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

「大哥？你在外面做什麼呢？」又一名中年男子從房子裏走了出來。

蕭寶安看向門口，瞧見了矮矮的水鬼小丫頭和痛哭流涕的蕭寶康。

他也一怔，身子一軟。

在片刻后認出了蕭寶珍，他流下思念的淚水，朝着門口的人狂奔而去。

時隔三十餘年。

控制住本能受驚的身體，帶着無法控制的愛奔向闊別已久的親人。

樂伽微吐一口氣。

很好，距離完成這一單業績更進一步。

等待三人互相哭泣五分鐘后，樂伽木木開口：「各位，可以帶蕭寶珍去見你們的媽了嗎？」

蕭寶康擦擦用袖子擦擦眼淚，莊重的看向樂伽。

他先是真摯鞠一躬，后歉意開口:「大人，我們母親年紀大了，最近身體又不太好，一直躺在床上說胡話，我們怕她老人家乍一見小妹，會……」

蕭寶康的一聲「大人」是隨着蕭寶珍喊得，蕭寶珍簡述了在河流中及昨晚到今天發生的一切。

他大概懂樂伽職業特殊，能帶蕭寶珍來一趟不容易，卻也憂於老母親的身體。

樂伽側目看蕭寶珍，再對比活人蕭寶康和蕭寶安，后緊抿唇。

好醜的蕭寶珍。

「彩紙或布、剪刀、膠水針線。」樂伽懨懨要著工具。

效率，又少了。

她要成為史上最差陰差了。

樂伽被請進了別墅，蕭寶康和蕭寶安單獨給她準備了一個房間。

房子裏還有不少人在，蕭寶康囑咐了妻子兒孫，勿入樂伽在的房間，后帶着齊全的工具給了樂伽。

「穿什麼？褲子？裙子？花襖？」樂伽問。

「裙子吧，媽媽當年一直省吃儉用，就是想等夏天給小妹買塊布料做新裙子，結果小妹卻……」蕭寶安念道。

樂伽上手，拿着剪刀裁裁剪剪手中的布料，剪出了裙子的樣子，後上手縫合。

房子裏只有兄妹三人和樂伽，兩兄弟都是五十多的人了，學着當年王二丫給他們做衣服的樣子，配合樂伽為蕭寶珍做一身新衣服。

他們在蕭寶珍死後不是沒有祭奠過，可是靈魂長墜於河流的她又如何收得到呢？

鞋子做好了，裙子也做好了，還用紙做了小發卡。

樂伽掏出紅筆，在裙子等物品上畫下傳送符文。

下一秒所有「衣物」化為灰燼，蕭寶珍脫下了濕漉漉的灰藍色補丁褂子，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長袖紅裙子。

發卡別在她的衝天羊角辮兒上，人也顯得格外俏皮可愛。

樂伽又一個符咒施下，吐水的蕭寶珍時隔三十幾年終於乾爽了一次。

雖是還是灰白的面，可她也沒那麼嚇人了。

樂伽收了勾魂鎖，送蕭寶珍去了王二丫的房間。

床前只守着蕭寶安和蕭寶康的妻兒，兒媳和孫子孫女都被請出了另一個房間。

孫子孫女需要照顧，他們也不好確定如何跟小孩子解釋這些事。

其妻其兒其女事先了解了蕭寶珍的事情，看到小小的亡魂后微詫片刻，后客氣的喊一句「小妹」／「小姑姑」。

王二丫在床上躺着，人還睜着眼睛，時不時說幾句胡話，說「老蕭是不是終於來見我了」，又說「對不起老蕭，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她說了太多太多，所有的胡言亂語在看到蕭寶珍的那刻停止。

「寶珍？我的寶珍，你來了？」王二丫難得有力氣抬起手，去摸一摸她那根本摸不到的寶珍。

王二丫臉上見了笑容，她還能夠喝一大碗熱乎乎的粥了，連平時說噁心的肉也吃了一大塊兒。

樂伽坐在門口，看着來來往往進入伺候的人，瞧著不多會兒抱着孩子進去的兒媳婦，聽着門內其樂融融的交談聲。

她在門口等到了南邊海島的日落之時，她的沉寂在後背傳出灼熱感時打破。

樂伽往後抬抬手，泛著紅光的簿子出現在她手中。

她翻開。

樂伽得到了第一張地府簽發的生死令。

她得勾魂。

生死令上寫：「王二丫：1950年04月08日生；卒於2023年01月04日04時；死因：正常死亡；勾魂地點，南海省*****」

樂伽回頭，看了看與她隔為兩個世界的那扇門。

她還能聽到王二丫的笑聲，能聽到他們一家的喜悅。

他們只剩一天半的時間。

手機的直播還在繼續，過去一個多小時中樂伽雖一直處在沉寂狀態，卻仍有越來越多的人進入直播間。

500多萬人都看到了樂伽手中的簿子，彈幕中疑惑叢生。

【樂大師？這是什麼意思？今天不是1月2號嗎？為什麼上面會寫4號？】

【上面的地址不正是這棟別墅嗎？王二丫……不也正是蕭寶珍的媽媽嗎？她還沒死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樂大師不單單會捉亡魂，她還會帶走即將離開人世者的靈魂，就像民間常說的黑白無常。】

【那樂大師也是無常嗎？還是什麼？看起來也不像呀。】

網友們討論期間，坐在房門口的樂伽抬起一隻手敲了敲身後的房門。

蕭寶康出來，客氣問樂伽：「大人，有事兒您吩咐。」

樂伽舉起手中的簿子，將王二丫的信息展示在蕭寶康面前。

樂伽動了幾下唇后，語調不太自然道：「後天凌晨我來帶走您媽。」

她在想委婉的話，像小學生做的那種「如何使這句話更禮貌」的語文題。

顯然，她學的並不好。

蕭寶康當時怔了很久，淚珠在紅紅的眼眶裏只打轉，后帶着鼻音強顏歡笑:「謝謝大人給我一個準確的時間。」

他回頭通過門縫看看床上的王二丫和守在床邊的蕭寶珍，又碎碎念：「俗語常說73、84，閻王不叫自己去，俗語又說人在去世前有個迴光返照。」

「我們……我們心裏都有數的。」

「大人能夠帶寶珍回來，讓我們一家最後再團員一次，我們已經心滿意足、感激不盡了。」

人人在世，皆有生老病死，無一例外。

「後天再見。」樂伽說完，從門口的凳子上站起來，對着門縫裏的蕭寶珍念一句，「蕭寶珍，別亂跑。」

說完樂伽拿起手機支架朝着門口走去，在一句「再見，下播。」后關掉手機直播。

她拿出黃紙寫下地址。

黃紙燃燒，樂伽再次出現在燕京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