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寒假來臨，過年時間越來越近，家裏曬的臘肉和香腸已經可以吃了。

夏琳收香腸的時候不禁感嘆，「通天觀最適合曬臘肉，院子寬敞，還沒有鳥雀來啄，看看今年曬的臘肉多好，不像往年，每塊肉上都鳥啄過的印子。」

家裏三口人，夏桐爸媽要照管家裏的超市，夏桐嘛，放寒假了不是在家睡懶覺就是出去玩兒，叫她在在家守着曬臘肉，還要趕鳥雀，她肯定不樂意。

有時候臘肉被啄的坑坑窪窪，碰上她媽罵人，夏桐美其名曰回饋自然，咱們吃臘肉過年，也讓小鳥吃一口嘛。每次家裏煮臘肉的時候，她媽還會翻舊賬，你的份都回饋自然了，桌上的臘肉沒你的份。

「早知道咱們家有這座老宅不招鳥，往年怎麼不把臘肉曬這裏來？我也不用每年曬臘肉的時候都挨罵。」夏桐得意地輕哼一聲，這是她媽的鍋，害她白白挨這些年的罵。

夏琳一巴掌拍過去，夏桐連忙跳開，「媽！你怎麼還打人呢！」

「你個懶骨頭，我是你親媽教育你兩句你還記仇了？」夏琳又說，「再說了，這通天觀是你想進來就進來的？過來，幫我裝臘肉。」

夏桐哼哼唧唧地過去牽口袋，「媽，通天觀是咱們家的老宅，又不是道觀，叫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些奇怪？」

誰家老宅叫通天觀吶？破四舊的時候沒被平推了？

「又不是我取的名字，我怎麼知道？」

夏琳小時候聽外婆說，那時候通天觀也不是沒被針對，畢竟就在城邊上，這麼近，肯定會被盯上。通天觀有很多神異之處，來過的人，回去后都不敢吭聲。

因為通天觀的原因，這附近很多廟宇道觀幾乎都都保存的很完好，在這一點上，蒼雲山上的玉清觀，是記好的。

「我記得當年你祖祖還在的時候，每年我們家都會收到山上玉清觀觀主送來的山貨，山上挖的野山藥，常見的桃子李子秋梨，到季節了都會給家裏送一點，茶葉就更不用說了。」

夏桐陰測測地看向李玄清，「為什麼後來不送了？」

李玄清冤枉，「那都是上上輩觀主的事情了。」

「你太師父沒了，你師父就不給我們送了，你也不送。」

「那不是你們通天觀一直沒開門嘛。」李玄清解釋一句又說，「今年，從今年開始，咱們山上有什麼好東西，回頭都送你一份行不？」

夏桐嘿嘿一笑，「那還差不多，我也不白要你們的，用樹葉子跟你換。」

「成交。」李玄清趕忙應下來，生怕夏桐後悔。

李朴一也在考慮，他們重陽宮有什麼山貨。

李玄清和李朴一互相捲起來，祝願和慧心就很躺平，那是他們大人的事，跟他們小孩兒無關。不過，馬上就過年了，能帶點啥土特產回去？

祝願早就想好了，找王勇定了六條鹵豬蹄兒，必須是通天觀特製的，加了好料的豬蹄兒。

王勇心酸，瞧瞧，別人家養的徒弟都知道提六條鹵豬蹄兒回家孝敬師父，他家那個還是親生的，清明節都沒給他燒過一張紙。

停了一段時間，這天晚上，王大志久違地又夢到他爹，不由分說地把他罵了一頓。

王大志半夜醒來，把媳婦兒推醒。

何小玲打了個哈欠，「大半夜的，你這是怎麼了？失眠？」

「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酒店請假，過年我們回老家，回去給爸媽上柱香。」

何小玲一下清醒了，「你是不是又夢見爸了？」

「嗯，罵我過年不回家。」王大志苦笑，「原來我沒臉回去，沒混出個人樣兒來，回去叫親戚朋友取笑一番，還不如不回去。現在想來，無論我在外面混的多差勁，爸還是想我回去的吧。」

何小玲沉默了一瞬，「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咱們以後好好的。」

誰年輕時候還沒有個出人頭地的夢想，等人到中年，就算嘴巴上不服輸，心裏也跟明鏡似的，他們都是丟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來的普通人，出不了頭。

「要不，咱們回去吧，大城市再好，買不起房子落不了戶，也不是咱們的家。」何小玲把藏在心裏好些年的話說出來。

「咱們兒子也大學畢業了，以後也用不着我們照顧，我們不如回家去？」何小玲期待地望着丈夫。

「工作怎麼辦？」

何小玲坐起來，靠着丈夫的肩膀，「咱們回去把咱爸的滷肉鋪子開起來，你做滷肉的手藝雖然比不上爸，但是也很好了。」

王大志學西餐做西餐這麼多年，在酒店裏只是個不起眼的二廚，現在比體力也比不過年輕人，但就是因為酒店裏有老客人喜歡他做的滷菜，偶爾要來吃一次，他才能在酒店一直做下來。

酒店畢竟是以西餐為主，他這一手滷菜的功夫，平時也用不太出來，現在想想，有些浪費了。

「我這大半輩子，唯一拿得出手的，還是我爸教我的滷菜，學了這麼多年西餐真是失敗。」王大志苦笑。

「誰說的，你靠着自己的雙手養活了媳婦兒兒子，在我眼裏你就是個成功的丈夫，合格的爸爸。」

王大志笑出了聲，「你別說話哄我，我沒那麼脆弱。睡吧，天亮還早。」

至於辭職回老家，王大志還沒想過。

男人，特別是要面子的男人，寧願在外面要飯，也不願意回去叫親戚看笑話。

第二天一早，王大志比往日提前了半個小時去酒店。

「大志啊，你是我們酒店的老員工了，你對我們酒店很重要，沒了你，萬一林老爺子想吃你做的滷菜怎麼辦？」

「主管，我好些年沒修年假了，我想……」

「大志，我們是正規單位，過年三倍工資少不了你。今天事情多，你先去后廚做準備，我還有事，就不留你喝茶了。」

王大志話還沒說話就被主管打斷，不容拒絕地要他出去，王大志下意識轉身，捏緊拳頭，鼓起勇氣又轉回來，「主管，我想大年二十八回去，票已經訂好了，給您先說一聲，您好做安排。」

「王大志，怎麼跟我說話的？好賴話聽不明白是吧，不想做？不想做就滾蛋，真以為自己不可替代了？」

王大志吃驚，「主管……」

「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你以為離開我們酒店你能找到工作？別逗了！滾出去上班，別耽誤我時間。」

「走就走，你看看我離了這裏會不會餓死。」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王大志氣的回嘴。

「呵，我看你能走去哪兒，先說話，走了就別回來。」

王大志血氣上頭，一瞬間的決定，有些莽撞，現在穩定的工作多難找啊。

神奇的是，話說出口，雜亂的心一下就定了。

他要回去！

決定好了，王大志不再猶豫，去休息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扭頭去找人事經理辭職，今天就要走。

人事經理和他關係不錯，勸他別着急，至少等過年拿到年終獎再走，多少有幾百塊錢呢，好的話說不定有一兩千。

王大志搖搖頭，他想走了。

就像后廚主管說的，他這樣的二廚，一抓一大把，走了也沒人留他。

何小玲得知丈夫辭職，第二天也去超市辭職了。夫妻倆抓緊時間收拾行李，先把大件的行李寄回去，再去找房東退租。

想到馬上要回去了，夫妻倆都笑了起來。

真好，好多年沒有這麼輕鬆地笑了。

王大志回到家，第一時間買了香燭紙錢去看望爸爸。

昨天船老大走了，夏桐沒什麼事兒，晚上熬夜刷劇，凌晨三點多才睡，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

夏桐下樓吃午飯，「今天吃什麼？」

「今天做了豆瓣魚、蒸茄子、粉蒸排骨、辣炒雞丁。」

「喲，今天什麼日子，做這麼多好吃的？」

王勇憨笑，「你爸早上送來的新鮮菜，我瞧著不錯，就都給做了。」

「不對吧，我爸每天都送菜呀。」

趴前台閑的玩單機遊戲的李浩然搭話，「兒子回家過年祭拜您，多好的事情，有什麼不能說的。」

「真回來了？」

王勇笑呵呵的，「回來了，回來了。」

「那把人叫來通天觀，你們爺倆見見唄。」

「方便嗎？」

「方便，你要今天想見，就叫陳盼盼他們幫忙帶個話，把人請來。」

陳盼盼立馬說，「小事情，我下午就去把人叫來。」

王勇搖搖頭，「不着急，等晚上再說，他剛回來，今天下午估計忙着收拾屋子。麻煩你下午幫我帶句話。」

「行！」

過年的時候，李玄清、李朴一、祝願和陳盼盼、向陽，他們幾個都要回去過年，阿福、李浩然、王勇、孫子楚他們這些鬼沒辦法離開通天觀。

對了，還有在屋裏搞研究的嚴非，他等不到過年了，這兩天正在把手裏的工作收尾，等把工作交接好，見了家裏人，他就要離開，徹底地離開。

夏桐招呼阿福坐她身邊，「過年想吃點什麼好吃的？我叫我爸給你做，你跟我們一起過年。」

不用羨慕王勇、李浩然他們。

通天觀這一個來月進了好幾個人和鬼，阿福有些不習慣，聽到夏桐關心他，阿福心裏瞬間舒坦了，他果然還是通天觀最老的老員工。

「好吃的就行，我不挑嘴。」

阿福這樣在通天觀待了不知道多少光陰的老鬼不挑嘴，有些深感活着的日子不多了的老頭兒，就想抓緊剩下的日子吃點想吃的美食，挑嘴挑的理直氣壯。

坊間傳聞，錦江市有三家沒斷傳承，且非常有底蘊的家族，領頭的那家姓林，林家的族譜上，在歷史上都留過名兒的巨賈都有好幾位。林家傳到現在，具體家底有多厚，無人知道，但肯定不少。

林家這一代的當家人林天青，從高中時期就玩兒投資，幾乎沒有賠過，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罷了。

外人眼裏，林家不是一般的有錢。但是吧，林家的老爺子林新民，一點沒有巨富的架子，就愛吃上不的大場面的滷雞，為了吃到合胃口的滷雞，林家的管家每隔幾天都會專門坐飛機去外省某家酒店買一隻回來，讓老爺子過過嘴癮。

好么，今天去買回來的滷雞不好吃，老爺子鬧脾氣，要大孫子親自去買，還要賠他兩隻滷雞。

林天青正在公司開會，被林新民一個電話叫回來，簡直頭疼不已。

「那個做滷雞的廚師辭職了。」

「怪不得，我說怎麼味道不對了。辭職了正好，你去把人找來咱們家當廚師。」

「爺爺，營養師說你要吃清淡點。」

林新民氣勢洶洶又理直氣壯，「我沒忘，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知道？整天吃那些沒鹽沒味的東西有什麼意思？要我說，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為了吃的順心，少活兩年也挺好。」

林天青簡直和他說不到一處，「明天行不行？我叫秘書先去打聽，明天給您把滷雞送來。」

「哼，這還差不多。」

林天青送來一個禮盒，禮盒是楠木製作的，只看外面的雕工，就不是一般東西。

「裝的什麼？」

「古琴，上個月你不是叫我買一張古琴嗎？這是我從拍賣會上買回來的，伏羲式，桐木芯製作的，能保存下來不容易。」

桐木容易生蟲，這張琴歷經千年還如此有風采，非常難得。

林新民看了一眼就轉開眼睛，「你自己收著吧，我不要了。」

上個月林新民去參加夕陽紅活動，有個打扮的非常洋氣的老太太說想弄張古琴，穿古裝拍那種古代的照片。後來老太太又改主意了，說是穿旗袍更好看，網上現在更流行這個。

哼，他林新民必須緊跟流行。

林天青氣的隨手把西裝外套搭沙發上，轉身上樓。

林新民站起來大聲道，「臭小子別走，把你的破琴拿走，還有，別忘了我的滷雞。」

林天青：「……」

林天青回房就進了浴室，半個小時后，換了身家居服出來，秘書庄凡等在書房，書桌上放着個眼熟的木盒。

「林總，那個廚師的住址我打聽到了，就在旁邊的三江市，我一會兒去把人請回來。」

「不着急，讓老爺子多吃兩頓素，明天下午再去請廚師。」

林新民：……子孫不孝啊！

「是！」

夜幕降臨，那些城市裏的人間歡樂場，酒香瀰漫，衣香鬢影，正是二代們遊戲人間的時候。林天青生活習慣及其規律，不參與那些夜間活動，看了會兒書，就關燈睡覺了。

這一晚上，他睡的非常不安穩。

夢裏面，他變成一隻短腿的小雞崽兒，趴在窩裏一動不動，旁邊的空中飄着一個半透明的綠色小仙女跟他道歉說對不起。

他沒反應過來，小仙女不耐煩了，兇巴巴地問他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生氣了？是不是不喜歡她？是不是覺得她不美？

林天青：……

小仙女氣的消失了，林天青扭頭到處找，突然飛來一條樹枝蹭蹭他的臉。

「笨蛋，我在這裏！」

林天青醒了，他睜開眼睛，鼻尖似乎還飄着若有似無的香氣，植物的香氣。

那是棵什麼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