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0章 衡山洞中知往事,長憶少恭的對峙

51第50章 衡山洞中知往事,長憶少恭的對峙

這是一個非常精緻的荷包,秀氣的青草花紋上恰到好處地點綴著幾朵淺色的小花,再加上荷包中不時散發出的縷縷清香……顯然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哼,真是絕妙的心思。

楚長憶隨意拋擲着手中歐陽少恭當初贈送的荷包,面上雖是不顯心中怒火旺盛。

就是這麼個東西,害的她……

「長憶,今日感覺可還好?」

歐陽少恭嘴角含着一貫的笑意,手中端著一個托盤盛放着幾樣簡單的清粥小菜,緩步走進屋內對着斜倚在床邊兀自拋擲著荷包的少女溫言道。

「托福。」

楚長憶冷淡地回了兩個字正眼都吝嗇投給對方一個,收回正在拋擲的手,任由那隻荷包落在地上。

對於佳人的冷眼冷待,歐陽少恭不以為意地輕輕放下手中的托盤,走到少女的身邊居高臨下地問:

「莫非長憶仍在責怪在下,無法理解在下將你帶至身邊的苦衷?」

「哦?」楚長憶冷笑一聲將視線對向了青年溫潤如玉的眸子,「恕小女子『駑鈍』!小女子真是『惶恐』,不知歐陽長老迷暈了我帶走,又使藥物將我困在此處……究竟是何『良苦用心』?!」

「長憶勿需如此心浮氣躁,」歐陽少恭對於楚長憶暗諷指責的語氣並不氣惱,仍是一派溫雅悠然的笑意回答,「待得百里少俠解開封印前往蓬萊之時,長憶自然便能知道在下的苦衷了。」

「你……」

原本就是暗自強壓心火的楚長憶一聽見這話哪裏還能按捺得下去,她幾乎是立即便從斜倚的姿勢跳了起來想要揪住青年的衣衫好好質問他一番,卻在挺直背脊站直的一刻就是一陣頭暈耳鳴,轉瞬間她的身軀便癱軟了下去——被正站在她身前的青年一把攬住托起重新將她安置在床榻之上。

「長憶身體不適,這幾天還是好生靜養勿要如此激動,既然長憶不願見到在下,在下還是先告辭了。」說着歐陽少恭便起身打算離開。

孰料被少女一把揪住了衣袖。儘管她此時氣弱力小,但還是順利止住了他離去的腳步轉首望着她。

「少恭,」楚長憶抓住青年的衣袖往下拉,緊緊盯住她和他彼此已經非常靠近的眼眸,「我實在是不明白,屠蘇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你,為何你要如此算計於他,甚至讓他……讓他……」

——讓他被迫散魂成為荒魂消散於天地之間。

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如今形同被軟禁的情形下徹底籠罩了楚長憶。

如今的她被歐陽少恭設計,不但深陷囹圄一身修為靈力也同時被他下的未知藥物所封,稍一用力便會頭暈眼花氣力不濟只能任由他擺佈。而她比百里屠蘇更為了解那個少年:為了她,屠蘇一定會接受歐陽少恭的條件,前往天墉城解除身中的封印!

如今襄垣尚未復生,屠蘇一旦解封三日後便會散魂啊!

「……屠蘇若是散魂,於你而言又有何益?」

「於我有何益處?」

歐陽少恭低低一笑,與少女對視的眸子中浮現出說不出的詭異莫名。

他低頭輕輕撫摸著楚長憶臉上白皙的肌膚,少女此時的面容雖在藥物的作用下顯得有些蒼白,但從指腹傳來的觸感卻仍是柔滑細膩,充滿著青春旺盛的生命力——與他逐漸腐朽的身體截然相反!

「想必此時百里少俠解除封印趕往蓬萊仍需一些時間,既然長憶有此疑惑,在下倒也有這個時間為長憶解惑一番。」

「你……」

未料對方真的應承了解答一事,楚長憶反倒是有些反應不及地鬆開了他的衣袖。

「在此之前,長憶需先與在下前往一處地方,屆時……」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在下很是期待。」

――――――――――――――我是衡山洞中驚聞渡魂的分割線――――――――――――――

南嶽衡山。

連綿飄逸的山勢和滿山茂密的森林,四季長青,爭妍鬥麗、花團錦簇、絢爛奪目、五色繽紛、花香撲鼻、樹大根深。

衡山之秀,無山不綠,無山不樹。

「為何帶我至此處?」

衡山腳下,楚長憶問著身邊的歐陽少恭。由於外出的緣故和之後的某些事情,歐陽少恭給氣力不濟的楚長憶解去了之前下在她體內的一些藥性,讓她有了足夠的力氣下地行走,但一身的靈力卻仍是被禁錮著不得使用。

「長憶稍後便知。」

敷衍的態度讓少女不禁握緊了藏於寬大袖袍中的雙手。

歐陽少恭顯然對此處熟門熟路,在他的牽引下,兩人很快來到了衡山山腰上一處被隱蔽得很好的洞穴。

「這裏……」

楚長憶微微皺起了秀眉:這個山洞,似乎曾經凝聚了很濃郁的怨恨之氣,給她一種陰沉晦暗的不祥之感。

歐陽少恭緩慢卻沉穩地步行走在前方,似乎洞中的黑暗完全影響不到他,他……好似非常熟悉這個地方。

直至走進洞穴的最深之處。

杏黃道袍的青年用法術照亮黑暗得不透一絲光亮的洞穴,他微笑着站在其中一面的巨大山壁前,示意楚長憶上前。

「長憶,請。」

青年嘴角含笑,似乎有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和興味隱藏其中。

楚長憶不明所以地上前,努力向著山壁上隱約可見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體看去,並尋找著這些文字開篇之處。

那些字體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有幾處亦非同一種文字,讓楚長憶找得頗為辛苦,不過她眼力不錯只是費時些許便找到了開篇之句。

少女的雙瞳驟然一縮。

「吾乃太子長琴……」

太子長琴!

刻于山壁的文字雖然多刻上去也需要頗費些力氣,然而看完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卻不需要同等的時間——但楚長憶卻直到洞外倦鳥歸巢的時刻才看完了所有的刻字。

「長憶,有何感想?」

歐陽少恭彎下腰,在還未看完全部刻字前便撐不住軟倒在地的少女耳旁輕聲呢喃道。

楚長憶的面容比之前的蒼白更添一分慘白之色,她木然地轉過臉來對上青年濃墨得不透一絲光亮的眸子。

「太子長琴?」

「是。」

「歐陽少恭……」

「亦是。」

「你……」

少女的嗓音無比乾澀,她實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此刻的感想,也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歐陽少恭,亦或者是太子長琴。

「你……你是那個仙人……」那個楚家祖先留下曲譜的主人,那位天命樂神。

事已至此,她已然明白對方為何要三番四次地設計逼迫百里屠蘇煞氣侵蝕、和解開體內封印的緣由。

——為了百里屠蘇體內焚寂的一魂四魄,亦是屬於太子長琴的命魂四魄。

「所以呢,仙人又當如何?任何生靈,皆是披毛戴角的畜生罷了。漫長的時光,足以改變許多事情……長憶是否曾經歷過三魂七魄遭人硬生生分離,失卻命魂。」

「我……」楚長憶面對着歐陽少恭眼中壓抑至極的墨色,不禁舔了舔乾涸的雙唇低聲道,「我很抱歉。」

「抱歉,呵~~」歐陽少恭的臉上揚起不屑的笑意,「長憶是在同情於我嗎?」

「是。」

或許是乾涸的雙唇被舌尖滋潤了些許,也或許是被青年終於顯露半點情緒的語氣啟發,楚長憶木然的臉色漸漸和緩,言語也流暢了起來。

「雖然知道少恭不需要也不屑於我的同情,但是那句話,」少女看了看青年眼中越發不屑的意味,「『獲罪於天,無所禘也』——這,委實令人惋惜了。還有那些經歷……」

楚長憶想像了一下文字所刻的那每一次渡魂的經歷,望着歐陽少恭漸漸被黑暗所籠罩的神情,她無法抑制地發出一聲輕嘆。

這聲輕嘆好似一個火星,點燃了歐陽少恭內心強自壓抑下的火種,撕開了他被儒雅外表所掩蓋的扭曲和瘋狂。

「同情?可憐?哈哈……」

「獲罪於天,無所禘也?太子長琴註定寡親緣情緣?哈!這就是上天給予我的命運!渡魂換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毀,那種滋味想必你們都從未體會,亦是十分美妙。可惜遺憾得緊,周遭之人始終不能長久為伴,當你一夕之間容顏變換,他們卻將你視為怪物,此番情誼~~實在消受不起。然而顧念舊情,我倒不便轉身即去,總會將他們的身體細細切開,感受一下昔日親人、愛侶那溫熱的鮮血……」

「你……你瘋了!」楚長憶瞪着一臉暢快笑意的歐陽少恭,「他們、他們都是你曾經的至親好友啊!」

「可是最後,」歐陽少恭臉上瘋狂的笑意突然平靜了下來,「到了最後,他們都只用兩個字叫我——怪物。」

楚長憶手腳冰涼,她突然想起了當日他們初見的夜晚,歐陽少恭曾經問她的:什麼是怪物?

「你怎知我正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血究竟冷還是熱,為何前一刻溫情細語,下一刻便能將朝夕相依之人當作怪物般懼怕鄙棄?果然……流出來的時候尚且溫熱,漸漸也就冰冷了……

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終存活下來……若至嬰兒之體便罷,若稍年長些許,卻不能立刻將新的身體操縱自如,哪怕微動手指,亦受萬蟻噬身之痛……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無水無人,仍然唯有一死……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腳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則你將永遠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何其痛苦!又是何其的悲哀!

「直至今日,所有知曉渡魂一事的人中,唯有巽芳……」

歐陽少恭的語氣一頓。巽芳……巽芳與眼前的少女是如此地相似……又是如此地不同!巽芳是不知世事的稚子心性天真善良,楚長憶卻是發自內心的無所顧忌,是深知他的本質后依然付出憐憫的真實。

她和她,終究還是不同的。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又在倏忽間退去。歐陽少恭望着楚長憶,壓抑到極致的平靜中忽然露出一抹溫柔如水的笑容,「唯有長憶不曾恐懼不曾厭惡,同情憐憫雖然令我不喜……卻仍是令我欣慰,不愧是以琴相交的知音。」

青年帶着些許草藥清香、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上少女姣好的面容,輕吐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在她的耳旁含着一絲期待地言道:

「既如此,長憶定會放棄百里屠蘇,與我一起找回魂魄吧?」

輕柔魔魅的語調,卻如同擂鼓一般將楚長憶從他營造的鬼蜮氛圍中震醒。

「不!」

「絕不!」

寂靜的山洞中響起少女不容轉圜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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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劍之長情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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