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水母陰姬

第二十九章 水母陰姬

宮南燕分分鐘就把戴獨行這個武林輩分最高的人之一、的底細掀了個底兒朝天,一時間令人駭然;

就算是「君子劍」黃魯直還有「盜帥」楚留香都吃驚不已,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獨行俠,從前竟然是個大盜!

戴獨行愕然了一下,旋即搖頭嘆息,雖然脾氣火暴一些,但這位心胸坦蕩,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已經改邪歸正,並且在江湖上幾十年間都做好事兒,誰還能責怪他?就算是天峰大師亦不能吧?

水母陰姬隨手向楚留香一指,道:「這人呢?」

楚留香眼睛轉了轉,忽然笑道:「我看還是別猜的好!」,雖然是在笑,但楚留香心中也是隱隱的有些期待,暗自思忖,「你若連我的武功來歷都知道,那我才算佩服你了。」

宮南燕果然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道:「此人和胡鐵花一樣,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武功來歷,只知他們本是世家子弟,而且自幼好武,是以家裏為他們請了不少武師,但他們的武功卻絕不是這些武師能教出來的。」

楚留香點着頭,微笑道:「一點也不錯。」

宮南燕道:「所以當時有許多人懷疑,他們家裏一定有位隱跡江湖的風塵異人,在暗中偷偷傳授給他們武功,也有人懷疑他們湊巧得到了一本前輩高人留下來的武功秘笈。」

楚留香笑道:「你能知道這麼多,已算不容易了。」

宮南燕也不理他,接着又道:「可是,他和胡鐵花雖是一起長大的,武功的路數。卻絕不相同,胡鐵花武功走的是剛猛一路,似乎和昔年『鐵血大旗門』的武功有些相似。」

楚留香忽然笑不出來了,面上已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宮南燕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緩緩接着道:「昔年鐵中棠重振鐵血大旗門后,『夜帝』父子就和大旗門中一位叫赤足漢的前輩,遠遊海外,他們曾經經過胡鐵花的故鄉,以弟子推測。赤足漢或許收了胡鐵花做徒弟,而楚留香的武功卻是夜帝親自傳授的!」

楚留香嘆了口氣,喃喃道:「這次你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難怪江湖中人人都怕你們,看來你們果然真有兩下子。」

聽到「夜帝」和「鐵血大旗門」的名字,連「水母陰姬」也不禁為之聳然動容;

不過楚留香卻是眼睛一轉,道:「你能推斷我的來歷。武功路數,那……韓文呢?不知道你知道些什麼?」

提及韓文,宮南燕面色古怪,久久不語,這一次,她想的時間更長了,道:「『劍神』韓文……他能擊敗李觀魚,自然不容小覷,但他的劍。他的武功卻都很駁雜,難以辨認,或許,到了他這個境界的人,無論是用什麼樣的招式都不奇怪了吧?」

果然,宮南燕猜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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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陰姬也是沉吟半晌,道:「這三人是為何而來的?」

九妹躬身道:「他們說是來找人的。」

那白衣美婦也躬身道:「弟子早已告訴他們。本谷絕無外人出入,他們居然還不相信,真是豈有此理。」

「水母陰姬」冷笑道:「他們想怎樣?」

戴獨行搶著道:「你是不是要我們說老實話?」

宮南燕道:「說。」

戴獨行笑了笑,道:「我們本是來找人的,人既不在這裏,我們現在已經想走了。」

宮南燕冷笑道:「你倒是個聰明人,只可惜本宮一向是來得走不得的,你想進來,絕沒有人攔阻,你若想出去。就難如登天了。」

水母忽又道:「告訴他們,無論他們用什麼法子,只要他們能將本宮自這聖水蓮台上推下去,本宮就放他們走。」

宮南燕道:「你們只要……」

戴獨行大笑道:「我們又不是聾子,她說的話我們已聽見了,用不着你再說一次。」

楚留香道:「卻不知她說的話算不算數?」

宮南燕沉着臉道:「宮主令出如山。永無更改。」

楚留香和戴獨行對望一眼,面上都不禁露出喜色。

他們見到這「水母陰姬」坐在激涌的水花上,竟安如泰山,已知道此人非但輕功已登峰造極,氣功亦深不可測,他們的確未必是她的敵手;

她若找他們挑戰,以他們的身份,既不能拒絕,也不能三個打一個,那麼今天他們只怕是的確很難活着走出這神水宮了。可是現在陰姬既然如此託大,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憑他們三個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若還不能將她自這根本坐不穩的水柱上逼下來,那才真是怪事。

戴獨行生怕她又改變主意,故意冷笑道:「人家既然一定要這麼樣做,我們也沒法子,是么?」

楚留香道:「這就叫客隨主便。」

到了現在,眼瞧著水母陰姬如此威勢,他們也知道再留下來就是死,不如先退出去,從長計議,否則,人救不出來,他們也要搭進來。

戴獨行眼珠子一轉,道:「但我們卻還要商量商量,不知行不行?」

水母陰姬只揮了揮手,宮南燕就冷冷道:「反正你們商量也無用的,去吧!」

戴獨行將楚留香和戴獨行拉到一邊,忍不住笑道:「看來這次『水母陰姬』的跟斗是栽定的了。」

黃魯直卻皺眉道:「可是,她既敢這麼樣做,說不定就必有制勝的把握。」

戴獨行笑道:「你也不必太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憑我們三人之力,一衝而上,就算她連人帶柱子都是鐵鑄的,也難免要被我們衝倒。」

黃魯直想來想去。也實在想不出陰姬能有什麼穩操勝算的法子,但他為人謹慎,還有些不放心,道:「鐵人是死的,她卻是活的,我們三人一起全力衝過去,若是被她閃開,那時你們上無可借之力,下無立足之地。只怕就難免要跌入湖中,縱然不被她們所擒,也無顏再試第二次了。」

戴獨行也不禁皺了皺眉,道:「這也有道理。」

黃魯直道:「是以,以在下愚見,我們三個人絕不能同時出手,只因三人同上。雖然力量大些,但一擊不中,后力便不繼……」

戴獨行道:「但我們三人若是分開出手,力量豈非更不夠了么?」

黃魯直道:「我先以長虹貫日的身法,向她衝過去,看她如何招架閃避,香帥緊隨在我後面,等我一擊不中,香帥再向她進攻。這次她身法已變了一次,氣力必已消耗,變化必已稍緩,就算香帥這一擊仍不中,等到戴老爺子作第三擊時,她必已成了強弩之末,戴老爺子就不難一擊奏功了。」

戴獨行拊掌道:「不錯。這法子果然妥當得多。」

楚留香卻搖了搖頭,道:「這法子也不好。」

戴獨行道:「為什麼?」

楚留香道:「她真力顯然在我們之上,而且我們向她進攻時,身子凌空,全無着力之處,她坐在水柱上,無論如何總比我們穩些,是以我們若是分三次出手,很可能都被她以掌力震得一個個的跌下來。」

黃魯直失色道:「不錯,她的身法根本不必變化。只要安坐在上面,以先天掌力向我們擊出,我們是萬萬抵擋不住的。」

戴獨行卻望着楚留香笑道:「你既然這麼樣說,想必已有好主意。」

楚留香壓低聲音道:「最好的法子,還是由我們三個人一起衝過去,但我卻並不向她進攻。身子凌空后,我就改變方向,去斬她座下的水柱,你們兩人不妨虛張聲威,來掩護我,也不必真的和她力拚。」;

他笑了笑,接着道:「只要水柱被衝散,她還能在上面坐得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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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法子說出來,連黃魯直都不禁喜動顏色。

戴獨行拉住楚留香的手,笑道:「我闖了幾十年江湖,想不到還不如你這個年輕人啊!楚香帥……名不虛傳!」

黃魯直道:「香帥果然是智勇雙全,非人能及。」

戴獨行道:「這就叫做射人先射馬,馬若倒了,人還能坐得住么?」

他們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實在無懈可擊,妙不可言,「水母陰姬」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此番也必敗無疑。

宮南燕卻有些不耐煩了,皺眉道:「你們商量完了嗎?」

楚留香笑了笑,道:「完了。」

宮南燕目光閃動,冷笑道:「就憑你們三人,難道還能商量出什麼妙計不成?」

她這話是望着黃魯直說的。

黃魯直果然道:「在下等商量的……」

他居然像是又要說老實話了,戴獨行和楚留香不約而同,大聲道:「我們話已說夠,動手吧!」

他們早已約定好了手勢,此刻楚留香一揮手,三個人就立刻並肩掠起,刀光劍影已化做飛虹,橫貫了湖面。

要知「水母陰姬」座下的水柱高有三丈,水柱在湖心,距離湖岸便不止六丈,戴獨行他們輕功就算高極,也難一掠六丈。

但他們卻是自湖畔的一塊巨石上掠過去的,這巨石突入湖中,距離「水母陰姬」已只有三丈左右了。

要他們一掠三丈,並非難事。

這時他們勝算在握,更是精神百倍,每個人都將自己的武功發揮到極致,遠遠望去,只見三個人如銀漢三仙,帶着長虹飛天而起,就連神水宮的門下弟子見了,也不禁為之目眩神移。

水母陰姬仍端坐未動,眼見三人距離她已不及八尺,楚留香忽然長嘯一聲,身形驟變,以掌作刀,手灌真力,向「水母陰姬」座下水柱沖了過去。

也就在這時,水母陰姬的身子忽然向下一沉,雙手在水柱上按了按,水柱上立刻分出三道分泉,直射而出。噴泉的水力本已極強。此刻再加上水母驚人的掌力,水箭飛出,其速度和力量縱然雷霆閃電也不可比擬。

楚留香他們的身形本在全力前撲,要閃避哪裏還來得及?只見一片銀光迎面而來,胸口立刻感覺到一種空前未有、無可比擬的撞擊之力,彷彿四面的山峰,全都向他們壓了下來,三人大駭!

就在此時,卻是很多聲清脆的「咔嚓咔嚓」的聲音。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就連那噴涌而出、攻向楚留香三人的水柱也停了下來,懸在半空中不能動彈!

「這是……寒冰綿掌!」;

楚留香見過韓文給他表演過自己的功夫,因此也認出來了!但他也沒想到韓文的寒冰綿掌竟然這般厲害,這座不算大卻也不算小的鏡湖,竟然全都被冰封住了!

一人身着黑衣,星月之下。閑庭信步而來,不是韓文又是誰:「楚留香!別來無恙乎?」

「你……」;

楚留香尚且沒說什麼,宮南燕卻是大感詫異,她原以為,破壞了韓文的那艘小船兒,他就不能進來了,沒想到啊!

韓文跺了跺腳,低頭看着冰面,道:「我雖然水性不是很好。做不成水裏游魚,勉勉強強只能是個不會被淹死,但是啊!我還會一門兒獨門功夫,而且,我也想明白了,為什麼你們神水宮要殺我!」

他沒有讓別人插言,自顧的說道:「楚留香或許是因為天一神水的緣故。但是我……我不應該在楚留香的小船兒上賣弄武功,以至於被你看到那五具冰封的屍體,水母陰姬……冰克水,你豈能放過我?」

韓文說着話,也盯着宮南燕的眼睛去看,果然,他這次,猜中了真實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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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摸著鼻子,突然道:「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還想要知道一件事情……司徒靜究竟是怎麼死的?」

「我倒好像也知道了什麼!陰姬!你難道就不想說點兒什麼嗎?」。韓文突然一笑,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香帕,這是雄娘子的東西,他什麼也沒說,但好像是什麼都說了!

陰姬面色一變,又沉默了很久。先是驅散了身邊兒所有的人,包括宮南燕,幽幽一嘆,黯然道:「她一直都不知道我是她的母親!」

所有人都怔住了!即便是韓文,即便他了解了一些情況,可此時此刻也不禁愣了愣。

韓文實在想不到獨步武林,不可一世的「水母陰姬」也是被情所困,為情顛倒,更想不到她的情感竟如此不正常。他總算已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原來,她是個「蕾絲邊兒的」!

陰姬本來就是個不正常的女人,她的情感是畸形的,她討厭男人,卻將情感在女人身上發泄。所以她收了很多美麗的女弟子,而且建造了很多秘道,可以直達她所有女弟子的寢室。

那白衣美婦曾經警告因為「天一神水」而前來打探消息蘇蓉蓉,不許她隨意走動,就是怕「水母陰姬」看到她,也對她生出畸形的愛戀,那實在是種「想不到的可怕災禍」。

昔年雄娘子到了神水宮,也和陰姬有了不正常的關係,等到陰姬發現他並非女人時,已經遲了。但雄娘子一身兼有女性的溫柔,和男性的魅力,「水母陰姬」終於也愛上了他,而不能自拔。

於是,他們生下了司徒靜。

可是雄娘子卻不甘永遠「雌伏」在陰姬的裙下,他一心想離開這裏,陰姬雖不放他走,但雄娘子卻以此秘密要挾她。

「水母陰姬」自然不願被別人知道她是個變/態的女人,最後只好放他走了,而且永遠不許他再回來。

但她還是忘不了,因為像雄娘子這種一身兼具男女兩性之優點的人,世上只怕還沒有第二個。所以陰姬就選中了和雄娘子長得很像的宮南燕,來作自己的愛寵,以填補自己心靈上的空虛。

就因為這種不正常的情感,才會引起這許多不正常的事。

現在,韓文也好、楚留香也罷,終於發現了陰姬的秘密。

楚留香愣了很久,旋即摸著鼻子道:「你自然不會說的,因為你是個『聖女』。怎麼能生孩子呢?而雄娘子每五年見她一次,為了遵守昔日的誓言,也只好欺騙她,說她的母親早已死了。」

陰姬道:「就因為我們的態度太曖/昧,所以她就認為她的母親就是被我害死的,一直想復仇。」

楚留香嘆道:「可憐的孩子,她難道不明白永遠沒有機會的么?」

陰姬道:「所以她就找機會,直到那惡僧無花來了,她知道無花是少林的弟子。在江湖中人緣又很好,她想借無花的力量來對付我,所以竟不惜以色相來誘惑無花。」

楚留香這才恍然大悟。

他本來就在奇怪,司徒靜只不過是個少女,縱然懷春,也不至於如此淫/盪,竟主動向無花投懷送抱。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司徒靜對無花也有目的,兩人正是爾虞我詐,都沒有存着好心。

陰姬又道:「誰知道無花也想利用她來偷天一神水,得手之後,立刻就將她棄之如屣,她那時肚裏已有了身孕,怕我以門規處置,竟含恨自殺了。」

說到這裏,她語聲也已哽咽。慘然道:「她卻不知道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殺她的,直到死的時候,她……她還是不知道我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這段曲折而悲慘的公案,直到現在,才完全水落石出。

楚留香長嘆著:「如此說來,你是早就知道此中內情的了。」

陰姬道:「我自然知道。」

楚留香道:「那你為什麼還懷疑是別人偷盜了天一神水呢?」

陰姬道:「我根本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別人,只不過。這件事的秘密絕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個替罪羔羊。」

楚留香故意問道:「你找的是誰?」

陰姬道:「楚留香。」

楚留香苦笑道:「你總算找對人了。」

陰姬道:「我只有找他,因為只有他才能做得出這些事來,我去找別人,江湖中人又怎會相信呢?」

她語氣中居然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反似覺得很得意。

楚留香忍不住道:「你為了保全神水宮的名譽,竟不惜犧牲一個無辜者的性命么?」

陰姬厲笑道:「為了保全神水宮的名譽,我不惜做任何事。」,她語聲頓了半晌,忽然幽幽嘆息了一聲。道:「何況,除了少數的幾個人之外,別的男人,在我眼中實不如條狗,莫說死了一個楚留香,就算死一千個。一萬個又有何妨?」

楚留香暗中嘆了口氣,道:「如此說來,你並不是為了他失約才要殺他的。」

陰姬道:「不錯,他不來固然要死,來了更是非死不可。」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你還記得有個人叫柳無眉嗎?」

陰姬道:「我當然記得,她是石觀音的弟子。」,她語聲忽然激動起來,大聲道:「你怎會認得她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用不着吃醋,我並不認識她,只不過因為她最近做了件很轟動的事,所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陰姬道:「很轟動的事?是什麼事?」

楚留香道:「她為了要求你為她解毒,所以要害死楚留香。」

陰姬道:「解她的毒?她中了什麼毒?」

楚留香訝然道:「你不知道?」

陰姬道:「我只知道她根本沒有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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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一切的事情都有了一個解決!那麼!開始吧!」,韓文的袖子中緩緩的滑落出一柄劍,一柄鋒利的劍,劍鋒遙指水母陰姬,道:「我來,最大的目的就是找你一較高下呢!」

水母陰姬面容變幻不定,忽然抬頭問道:「你手裏既然有他的東西,他的人呢?」

「他」當然指的是雄娘子。

韓文沉吟了一下,道:「這個問題你問錯人了,你應該問的不是我,而是宮南燕!我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我可不想你跟石觀音一樣,站在我面前,連八成功力都不能施展!」

「也好!」;

水母陰姬冷哼了一聲,旋即飛舞而去,雖然她在水裏的功夫天下無雙,但在陸地上。那也是天下少有的罕見啊!

冰面上,韓文抬起自己的劍,挽著袖子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抬起頭,看着身前的三個人,道:「看着我做什麼?」

「你就這麼有信心?」,楚留香嘆著氣問道。

韓文搖頭失笑,道:「我為什麼沒有信心呢?怎麼?你們不走嗎?一旦我戰敗了,你們的形勢……可不容樂觀啊!」

戴獨行拱了拱手。道:「韓先生是我丐幫的大恩人,老朽就算是把命留在這兒又何妨?」

黃魯直與楚留香相對而視,都是嘆了口氣,楚留香道:「這麼一場曠世大戰,我若是看不到,恐怕會後悔一輩子的!沒辦法,我這人。好奇心很重的!」

「多謝!」;

韓文笑着點了點頭,仰面躺在冰面上,看着星光,看着自己的劍,卻是一言不發,寧心靜氣。

江湖中人對水母的禁宮曾經有過許多種想像,因為根本從無一人到過這地方,是以就覺得更神秘。

有人甚至將這地方想像成天宮一樣,其實。這也只不過是間以大理石砌成的地室,並沒有什麼十分華麗的陳設。

「水母陰姬」顯然並不是個注重享受的人,她只是將這地方保持絕對潔凈,任何地方都找不出一粒灰塵。是以四面的大理石看來,就像白玉般的晶瑩生光。

石室中只有一床一幾、一個並不太大的衣櫃,和一些鋪在地上的坐墊,除了這些生活上最低限度的必需之物外。這屋子裏簡直沒有一樣東西是多餘的,可見「水母陰姬」非但潔癖很深,而且生活簡單,自律極嚴。和江湖中人想像中的「水母陰姬」完全不同。

線條簡單的短几,只有一隻白玉茶盞,坐墊是用白色的馬尾草編成的,雖然有很多女人都喜歡將一些貼身的秘密藏在枕頭下、床褥里,但「水母陰姬」卻無論如何也不像是這種女人,她的床單連一條縐紋都沒有。

她雙眉緊緊皺着,臉上帶着怒容。目光看來卻有些憂鬱。一走進屋子,她就躺到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屋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半晌,宮南燕也回來了。

天下所有的弟子走入師長寢室中,一定都會先稟報。再問安,武林中人雖不拘小節,但師徒之禮還是不可失的。何況神水宮規矩之嚴,更是天下皆知。

奇怪的是,宮南燕卻隨隨便便的就走了進來,就像是妻子走入自己丈夫的寢室似的,而且居然坐到床上去了。

陰姬還是躺在那裏,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徒弟坐到她床上,她這生具潔癖的人,卻一點也不在意。

果然,她們的關係,真的是「蕾絲邊兒的」;

陰姬忽然翻身坐了起來,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厲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在瞞着我,是不是?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宮南燕用力咬着嘴唇,不說話。

陰姬道:「昨天晚上你見到『他』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直等到今天早上你才回來?」

她的手轉動,將她的頭髮纏在手上,宮南燕痛得幾乎要流出眼淚,但嘴角卻泛起了微笑,道:「你在吃醋?」

陰姬道:「我吃什麼醋?」

宮南燕不懷好意的笑着,道:「你是不是怕我和他有了什麼關係,所以才吃醋?」

陰姬笑了,笑得卻有些不安。

她笑着道:「你和他怎會有什麼關係?」

宮南燕眨着眼道:「為什麼不會?他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豈非本就是很正常的事么?」

陰姬的手忽然顫抖了起來,放鬆了她的頭髮,嗄聲道:「但你絕不會做這種事的,是嗎?」

宮南燕將頭髮甩到面前,輕輕的撫摸著,喃喃道:「他實在是很有趣的男人,難怪你一直忘不了他。」

她臉上漸漸泛起一陣紅潮,像是已有一股熱流自心底升起。

陰姬吃驚的望着她,道:「你……你難道真的……」

宮南燕星眸朦朧,柔聲道:「奇怪的是,他對我的動作,竟完全和你對我做的一樣。當他的手在撫摸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你,但他卻比你……」

「叭」的一聲,陰姬的手已摑在她臉上,怒道:「不許你再說下去!」

宮南燕手撫著臉,忽又吃吃的笑了起來,道:「你在吃醋,我就知道你在吃醋。」

她的手環抱起陰姬的脖子,用牙齒嚙着她的耳朵。柔聲道:「我喜歡看到你吃醋,只要你也肯為我吃醋,我就算立刻為你死了,也沒有什麼關係。」

陰姬木然坐着,眼睛似乎也有些潮濕了,喃喃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宮南燕道:「只因我受不了,我已經快發瘋了。我要報仇。」

陰姬道:「報仇?」

宮南燕道:「每回你和我好的時候,我就會想,是不是因為我像他,你才和我好?每當你抱着我的時候,我就會想,是不是他也用這種法子抱過你,你才用這種法子抱我?你抱我的時候,心裏是不是還在想着他?」

陰姬道:「你……你想得太多了。」

宮南燕道:「我不但為自己報仇,也要為你報仇。」

陰姬聲音已顫抖。道:「為我?」

宮南燕道:「因為他拋棄了你,但你卻一直忘不了他,你愛他,他卻反而以此來要挾你,逼着你只好讓他離開這裏……」

陰姬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摟着宮南燕,良久。突然問道:「他的人呢?」

宮南燕面色一變,變得很猙獰,剛想說什麼,她的人已飛了出去。陰姬不知何時已躍起,面上仍然木無表情。

宮南燕「砰」的撞上石壁,再滑到地上,吃驚的瞪着陰姬,目中充滿了驚疑不信之色,顫聲道:「你……你?」

陰姬道:「我……」

宮南燕目中忽然流下淚來,道:「你怎麼……怎麼忍心對我下手?」

陰姬道:「你怎麼忍心對他下手?」

宮南燕嗄聲道:「他?誰?」

陰姬沉默著。她的手也已開始發抖。

宮南燕吼道:「原來你還是愛他?原來我只不過是他的代用品,你竟不惜殺了我替他報仇,但你可知道我殺他是為了你么?」

陰姬嘆了口氣,道:「我知道。」

宮南燕道:「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還要……」

陰姬道:「你不殺他,我也許會殺他,但你殺了他。我就要為他報仇,無論誰殺了他,我都要為他報仇。」

宮南燕沉默了半晌,黯然道:「你的意思,我已經懂了。」

這意思其實並不難懂,正如一個孩子做了壞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罰他,但別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說不定還會去找那人拚命,這就是「愛」,永遠令人不可捉摸,但誰都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陰姬嘆息著道:「你懂了最好,我也希望你能懂。」

宮南燕道:「但你莫忘了,若不是我,你……」

陰姬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我會好好安葬你的。」

宮南燕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也說不出了。

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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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白色的身影飄然而至,韓文也直挺挺的從冰面上站起身,看着水母陰姬,道:「你確定現在可以發揮全部的實力了?」

「是的!」,水母陰姬點了點頭。

不久前的陰姬還是獨步天下的神水宮主,一舉一動中都充滿了威嚴和自信,令人不敢不對她尊敬。

但現在的陰姬卻已變成一個平凡的女人,一雙清澈明銳的眼睛裏,已充滿了紛亂的情感,威嚴鎮定的面容也變得焦急而激動,平整的衣衫也起了縐』紋,甚至連一雙手都開始有些發抖。

韓文再也想不到一個女人會在片刻之間發生這麼大的變化,不可一世的神水宮主,忽然間就變成了一個平凡的女人。這改變實在太大,實在令人不可思議,她在這段時間裏所忍受的痛苦和折磨,只怕也不是別人所能想像的。

韓文嘆道:「我本不想擾亂你心神,可是你現在的確不適於和人動手,我也不願乘人之危,再給你一點時間調整下吧!」

陰姬的身子忽然又槍一般挺立了起來,冷冷道:「殺人用不着等到心情好的時候。你只管先出手吧!」

韓文道:「你現在真的能出手?」

陰姬冷笑道:「你用不着為我擔心,還是先為你自己擔心吧!只要你能擋得過我五十招,也就不枉你學武一世了。」

韓文笑道:「你口氣倒真不小。」

一邊說着話,他一邊將這片鏡湖的冰面融化開來,水母陰姬很驕傲,他韓文何嘗又不是如此?他不願意用寒冰綿掌的功夫來克制水母陰姬,因此才會有這麼一手;

水母陰姬心神不定,失了「人和」,韓文讓了「地利」。也就是說雙方還在一個水平線上。

「讓我看看你的功夫跟你的口氣是不是真的成正比!」,韓文傲然的舉起長劍,腳步向前踏去,每踩一步,水面上都會出現一層薄薄的冰,作為他前進的支撐!

「比」字出口,他已箭一般向陰姬沖了過去。他並不了解水母陰姬,但水母陰姬顯然是先天境界的人物,內力遠比他深厚,所以他盡量利用這個「快」字,只要他能搶得一剎那間的先機,先發制人。

劍光如瀑,劍氣如龍,他出手實在快,快如急風。快如閃電。

誰知他剛一出手,陰姬的手掌一揮,就立刻有一股奇異的力量阻住了他的去路,這股力量如浪潮初起,澎湃不絕,直接化解了他的劍氣,韓文莫說根本無法搶得先機。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一招交手,韓文心中有些驚訝,本以為「水母陰姬」也和石觀音一樣,是以奇詭的身形和招式見長,所以他認為自己應該以快打快,他和石觀音那一戰,也正是如此,單從氣魄上與速度上就完全壓制石觀音,以至於石觀音的實力連八成都發揮不出來。

卻不知「水母陰姬」的武功竟和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都不相同,她的武功竟是自「水」中練出來的。

她的力量也正和「水」一樣。看來雖柔和平靜,其實卻是無堅不摧,無物可擋的。滴水已能穿階,洪水更能使山峰移形,城市毀滅,自古以來。天下就從來沒有任何一種東西能抵抗水的力量。

韓文這才發現世上最可怕的原來就是水。無情的水。「水母」的出手更無情,她的身形還未改變,那種澎湃如潮的掌力已將韓文壓得透不過氣來一樣。

劍光飛舞,韓文接連斬斷水母陰姬的數道掌力,暗暗點頭,道:「難怪江湖中人人怕你,無論任何人和你動手,的確沒有戰勝的希望,就算是站在同一個境界,你的優勢也很明顯啊!」

他嘴裏說着話,身上換了幾個身法,劍氣也更加犀利了幾分,他的身形瞬息不停的改變,因為只要他身形一停頓,就立刻要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壓扁。

只聽水母冷冷道:「我看你還是趕緊用你的寒冰綿掌吧!不要真的以為是因為你的獨門功夫才引得我的忌憚要殺了你!」

韓文笑道:「難道不是嗎?」

水母陰姬面上一滯,厲叱道:「先接我一招再說。」

叱聲中,她已迎面一掌向韓文拍了過去。

她這種掌力最厲害之處,就是令對方非但不能招架,也不能退,正像是已投身洪流之中的人,只有奮力逆流而上,也許還有一絲生機,若是想退下去緩口氣,那麼就立刻要被洪水捲走,死無葬身之地了。

韓文冷哼一聲,左手上突然也多了一柄劍,雙手劍交叉著劃出兩道劍氣,劍氣銳不可當,他逆流而上,斬斷了水母陰姬的掌力,身形也劍一樣筆直的竄了過去。

水母陰姬無疑是可怕的,甚至比李觀魚還要強悍,尤其是她這一身武功就是在水裏練成的,因此,更為令人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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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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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水母陰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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