「這不是要開學了嘛，需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能踏入校門呀。」

井澤綾乃說的是真話，只是在小學妹聽起來卻是另一番意思。

只見小學妹深以為然地點頭，彷彿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般，沈痛地說道：「我早上起床才發現假期作業全都沒寫，也很需要做好心理準備再進學校。」

說完，小學妹就站在井澤綾乃身旁，做起了深呼吸。

好像產生了什麼奇怪的誤會。井澤綾乃摸了摸鼻子，等到小學妹深呼吸結束，便開口道別：「我先進去了，呃，你補作業加油。」

「嗯嗯，學姐也加油喔。」小學妹朝氣滿滿地揮手。

經過了這一場插曲，井澤綾乃心有餘悸，默默加快了腳步，以防自己再引來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這個時間，各個運動校隊的晨練都已經開始了，雖然招新生的時間還沒到，但因為幾個月後的全國大賽季，沒有一個校隊會荒廢這段時間。

井澤綾乃佩服他們的努力，也會在他們奪得獎牌時感到與有榮焉，但此刻在她的眼裏，這些人全都是人間大殺器。

就像玩超級瑪利歐以及類似的遊戲一樣，最好是看清楚沿途陷阱的規律，然後抓準時機，在一個一路暢通的瞬間快速衝過去，這麼一來就能達到最高的通關可能。

井澤綾乃採取了類似的做法。

她花了兩三分鐘的時間觀察，看清楚右邊網球場裏頭的擊球規律以及左邊籃球場的傳球進度。

觀察明確以後，她又等待了三十秒，才捕捉到一個兩邊的球正好都被靠近場外的人往裏傳去的瞬間。

井澤綾乃激起瞬間的爆發力，飛速地穿過了兩個球場中央的道路。

在兩個球場之後是田徑場，他們現在並沒有在練習什麼會有東西脫手而出的運動項目，井澤綾乃感到十分安心，鬆口氣候便慢下了腳步。

看來今天能順利地準時進教室了。

井澤綾乃開始在心裏盤算著進教室以後要做的事。

她首先要檢查自己被分配到的桌椅，絕不能看都沒看就一屁股坐下，一定要確認桌椅沒有哪只腳鬆動才行。

接着要拿出假期作業，然後第一時間交出去，防止假期作業在她自己的身上放太久，會容易發生意外。

等她安頓好自己，確定四周的安全以後，就可以開始認識高三的新同學了，但願他們都是好相處又心大的人，可千萬別被她的霉運嚇到了。

井澤綾乃想的太認真，因此也就沒發現身後有一道黃色的曲線，從網球場裏頭飛出，硬生生地拐了一個直角彎，速度極快地朝她飛來。

「小心！」

驚呼聲和球飛來的破風聲幾乎同時傳進井澤綾乃耳里。

她下意識轉頭，乾淨白皙的額頭和網球來了個親密接觸，在額頭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紅色圓印。

井澤綾乃被這一擊導致失去平衡，身體搖搖晃晃地往後倒，碰地一聲跌坐在地。

井澤綾乃沒有發現自己揹著的書包正好碰到了地上的積水。

「切原赤也！」網球場里傳來了滿是怒火的斥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