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竹下慎也(下2)

番外:竹下慎也(下2)

一個小時后,特高課審訊室。

審訊室的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刑具,屋子裏空氣污濁,散發着濃濃的血腥味,中央豎着一個粗大的十字木樁。

被捆在木樁上,半裸著上身,已經渾身是血的李信再一次昏迷過去,可緊接着又被一盆冰冷的涼水潑在裸露的皮膚上,強烈的刺激讓他再一次醒了過來。

他勉強睜開眼睛,只見阿部幸雄的老臉正對着他,眼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李站長,你太固執了!」

阿部幸雄看着眼前這個人,皺了皺眉,雖然經過連續一個小時的嚴刑審問,可對方的意志堅定,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

他一時又不敢採用過重的刑罰,生怕用刑過量,把費盡心思才抓到手的重要人物給毀了。

此時,李信流血的嘴角一揚,卻因為牽扯到了痛處,肌肉立時抽搐,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音,好半天才沙啞地回答道:「別…別白費力氣了,我…只是一個報務員,密碼本燒了,我什麼…什麼也不知道…」

又是這樣的回答,阿部幸雄氣的冷哼了一聲,揮了揮手,審訊室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阿部幸雄指著此人,對李信問道:「李站長,你來看看,他是誰?」

李信聞聲,勉強仰起頭來,努力睜大了眼睛,可是額頭上一縷鮮血流下,又將他的視線模糊了。

一名審訊人員走上前,拿了塊破布,將他額頭的鮮血擦乾淨,他這才看清楚來人,先是表情疑惑,之後突然反應過來,目光中全是驚恐。

「怎麼…怎麼是你!」李信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李雲章嘴唇哆嗦了兩下,遲疑了片刻,才說道:「達元兄,我也是身不由己,有什麼就說了吧,都是血肉之軀,熬不了多久的!」

「啊……」

李信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一臉的絕望。

阿部幸雄特意安排李雲章這個時候出場,就是進一步打擊李信的信心。

因為當李信看到李雲章的那一刻,就會知道,他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而廈鼓地區的潛伏組織也已經在劫難逃,一切都無力回天了!

現在看來,效果非常好,以阿部幸雄多年的經驗,他知道,對方的心理防線已經被打開了一個缺口,信心在逐漸崩塌,事情正向他想像的那樣發展。

這時,他再次開口道:「李站長,你我都是同行,就不要存僥倖之心了,白白浪費時間,其它的先不說,你只要告訴我,這份情報,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說罷,他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走到近前,將文件打開展示在李信的眼前。

原來阿部幸雄在審訊李信的同時,已經將抓捕現場繳獲的機密文件都審閱了一遍,儘管李信已經焚毀了一部分,可是剩下的這些文件也有不少。

結果查看之下,這些都是近期以來,潛伏組織收集的有關廈門地區的情報存檔,其內容不少,涉及方方面面,但情報價值並不高。

可是最後出現的兩份文件讓阿部幸雄如獲至寶。

其中一份,是關於汪偽政府剛剛發行的新版中儲幣的驗證方法說明。

原來自汪偽政府成立以來,發行的中儲幣因為幣值下降,偽鈔橫行等原因,已經進行了多次改版,幣值越來越高,防偽技術也越來越先進。

同時為了杜絕偽幣,日本佔領區內各強力機關,如憲兵司令部和特高課之類的部門,都有追繳偽幣的責任,所以就會提前把驗證新版中儲幣的說明發送給各大機關。

而這一次改版剛剛開始,這份驗證說明目前還在保密階段,僅限於各部門以及機關首腦知曉。

沒想到,現在李信手中就有了一份,可想而知,阿部幸雄的心思一下子就聯想到那個內鬼身上。

而接下來的另一份,更是讓阿部幸雄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這是日本新組建的第六工程部隊以及五千名新兵部隊,於十月下旬,從日本本土出發,途經廈門,奔赴越南中部港口峴港的有關情報。

如果說第一份情報還屬於經濟情報的範疇,那這第二份情報,就絕對是高等級的機密軍事情報了,現在,阿部幸雄已經十分肯定,自己之前的判斷正確,這份絕密的軍事情報絕對是那個內鬼傳遞出來的。

也就是,李信和那個內鬼之間一定有着直接的聯繫,只要撬開李信的口,那一切就都清楚了。

此時展示在李信面前的,就是第二份,有關於日軍工程部隊向越南開拔的軍事情報。

可是沒想到李信還是眼睛一閉,根本不理睬他的詢問。

這副死硬的態度讓阿部幸雄臉色一沉,揮手說道:「那就怠慢了!上刑!」

審訊人員聞聲上前,從火盆里撿起一根火紅的烙鐵,一把按在李信的胸膛。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隨着一股煙氣冒起,焦糊的肉臭味頓時彌散開來,充斥着屋子裏的各個角落。

一旁的李雲章看到這熟悉的一幕,只覺得心中一跳,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轉過頭去不敢直視。

阿部幸雄鐵青著臉,下令道:「繼續,直到他開口為止!」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各種刑罰輪番上演,皮鞭,鐵鉗,烙鐵等刑具將李信的身體變成了一塊爛肉,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

可儘管面對如此非人的折磨,靈魂深處的顫慄,徹骨鑽心的疼痛,李信仍是抵死不發一言。

他知道,自己堅持的越久,整個計劃的成功率就越高,此時老泰最後的音容宛如就在眼前,他告誡自己,只有咬緊牙關堅持下去,才不會辜負戰友的犧牲!

這讓阿部幸雄有些失望,不過他也並不意外,李信這樣的高級特工,其意志和忍耐力是遠超常人想像的,雙方的較量是一場持久戰,阿部幸雄相信,對方開口是必然,只不過是堅持多長時間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隨從軍官池田少佐走了進來,低聲彙報道:「將軍,竹下課長回來了,他有重要的事情向您彙報!」

阿部幸雄一聽,揮手打斷了審訊,來到李信面前,沉聲說道:「李站長,你需要時間冷靜一下,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堅持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說罷,轉身出了審訊室,就見何思明正站在外面等候,看到阿部幸雄出來,趕緊迎了上來。

「抓捕行動已經結束了嗎?結果如何?」

何思明彙報道:「廈門島內的行動已經結束,共抓捕十五人,還有一個當場拒捕,被擊斃了!

至於鼓浪嶼那邊的行動還沒有結束,不過我們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

「什麼發現?」

「那個白種女人的身份,我們查出來了,我不敢耽擱,就馬上趕回來向您報告。」

阿部幸雄感覺有些意外,這個白種女人不外乎是潛伏組織的一員,如今站長李信都落網了,這個女人的身份,難道還能有比李信更重要?值得竹下慎也如此緊張,連指揮抓捕行動的任務都放下,特意跑回來向自己報告?

於是催促問道:「她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女人叫做卡特琳娜,之前是美國領事館的翻譯,鼓浪嶼租界裏有名的交際花,後來領事館撤走,她卻留了下來,據我們多方調查…」

說到這裏,何思明的臉上竟然顯出一絲興奮之色,語氣也刻意的放低,說道:「她還有一個情人,您猜是誰?」

看到何思明故作神秘,阿部幸雄頓時一皺眉:「到底是誰?」

「就是小野中佐!」

「什麼,小野弘夫?你確定?」

阿部幸雄的臉色大變,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牽扯到小野弘夫的身上。

何思明臉色一正,鄭重回答道:「絕對確定!其實這件事並不是秘密,我們詢問了好幾個證人,再三確認無誤,事關重大,這才來向您彙報!」

阿部幸雄目光幽幽,臉色陰沉難辨,思慮片刻后,再次問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勾搭在一起的?」

「大概一年前,領事館撤離后不久,小野就迷上了這個女人,據說是瘋狂追求,可花了不少心思,將軍,他在台灣可是有太太和孩子的!」

一年前?時間也正好吻合!

阿部幸雄突然眼睛一亮,恍然間,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什麼…

腦子裏的念頭飛快的旋轉着,各種信息線索紛踏而來,從懷疑對象之一的小野弘夫,到他的情人卡羅琳娜,再到咖啡館見面的李信,最後是繳獲的那兩份機密情報……

他腦海里很快就形成了一個清晰的線路,事情原來是這樣……

「八嘎!這個混蛋……」

「您說的對,確實是個混蛋!」何思明見阿部幸雄的臉色難看,馬上添油加醋的說道。

「竟然色令智昏,被軍統分子給迷了眼,將軍,必須要對他嚴加訓斥,絕不能輕輕放過!」

「嚴加訓斥?」

阿部幸雄看着何思明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不禁有些無語,他很清楚對方的心思,無非是想藉此事,狠狠打壓一下對手。

「竹下君,情況遠比你想像的更嚴重!有些事情也該向你做個通報了!」

「什麼事情?」何思明一臉的詫異。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

現在阿部幸雄自覺已經找到了真相,對何思明也不再隱瞞,一五一十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敘述清楚,最後才說道:「現在看來,真正的內鬼已經出現了,只是我也很意外,竟然會是小野!」

聽完阿部幸雄的這一番敘述,何思明越聽越驚,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好半天緩過神來,才忍不住問道:「您之前是在懷疑我?」

「是這樣的!」阿部幸雄點了點頭,毫不避諱的承認,「準確的說,是懷疑所有可能泄密的人,包括小野,我在把抓捕任務交給你的同時,也對憲兵隊封鎖了消息,不漏半點口風,不然這次抓捕行動早就被他破壞了!」

「原來是這樣!」何思明長出了一口氣,很快調整了心態,馬上又振作起來,「那麼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

「馬上控制小野!一旦李信落網的消息泄露,他就有可能出逃。

然後加大對李信的審訊力度,現在接頭的卡羅琳娜已經不見,能證明小野是內鬼的人,就只有他了,必須讓他開口!」

「需要做什麼?」

「把小野引過來,我要讓李信徹底死心,一舉擊垮他的防線!」

……

半個小時后,接到阿部幸雄電話的小野弘夫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一見面何思明,就劈頭問道:「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阿部將軍在哪裏?」

「小野君,先不要着急,將軍正在等你,請跟我來!」何思明笑容可掬,轉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野弘夫根本沒有懷疑,示意隨從們留下等候,自己跟在何思明身後,只是越走越奇怪,忍不住問道:「這是去哪裏?」

何思明笑着解釋道:「將軍請到了一位客人,說是要見一見你,馬上就到了!」

兩個人很快來到審訊室的門口,小野弘夫一怔:「這是你們的審訊室!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不要心急,進去就知道了!」何思明推開房門,先行進入。

小野弘夫見狀,心中雖然有些疑惑,可他還是不會想到,真的會有人對他不利,於是也邁步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見屋子裏站着不少人,阿部幸雄正端坐在桌案後面,對面是受刑的人犯,已經渾身是血,耷拉着腦袋,奄奄一息。

周圍除了兩名卷着衣袖,揮舞皮鞭的審訊人員之外,在靠牆的位置,還有四名軍官侍立一旁,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正要開口,「咣當」一聲,身後的大門被人從外面關上,頓時沒來由的心頭一緊,似乎感覺有些不妙!

「將軍!您有事找我?」

「哦,小野君,請過來看一看,這位是什麼人?」阿部幸雄抬手招呼了一聲,示意小野弘夫上前。

小野弘夫心中雖然驚疑不定,可還是不敢怠慢,幾步上前來到李信的面前,一伸手抓住李信的頭髮,將他的臉揚了起來。

李信的臉已經因為充血,腫脹的變形,雙眼腫的老高,此時勉強睜開一條微縫,看了一眼小野弘夫,頓時腦袋一挺,眼皮子抽搐,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

這一幕,自然逃不過一直目不轉睛仔細觀察的阿部幸雄,他知道,從李信的表現來看,是認識小野弘夫,而且很受震動!

而小野弘夫上下打量了半天,還是沒有從記憶里找到這個人,最後搖頭道:「我不認識這個人,將軍,他是什麼人?」

阿部幸雄還是面無表情,語氣緩慢而又清晰:「小野君,你再仔細看看,也許會想起來的!」

聽着阿部幸雄的語氣不善,小野弘夫更加緊張了,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確實不認識這個人!」

何思明在一旁冷哼了一聲:「看來小野君的記性不好,你不認識他,他可認識你呀!」

「竹下,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小野弘夫厲聲喝道,他不敢質問阿部幸雄,可對何思明一向不屑,此時聽到他陰陽怪氣的質疑,頓時按耐不住怒火,指著何思明就要上前。

可是何思明一揮手,早就準備在一旁的四名軍官立刻就撲了上來,只一個照面就把小野弘夫按倒在地,控制的嚴嚴實實。

「小野君,這裏是特高課,不是你的憲兵隊!」何思明嘿嘿笑道。

隨即上前來到李信的面前,像剛才一樣,抓起李信的頭髮,再次揚起,指著小野弘夫,改用漢語問道:「李站長,認識他嗎?」

李信把眼一閉,艱難的搖了搖頭。

「那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憲兵司令部長官,小野弘夫中佐,現在,你有印象了吧!」

「不…不認識!」李信輕吐出一句,根本不為之所動,甚至連眼睛都不願得睜開了。

「八嘎!」

何思明不禁惱羞成怒,他一把將李信的頭拽到身前,高聲質問道:「你說,是不是他把這兩份情報傳遞給你的?是不是?」

可是沒有等李信回答,小野弘夫卻嚇得魂飛魄散,他早年就在台灣任職生活多年,漢語水平很高,自然聽得懂何思明質問李信的意思,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對手竟然要把這樣惡毒的罪名,扣在自己身上。

「將軍,這是誣陷,是誣陷,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這是竹下在誣陷我!」

小野弘夫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努力向阿部幸雄爭辯,可是被控制的死死的,難以動彈!

「誣陷?」

阿部幸雄目光冰冷的看向小野弘夫,陰森森的問道:「那你說一下,你和卡羅琳娜是什麼關係?」

卡羅琳娜?

小野弘夫一時沒有轉過彎來,沒搞明白自己的情人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說!」阿部幸雄厲聲質問道!

「她,她是我的朋友,一個…一個好朋友!」小野弘夫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他倒不是怕人說他風流,正相反,日本社會男權至上,女人根本沒有什麼地位,像他這樣的高級軍官,在外面養個情人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既然阿部幸雄特意提到了卡羅琳娜,也就是說,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此事還和卡羅琳娜有關,這一下,他一時也拿不準,該不該承認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何思明卻冷哼一聲:「小野君,你和那位卡羅琳娜小姐出雙入對,在一起的時間可不短了,都是公開的秘密,何必否認呢,太不爽快了!」

小野弘夫此時氣的臉色通紅,他現在恨不得生吞活剝了眼前這個混蛋,不過有一點對方說的對,自己追求卡羅琳娜的事情,根本不是什麼秘密,也根本瞞不住。

「就算是這樣!可是和情報泄密有什麼關係?」

「夠了!」

阿部幸雄重重的一拍桌案,抬手將兩份情報摔在小野弘夫身上,「小野,卡羅琳娜和李信接頭,被我們當場逮捕,你還敢狡辯!看在你是帝國軍人的份上,我不想對你動刑,你自己覺悟吧!」

卡羅琳娜逃走的消息,必須要對小野弘夫保密,絕不能讓他生出半點僥倖之心。

「怎麼可能?」小野弘夫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腦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震的嗡嗡的,好半天緩不過神來。

何思明不再理睬他,轉頭再次詢問李信:「說,卡羅琳娜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你和小野弘夫的聯絡人?」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可是李信把頭一歪,仍舊是一言不發!

「冥頑不靈!」阿部幸雄臉色鐵青!

李信的拒不回答,不但沒有打消他的懷疑,反而更堅定了他的判斷!

一個堅貞不屈的反日分子,寧願遭受殘酷的嚴刑拷打,非人的痛苦折磨,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也不願開口拉一個敵對的日本軍官墊背,這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把小野帶下去!」

隨着命令下達,小野弘夫被強行拖拽了出去,他高聲喊冤爭辯,卻沒有人再理睬他。

接着阿部幸雄指著李信,狠聲道:「上電刑!」

何思明頓時嚇了一跳,這戲可不能唱的太過了,電刑是最嚴酷,也是最傷人的終級刑罰,以李信現在的身體狀態,如果上電刑,搞不好就會喪命當場。

「將軍,使用電刑,很難控制電壓,稍有不慎,會……」

可是話剛一出口,卻被阿部幸雄擺手打斷。

他留在廈門的時間不多了,在此之前必須要解決內鬼的問題,李信是唯一的突破口,只有從李信嘴裏拿到實據,自己才能給軍部,給小林中將一個滿意的交代。

……

十二月二日,清晨時分,廈門東岸沿海。

清晨的大海分外的迷人,海水湛藍像一匹無邊的綢帶,一直鋪到天邊,一隻只海鷗忽飛忽降,彷彿給藍綢子綉上美麗的圖案,銀白色的海浪一個接一個的奔向岸邊,在海邊的礁石上蹦出碎玉般的浪花。

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紅彤彤的像一個大圓盤,金色的陽光灑在藍色的海面上,盈盈生輝,色彩斑斕。

沙灘上,兩個長衫青年正並肩而立,靜靜面向朝陽,眺望着大海!

「多美的景色啊!」寧志恆深深的吸了一口,一股新鮮而潮濕的氣流湧進胸腔,感覺說不出的暢快和愜意。

「是啊!現在是廈門最美的時候,我每次來到這裏看日出,都久久不想離開!」

寧志恆哈哈一笑,抬手畫了一個大圓,問道:「你知道廈門以前為什麼叫『思明洲』嗎?」

「當然知道!三百年前,鄭成功抗清復明,駐軍於此,將這裏命名為『思明洲』,是不忘舊國之意!」

何思明脫口而出,根本不假思索:「當年我爺爺也是從這裏出發,渡海去台灣謀生,我出生后,他老人家特意給我取名『思明』,也是不忘故土的意思。」

「是啊!三百年前,鄭成功不忘舊國收復台灣,三百年後,我們這些後輩也要前赴後繼,光復中華,不能令祖宗蒙羞!」

寧志恆望着眼前美好的河山,不禁心神激蕩,感慨萬千!

這一次廈門之行,雖說歷經波折,可最終順利完成任務,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李信在極端的嚴刑逼供下,死死堅持了兩天,最終在瀕死的邊緣,不堪忍受開了口。

他不僅交代出了廈鼓地區還未受到抓捕,剩餘的幾名潛伏人員,還特意說明了卡羅琳娜的情況。

據李信交代,卡羅琳娜確實不是廈鼓潛伏小組的成員,但她卻是美國人留下來的間諜人員。

前任美國領事在廈期間,就和李信多有接觸,離開時特意將情報員卡羅琳娜介紹給了李信,後來受李信的指派,卡羅琳娜以色利相誘,策反了小野弘夫,每次小野弘夫傳遞出來的情報,李信都會通過卡羅琳娜用高價收買。

緊接着,小野弘夫在台灣的家屬也被牽連抓捕,抓捕的同時進行全面的搜查,很快在小野弘夫家的後院起出了大批贓款,價值之高,令人咋舌,據說光美元就有十六萬之多,英鎊日元不計其數,着實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至此,小野弘夫就是軍中內鬼的事實被徹底定性,再無翻身的可能!

小野弘夫已於昨日清晨被執行槍決,特高課負責執行,阿部幸雄現場監刑之後,就登上了返程的飛機,回程向軍部復命。

臨行前,何思明送上厚禮,請求繼續留任廈門,而阿部幸雄之前的提議,只是個預防措施,現在內鬼已經查清,自然不會再多此一舉,於是順水推舟,欣然同意了何思明的請求。

至此,何思明身上的嫌疑盡去,地位再一次得到了鞏固,整個行動取得圓滿成功,這個結局堪稱完美!

此時何思明目光熱切的看着寧志恆,心中充滿了敬佩之情。

正是眼前這個人,為了他的安危,不惜隻身深入敵後,精心設計籌劃了整個行動,計劃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是絲絲相扣,步步驚心。

硬是以李信為針,無中生有的將所有目標串成了一條絲線,就連阿部幸雄那樣的老特工也被不知不覺牽着鼻子走,算計人心,簡直精準到了極致!

何思明自忖也是精明過人,可是從來不敢與寧志恆相提並論,無論是眼光和佈局上,都差之千里。

這時他突然想起一人,忍不住問道:「那個卡羅琳娜後來怎麼樣了?您不會…」

「送回後方了,我從不殺無辜之人,尤其是女人!」寧志恆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說到這裏,他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頗覺得有趣,「這個女人不簡單,生死關頭還敢跟我討價還價,也算是個人物!」

何思明一聽來了興緻,正要詢問,可是寧志恆顯然不願多談,反問道:「李信的身體怎麼樣了?」

「他傷的很重!我用了最好的盤尼西林,才把他救回來!」說到這裏,何思明不禁回想起之前的情景,還是忍不住一陣后怕!

「說實話,我非常敬佩他,血肉之軀!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到後來我都不敢進那間審訊室,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寧志恆聞言也是沉默了半晌,輕聲嘆道:「是啊,這次他們的犧牲最大,尤其是李信,他是最關鍵的一環!」

「每次我看他受刑的時候,壓力總是很大,不為別的,就是怕辜負了他們!」

看到何思明情緒有些低落,寧志恆深知其心,只能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其他人的情況怎麼樣了?」

寧志恆口中所指,是那些被捕的潛伏組織成員,這一次為了取信阿部幸雄,李信甚至將最後隱藏的幾名情報員也都交代了出去,整個廈鼓潛伏組織,可以說是全軍覆沒。

何思明回過神來,回答道:「目前都被關押在特高課的看守所里,情況還算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只是勝利無期,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他們自由?」

「相信我,用不了多長時間!」寧志恆大手一揮,充滿自信的說道。

可何思明卻苦笑着說:「我可沒有您那麼樂觀,我就不明白了,日本人已是強弩之末,我們的情報工作也算出色,可是……,唉,打了一年的敗仗,丟城失地,國土淪喪,這仗到底是怎麼打的?」

寧志恆一時無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一次是您來救我,總算是有驚無險,可下一次呢?先生,老實說,我對國軍很失望!」

一時間話題氣氛凝重,兩個人都是沉默不語!

好半天,寧志恆才望着前方升起的朝陽,緩聲說道:「一時的困境難不倒我們,就像這黎明之前的黑暗,必將過去,我們要充滿信心,我相信不會太久,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他的語速雖慢,卻擲地有聲,讓何思明眼神一亮,一腔熱血湧上心頭,當即點頭應道:「您說的對,我從未懷疑我們會勝利,只是犧牲太大了,道路也太曲折,不過,只要有您在前面,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這時遠方傳來汽笛之聲,沉悶而又響亮,遼遠而又悠長!

二人轉身望去,遠處的碼頭上人影攢動,海面上也緩緩駛來一艘輪船。

「我該走了!碼頭上人多眼雜,就在這裏分手吧!」寧志恆輕吐了一口氣,一臉惋惜的看着同伴。

何思明眼中儘是不舍,可還是伸出手來,兩隻大手緊緊相握,久久不願分開!

「真懷念以前的日子,有您在,我心裏有底,什麼也不怕,可您一走,心裏就空落落的……」

「太傷感了!分別只是暫時,抗戰勝利之日,就是你我兄弟重逢之時,珍重!」

「您也珍重!」

兩個人短短的相聚,轉眼便匆匆的分別,揮手之間,儘是遺憾和惆悵,何思明看着逐漸遠去的背影,佇立良久,靜靜而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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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影風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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