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拍賣會結束后,路評章本來準備離開,但是喬謹之前沒吃飽,想繼續吃點東西,於是反常地又多留了一會兒。

侯務德戴着無框眼鏡走過來,旁邊的女伴端著盤子,不時用叉子取點心餵給他吃。

侯務德吃着點心,心裏仍舊不痛快:「路哥喲。」

他嗓門很大,聲音像總卡著一口痰,不乾不淨的:「想要那個宅子可以直接同小弟說嘛,幹嘛還要搶來搶去的,這不是給拍賣會創收嘛。」

路評章審視他半晌,笑起來令人摸不清喜怒:「既然喜歡,多點少點無所謂。錢嘛,身外之物。」

侯務德擠著臉笑了幾聲,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故意道:「那是令弟嗎?真是青年才俊,我一見就尤其喜歡。」

路評章有弟弟這件事對外沒有公開,在他們的圈子裏卻不是秘密。最一開始,死對頭們還等着他弟弟長大,上演一出爭權大戲,誰知道沒來得及等到那時候,路評章全家就都出了意外。

雖然這件事當時沒有報道,但很多人尤其是對手都或多或少拿到了消息。

喬謹追問這件事,路評章不在意,因為他最初能度過那段時期,就是依靠他的陪伴。

但別人提起來,路評章就像被戳到了肺管子。

「瞧我,真不會說話。」侯務德揣著明白裝糊塗,「既然不是弟弟,肯定是新寵啦。」

路評章冷下臉,眼角嘴角一齊垂下不虞的角度。他審視着侯務德,視線銳利而暗沉。

侯務德沒退,耷拉着眼皮陰惻惻地盯着他。

他們之間是新仇舊賬了。

路評章的一塊地承包給侯務德十年,現在剛打完地基。六億多預售款本來全都進了侯務德的口袋,然後路評章截斷他另一處工程地結給施工方的尾款,又讓他吐了出來。

前前後後折騰進去不少人。

喬謹填飽肚子,端著杯溫水捧在手裏,慢吞吞地轉回來找路評章。

路評章看到他過來,臉色立刻生硬地轉緩了:「飽了?」

喬謹「嗯」了一聲,手裏冒着熱氣的溫水在這場合中簡直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侯務德打量着他,那視線明目張膽地令人厭煩:「你好,鄙姓侯,是路哥的生意夥伴,交個朋友?」

喬謹垂眼看着他伸出的手,就在侯務德都認為他會退縮到路評章身後的時候,喬謹展顏一笑,十分春風化雨般伸出手跟他輕輕握了一下:「你好,喬謹。」

侯務德用了些力氣,並且在他鬆開手的同時握得更緊了。

侯務德得意地看着他:「喜盛和瑞意的友好交流年會就在下星期。」

他視線鎖在喬謹身上,卻森森笑着對路評章說:「希望到時候路總攜伴兒參加。」

路評章跟他之間還有舊賬沒清,本來不打算跟他翻臉,一看這架勢,腎上腺素飆升,想立刻弄死他。

「侯總,」喬謹輕飄飄打斷他。他手勁也大,侯務德的表情馬上變了。

喬謹掛着他那虛偽的微笑,毫無波瀾道:「以後都是朋友,還望您多多關照啊。」

他舒展自信鋒芒畢露,一言一語間比在場的『成功人士』還要陽奉陰違。

根本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小玩意兒。

侯務德扭曲地看着他。

路評章踏實下來,伸手接過他另一隻手裏端著的水杯,喝了一口試了試溫度。

侯務德眉頭連連蹦了幾次,強忍着沒有叫出聲。

喬謹輕飄飄鬆開手,又恢復成那個從容冷淡的旁觀者,對路評章道:「走吧。」

路評章透過薄薄的眼皮看了一眼侯務德,那裏頭包涵的威脅和壓迫令侯務德沒能再發出聲音。

侯務德眼睜睜看着他們穿過熙攘的大廳和金碧輝煌的夾道,手指麻痛,神情晦澀。

出了大樓,喬謹一伸手,路評章把水杯遞過去。

喬謹當着他面抿了一小口熱水。

「早晚我要弄死侯務德。」路評章擰眉看着他比平日還要偏白的臉色,「是吃涼的東西了嗎,胃裏難受?」

喬謹搖搖頭,路評章接着問:「來的時候吹冷風了,小常沒給你開暖氣嗎?」

喬謹足足盯了他五秒鐘,才張嘴道:「就是渴了。」

上了車,付霖嘯電話來得很快,喬謹接起來,先說:「我在車上。」

「你跟隋冉怎麼認識的?」付霖嘯沒接收到他的意思,在那邊直調笑,「他跟我打聽你,為什麼要打聽你啊?」

「我怎麼知道。」喬謹餘光看了路評章一眼,路評章也確實盯着他瞧。

「我有些暈車。」喬謹說,「回家再聊。」

付霖嘯這次接收到了他的含義,沉默了幾息,把笑收了:「路總在旁邊?」

「嗯。」喬謹說。

付霖嘯低低地「啊」了一聲,冷靜了許多:「掛吧,早點睡。明天健身房見。」

喬謹掛斷電話,路評章表情不虞地看着他。

喬謹抿著唇角,轉開目光去看窗外的夜景。

「隋冉是誰?」路評章問。

喬謹看着車窗上他的影子:「霖嘯的朋友。」

「想買你書的那個?」路評章沉下臉,加重語氣重複道,「不許賣。」

喬謹點點頭,表示知道。

他手裏握著半杯水,汽車開得平穩,暫時還沒有撒出來。

路評章取下他手裏的水杯,找到車裏放着的維生素片,擰開倒進去兩粒。等溶解開,再把水杯還給他:「喝光。」

喬謹看了一眼他的臉色,雖然不太喜歡這個味道,但還是默不作聲地喝乾凈了。

十一月的風乾燥無情,夾道兩邊落了一半的樹葉四處遊盪,被車輪夾帶起來的風卷得無力掙扎。

偶爾經過的行人埋頭匆匆而過,髮絲被吹的一齊向後飛舞。

溫度無情地持續降低,車內卻暖烘烘的。喬謹窩在寬敞的後座上,平穩的車速沒讓他有一絲不適。

路評章打電話的功夫,喬謹已經靠着他睡著了。

他睡相很板正,同時又很放鬆。路評章難以從他身上發現三年前的青澀與緊張,但又總能發現他與之重合的習慣。

那時候他一夜之間失去父母,路柏楊也因為過於痛苦不斷央求他放棄。

心理醫生對他的失眠與焦慮束手無策。

最後,喬謹出現了。

這個受過自己資助的冷峻挺拔的青年,因為移植了路柏楊的眼角膜而註定與他有無法割捨的關係。

他有多少個夜晚沒睡,喬謹全部知道並且參與。

一開始他眼睛看不清,僅靠着呼吸聲就能判斷身邊的人是否醒著。後來,他眼睛逐漸恢復,彎着眼睛看過來的時候,路評章彷彿看到了路柏楊。

他知道他不能也不該把他當成路柏楊。

可他沒辦法不把他當成路柏楊。

路柏楊的眼角膜在他眼睛裏。

「嗯…」懷裏的人輕輕哼了一聲,不知夢到了什麼導致眉頭微微蹙起。

路評章示意小常再繞幾圈,伸手給他把眉心揉平整。

喬謹恢復了安靜,睡得很沉。

路評章看着他,像看着三年前同樣躺在他懷裏睡覺的喬謹。

——那天陽光實在好,能透過寬敞明亮的玻璃窗照到地板上,給全部傢具都蒙上溫暖的色調。

喬謹作為家裏的一部分,皮膚也是暖的,平靜光滑得像浸泡在濃郁白酒中的綢緞。

路評章那時候恢復了一些,他盯着這幅可以稱之為『家』的畫面不知多久,才驚覺呼吸都在刻意放輕。

喬謹已經拆了紗布,長長的眼睫垂落在空中,投下朦朧參差的影子。

他無知無覺自己的處境,仍舊沉沉睡着。

路評章低下頭,輕輕吻在了他的唇上。

然而下一刻他便猛然清醒,倏忽坐直了身體——這種行為不應該出現在喬謹身上,因為他是『弟弟』。

路先生消失了。

他發瘋般寵溺喬謹幾個月,然後猝不及防地放開手,面都不再露一下。

喬謹從醫生那裏接過葯,有些着急。路先生已經連續消失半個月,每次問別人都說他最近很忙。

「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呢?」喬謹堅持問,「聽說他的生日就快到了,我給他準備了禮物。」

醫生微笑着站起身:「等忙完這段時間。」

喬謹泄氣般垂着手,跟着他走到門邊。

醫生打開門:「請留步,您現在不能吹冷風,以免感冒影響恢復。」

喬謹看着他,在門即將關上的時候,說:「如果路先生是因為討厭我而不願意回家,那我可以離開。」

其實一開始他同意來,只是因為醫生說路先生需要陪伴。

他很高興路先生願意接納他,他們相處時候的狀態親昵得像是老朋友。

大概現在路先生已經好了,也不再需要他的陪伴了。

他有點失落,又打定主意:「麻煩您轉告路先生,這段時間謝謝他的照顧。我今天收拾好東西,明天就離開。」

喬謹沒能在第二天離開,因為路評章在當天晚上就回了家。

半個月沒見的路先生很頹廢。他好像喝了酒,眼睛裏有許多紅血絲。

他盯着喬謹,一動不動的。

喬謹從沙發上站起身,有些無措:「你回來了……我以為你不會回來。我明天想出去面試,之前投的簡歷都有了答覆。」

路評章審視着他,心說不是的,下午醫生給他傳達的意思明明是『如果再逃避,那他就離開』。

喬謹在威脅他。

或許那天他親他的時候他並沒有睡着,只是沒有睜眼。

他根本不是路柏楊。

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的共同點。

他不要把他當成路柏楊、當成弟弟,以寄託自己無家可歸的心。

他要喬謹。

路評章高高在上注視着他,喬謹緊抿了下唇,問他:「你吃飯了嗎?今天菜很好吃。」

路評章沒吃飯,但他不打算吃。

他朝着喬謹走過去,結實的大腿每一次抬起都會把西裝頂起威懾的弧度。

喬謹情不自禁退了一步,身後就是沙發,他被絆了一下,坐回了沙發上。

路評章大步到了跟前,伸手抓着他睡衣的衣襟一把將他提了起來。

領口在行動中被扯壞,喬謹被扔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緊接着,不等他起身,路評章就覆了上來。

他從來沒用過這種視線看他,他總是隨意的,寬容的,以成熟的兄長姿態出現。

喬謹心跳得很快,他張了張嘴:「路先生……」

路評章強硬地親上去,堵住他的話,率先將腕上的表摘了,「咚」一聲重重扔在了床頭柜上。

喬謹掙了一下,路評章反手將他按下,緊接着把食指上的戒指環也摘下來丟在一旁,繼而把滿腔熱意傾注在佔有慾濃重的吻中。

更加強勢的禁錮使喬謹動彈不得。

路評章灼熱的體溫幾乎把他燙傷。

他的眼窩暗得駭人,喬謹望着那深不可測的眼睛,心甘情願讓自己深陷於此。

他沒有繼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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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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