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京都風雲(3)

第3章 京都風雲(3)

孫蘭潤是孫全滿的嫡嫡親女,年方十四,卻對兒女情長之事念念不忘。因其父擔憂其天資不甚聰惠,她便需在每天晚上到書房裏聽伸孫弘講解「四書」「五經」。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每次給孫蘭潤講析義理時,仲孫弘總不忘帶上宋惠父(即宋慈,《洗冤集錄》作者)的《洗冤集錄》與宋長庚(即宋應星,《天工開物》的作者)的《天工開物》。如此便是為了在孫蘭潤不專心聽講並且勸說無效下自己研究古人探究自然的經驗。

「梁山伯與祝英台緣何非化作蝴蝶不可?」孫蘭潤吃完飯自顧自地犯著嘀咕。

「孫姐姐,昨日所講『無恆德者無恆產』,你可有領會?」

「仲孫弘,如何父親非要讓我學這東西不可?何況你本人庶幾也不甚痴心於儒經,不然你也不能對《洗冤集錄》《天工開物》手不釋卷?你……倒像是不求仕途的人,不像父親那一類的人。」

「你還是這般的心猿意馬,我的好姐姐!你須知孫府伯爵的品位是舅父戎馬倥傯取得的……我這般說也只願你明白苦盡甘來的道理,並無其它意思。」

「你又來。罷了罷了,開始講罷。」孫蘭潤略顯不耐煩,端起毛筆搖頭晃腦地在紙上描出幾個字。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孫蘭潤便趴在講桌上熟睡起來,濃黑的墨汁浸染了她粉紅的衣袖卻全然不知。

仲孫弘以為,此刻喚醒孫蘭潤是必惹來她乖戾的謾罵,如此又會驚動舅父,甚而他人也會前來看自己的窘況。於是,反覆思忖下他找來自己的一件夾襖覆在姐姐身上,自己則端坐在她旁邊,潛心研究起自己所愛之書來。

在燭光駁影中,他細緻地鑽研書中的水利工程機理、天文地理現象諸多新奇之事。如今他已顯著著察覺到此類書與朱子所作集注的不同,更顯重要的是,他在兩者之間貌似已經做出了取捨。然而,他自是沒膽將這種取捨公之於眾,猶若虎子不敢抗拒嚴父之命。此刻,忽明忽暗的書房裏似乎只有仲孫弘一個人。他傾盡精力研讀書中至理,忘卻了白日的廝打,忘卻了被逼講書的無奈,忘卻了飯桌上的不快,甚而忘卻了自己。表面上,幽暗的燭光使其閱讀平添了分神秘與歷史厚重感;實際上,仲孫弘心裏、腦里全是著者勤勤懇懇行走於大江南北只為探求至理傳與後世之輩的動容之景——可以說,自其翻開這兩本書的那一剎那起,他的內心就是如此激昂,如此與世無爭。

伴着孫蘭潤身上的夾襖脫落至地,她醒了,而課也早該結束了。姐弟兩人相視無語,便兀自離了書房。仲孫弘照理要到孫全滿舅父那裏彙報一下情況。「蘭潤姐姐還是那樣的慵懶,不過卻聰慧有加,是可塑之才。」仲孫弘懂得,謊報情況少不得舅父的不滿,而如實相告則抵多受幾句一個比自己小十多少的表姐的無理謾罵,所以,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後者。不過他自然有的是法兒將這點意思說過去而不至於討無端的譴責。

「可是須如你這般勤勉才能有所長進?」孫全滿目光變得嚴厲起來,頓時令仲孫弘有點兒意外,又有點兒不知所措。

「絕無此意。我以為,蘭潤姐本可以再勤奮些……」

「得,你也算儘力了。早點歇息罷。」仲孫弘從孫全滿那兒離開后才才將藏在衣服中捂得嚴嚴實實的兩本書取出,邊撫摸書皮邊繞過假山欲回房間中。

忽而,一陣竊竊私語聲從花圃中傳來。他定睛一看,果又是蕭五與嬌鳳在暢談。

疏朗的

夜空中星辰多而密雜,如在眼前。皎潔的月光照在兩人身上。蕭五素日與仲孫弘如膠似

漆、形影不離,倒算豪爽之人,唯獨在嬌鳳面前顯得過分拘謹。他們二人雖並排相坐在花壇邊上,卻相隔甚遠。仲孫弘悄悄挨近兩人來到一棵桂花樹後面躲了起來細聽兩人的談話。

「嬌鳳,白日裏我總算做了一次英雄!」蕭五拍了拍胸脯說。

「此話當真?」嬌風一臉疑惑,貌似想知道為何蕭五會這樣誇自己。

「就是三強子,跟我們孫府作對的朱府的一個奴才,我把他欺負了。他似的人少不得我這般扶危濟困的人教訓……」蕭五仍滔滔不絕地說着,嬌鳳也毫無疲憊地聽着。然而伸孫弘卻困意重重徑直回房了。

第二日梅理平要出城辦一要事,因而學生不用前來學堂。他原先已將此交代清楚,故仲孫弘如宿醉一般睡去,至起床時紅日已高。匆忙下床的他不忘先與外王父請安。然而其所到之處府中上下的人都對之避而不及。他以為自己似的身份,若與長輩交談得知事情原委則不禮;若與僕人相問則易惹閑人的碎語。反覆思量后他對人們避他的原委姑且看淡。

不多時,仲孫弘已快步來到頤養堂——孫是民最喜歡待的地方,也是他老人家受兒孫請安的地方。進得堂,他便看到眾丫鬟圍在孫是民周圍,似有耳語。

「給外王父請安。」仲孫弘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揖,卻承想未待外王父回答自己,幾個潑辣模樣的小丫頭早已攙起孫是民徑直地從後門離開了頤養堂。見幾個膽怯的丫頭還站在原地尚未離開,仲孫弘壯起膽子問了問:「你們這是為何?我何曾是個瘟神,更不會對你們刀鋒相向,為何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避我猶恐不及?」

這些丫頭本是見風倒,雖說平日與仲孫弘的關係不算差,但此刻卻齊整地選擇緘默,及至發覺仲孫弘欲動怒她們才吞吞吐吐地說道:「仲弘孫少爺須知凡事先找自個兒的原因。」

「你這般說法!我在孫府謹慎如此,何時有過差池?即便有,也不過蒜毛大小的小事,彈指一瞬間便可得到原諒。」仲孫弘似乎嘲笑丫鬟的迂腐。

「少爺還是再仔細斟酌斟酌罷!小的無暇,先告辭了。」仲孫弘愈加納悶:「莫非……」

見此光景,仲孫弘也無心思轉悠,便輕車熟路似的來到孫府倉庫,打算同蕭五耍耍。他素知倉庫歸蕭五所管,仗着他二人主僕關係,他徑直使手去推倉庫的門,門卻一反常態地捎上了。「蕭五,做甚虧心事哩,把門都帶上了?」沒人回應,但屋裏確乎有人。

「誰在裏邊?回話,回話!」仍是一片寂靜。「罷了,罷了,我還是給孫蘭潤授課吧,也好早點結束今日的任務。他仍像往常一樣拿了《天工開物》前往書房。

且說明賢伯孫全滿憑藉科舉考試榮獲明賢伯爵位。然而命運戲人,其在年邁的才得一女孫蘭潤,故而對其寄予厚望,日夜冀其子承父業,來日學得滿腹經綸出人頭地,遂把她終日關在了恆優齋里。所以,仲孫弘無論在一天之中的何時前往書房恆優離都極其可能遇到孫蘭潤,完成他一日的任務。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恆優齋房門,卻看到孫蘭潤猴似的拿了一塊兒布往袖子裏藏,緊隨着便大喊:「仲弘孫,又來給我講什麼長篇累牘的聖人言啊?」

「今日煩悶得很,權且簡單地授予你一些課程。」仲孫弘對孫蘭潤對自己的態度頗感意外,但鬱悶在心,於講課之事比平日更為冷淡。講了約莫一半,仲孫弘兀自問道:「姐姐可知為何今日府中之人怪異如此?」孫蘭潤有所遲疑:「庶己你是會得武功的人,而孫府除過你和幾個能打的男丁卻都是文秀才,不扛打的。而你舅父猶以為如此,不喜歡族人打打殺殺如朱府一般。總而言之,你還得多注意自個兒舉止……」孫蘭潤還沒說完就被仲孫弘打住了:「確是被告發了!我還是儘快去找舅父為好!你且待在此地安神學習,不得懈怠。」說罷就打理一番心生怖意地來至孫全滿堂中。

他愈靠近孫全滿的房門愈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三強子!他心中儘管忐忑不安,但仍敲了敲房門。孫全滿瞥了他一眼,並未將他請進屋中,更未與之搭話。三強子見狀連忙拱了拱手,上前一步對孫全滿說:「孫老爺,仲孫公子站在門外,似有急事相告。」

孫全滿這才無可奈何地將目光投到仲孫弘身上,道:「你似的人,不曾缺了耳朵,為何竟呆地立門外不進來?這要傳到他人耳里,不得以為我明賢伯是那冰薄之人,時有虧待自己的甥子?進來吧!三強子,沒事的話你且回吧!你在孫府待了這麼長時間,想必你的主顧也已急了。」

「是,孫老爺。」三強子走過仲孫弘的身邊的還不忘說聲「仲孫少爺好!」。

「你少來!」仲孫弘倦厭他,「舅父,我並非真心想要隱瞞與朱皇益私鬥的事。可是我知道府上的規矩……然而,朱皇益在學堂上的所作所為實屬欺人太甚,甥子一時氣不過。就與他捨命相拼。」

「氣不過?」孫全滿臉色鐵青,彷彿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你的氣能做得了什麼?若不是你武功了得,略勝他朱皇益一籌,你指不定受到他主僕二人的毒打,連帶蕭五一塊兒與你受罪。你應知道,他忠武伯朱甫與我們孫府的梁子結得已早,並且不隨時間流逝而有所削減。雖然朱甫加官授爵后沉溺於酒色,對妻兒似有不聞不問之嫌,可是他卻把我們孫、朱西家的怨恨牢記於心,甚而想讓他世世代代的子孫與我們世世代代的子孫相鬥。你莫看平日我們兩家的人相遇總還噓寒問暖、笑臉相向,不曾有失禮節,可私下卻早已恨對方入骨入髓。如今你把朱皇益得罪了,只怕孫府要片刻不得安寧了。」

仲孫弘聽后大驚,心想:「我雖從孫、朱兩家之間的來往看出些許不和的跡象,卻不想這背後的恩怨這般深重。不知這梁子是何時、何故結下的?」他才這般想到,孫全滿就接着說:「我還有一事不明白。」

「舅父請講。甥子此次犯下彌天大錯,本已難以彌補。舅父若有何問題我當真心回答。」孫全滿仍然是怏怏的臉色:「你本是仲孫長平的兒子,與我們孫家並無太親的關係。故而孫、朱兩家的爭鬥理應不包含你,你可是為了別的原因得罪了朱皇益?」

「委實如此。朱皇益……」

「嘖嘖,百口莫辯!你回去罷,朱家的事我自會想辦法。」仲孫弘只覺臉面一熱、五味雜陳,雖想要說些話來證實自己的無辜,但看得舅父已然氣鬱心中,只好說了聲「是」便輕聲告辭。及至走到門檻檻時身後又傳來孫全滿的話:「習武之事你還是再慎重考慮吧!你不見得史上習武之人有幾個有落得個好下場?倘若你不曾學得那些不入流的功夫,自然不會遭到那朱皇益的挑釁;即便你們之間鬧了不快而動手,你似的性情倘若忍他一忍,暫時躲過皮肉之苦,將來官居他之上不愁沒個好機會教訓他一回。然而,你對於這些事顯然欠缺長遠打算。」

「舅父說得在理。」仲孫弘一字一字地嗑出這幾個字來,隨後便離開。

「回來!」孫全滿忽而又叫住了仲孫弘,「即日起,你莫給蘭潤授課。她這般愚鈍的天資,委實不當消耗他人的光陰!」

「是,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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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復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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