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修文)

第1章 第1章(修文)

剛九月底,西北的風就像刮骨刀,呼嘯著刮在人身上,能直直冷到骨頭縫兒里。

早幾日就下過一場雪,剛放晴,屋檐上一排排全是化雪后的冰溜子。

半下午時候,住在鎮子邊上的張屠夫家娘子帶着針線笸籮進了隔壁喬家。

「他喬嬸兒,你兒媳婦喝完最後一副安胎藥了吧?可好些了?我家小子從北蒙商人那裏買回些酥油茶,勻你點。」

耿氏趕忙放下針線迎出來,「她好多了,你兒媳婦也懷着身子呢,回頭出去送針線活的時候,我自己買點就是了。」

「嗐,咱西北媳婦身子壯實,我家那個也不是頭胎了,給她就是甜甜嘴兒,不像你兒媳婦本來就瘦,頭回懷身子,路上又顛簸了倆月,得多補補。」張娘子嗓門兒大,聲音也乾脆。

「再說我跟你學刺繡,這才不到一個月,綉品鋪子的掌柜就按以前價格翻倍算給我了,我都還沒給你束脩,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話是這麼說,耿氏推拒不得,只得收下,心裏特別感激張娘子的幫襯。

她夫君和兒子一個在官礦挖礦,一個在軍營里當小兵,她一個婦道人家帶着懷孕四個多月的兒媳和閨女,初來乍到,教鄰家娘子刺繡,也不過是為了能得鄰家幫襯著儘快立得住腳罷了。

苗婉半夢半醒聽見婆婆耿氏和人說話,再睡不着了。

她還是想不明白,她怎麼就穿了呢?

她養豬場才接了個大單子,白天高高興興收了首付款,沒喝酒,沒摔跤,晚上剛睡着就聽到耳邊有人哭,睜眼就發現自己躺在騾車上。

剛開始她頭疼肚子疼,哪兒都不舒服,只能裝沉默,最多就是聽着夫君喬瑞臣的名字有點耳熟。

等暈暈乎乎接收完記憶,都快到流放駐地了。

她這才弄清楚,自己穿到了一個叫岳國的朝代,身份是景陽伯家不受寵的原配嫡女,跟她同名同姓,剛嫁給了戶部侍郎的獨子一個多月。

在她耳邊哭的是她婆婆和小姑子。

為啥哭呢?因為戶部侍郎遭御史彈劾貪污受賄,被聖人下旨抄家流放西北。

原身先是遭逢抄家流放的驚嚇,后又接到景陽伯府送來斷絕關係的通知,一個受不住就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就是苗婉了。

原身是因為懷了身子才會暈倒,一路上不光婆婆和小姑子小心翼翼伺候她,帶着枷鎖的公公和便宜老公也盡量省出東西來先緊着她。

苗婉本來還渾渾噩噩有點接受不了自己穿越,直到在固北軍旁邊的西寧鎮安置下來,聽到便宜老公和公公說話。

喬瑞臣提起宮裏的錦嬪娘娘,公公稱呼錦嬪為望舒,苗婉猛地反應過來。

媽呀,她這是穿書,穿進她剛看完的一本名為《春意濃》的宮斗言情文。

女主齊望舒美強慘,母親早逝,後母刻薄,從小在姨母耿氏身前長大,跟喬瑞臣青梅竹馬。

後來女主被算計成了聖人的妃嬪,而後一路升級打怪,成為皇后,連聖人都為她散盡後宮。

至於原身?抬個咖能算炮灰,因為她只在番外中出現過,出現的形式……很感人。

聖人年少繼位,皇權掌控在太后和攝政王手中,因此少年天子地位挺尷尬的。

他不過多去了女主宮裏幾次,太后那位貴妃侄女就讓家裏出手,陷害喬家被流放,徹底斷了女主最後一點支持。

但聖人心思深沉,腹黑敏銳,喬盛文父子實則暗中為聖人辦事。

這回喬家被陷害,是確實無奈,也只能順水推舟來西北,正好暗中收集太后兄長定北將軍的罪證,到時拿下西北軍權,為聖人奪回皇權打好根基。

小說里,等喬瑞臣被封為定北將軍,押送太后兄長入京后,

與女主談起早死的元配。

女主感嘆西北苦寒,不然表嫂不會小產,更不會早早去世,喬瑞臣只道是他的錯,此生再不續娶。

喬瑞臣過繼了妹妹家的次子,帶着養子將元配安置在喬家祖墳內,讓養子在墳前磕頭,而後辭別已經翻案回京的父母,帶着養子頭也不回地策馬回西北,背景是相擁著憧憬天下大安的男女主,全文到此就結束了。

對,原身是以墳頭的形式出現在小說里的。

「吱呀——」

就在苗婉望着頭頂破舊的房梁出神時,她房門開了,進來的是耿氏。

耿氏面色有些蒼白,看得出以前過得講究,這會子髮髻抿得整整齊齊,對襟盤扣的棉襖板板正正,補丁都綉成了樹葉子,瞧著就知道是個利落婦人。

她端著碗疾步過來,「婉兒你肚子還疼不疼?我給你沖了紅糖雞蛋水,你起來喝點?」

苗婉一低頭,先看見了耿氏紅腫的手指,是凍得,也是總拿針做綉活磨的。

她又在心裏嘆了口氣,抄家的時候有貴妃家的人使壞,她們除了幾件舊衣裳和頭上的簡單首飾,並著荷包里用來打賞下人的銀角子,其他啥也沒能帶出來。

她們娘仨首飾在典當也就換了一百兩銀子,荷包里銀子湊得多點,有一百七十兩。

可是一路上原身身子虛弱,請大夫喝安胎藥沒少花錢,喬盛文還病了一場,前前後後加上打點押送他們的官差,就去了一半。

喬盛文在固北軍西邊的官礦挖礦,喬瑞臣在固北軍營里當小兵,她們娘仨也不敢離遠了,就在靠近軍營的西寧鎮邊上花七十兩銀子買了這座破舊的一進小院子。

本來她們娘仨也得在軍營里做粗使,想不幹活也行,每人一年要交六兩銀子的人頭稅,這又去了十八兩。

他們都沒來過西北,不知道這裏多冷,到了地兒置辦家中物什,買衣裳被褥啥的,哪怕都是緊著破舊的最便宜的來,也去了好幾兩。

更別說懷胎不足三月就一路顛簸的苗婉,這身子可能還水土不服,又買了好幾副安胎藥。

如此下來,苗婉估算著,耿氏手裏還剩三十兩銀子頂天了。

還得留着銀子給苗婉生養孩子,喬盛文身子也不甚康健,明年還得交三個人的人頭稅,三十兩銀子緊巴巴的。

因此耿氏和喬蕊捨不得吃喝,耿氏還做綉活兒賺些銀子養家,這老的老小的小,苗婉一個人吃獨食,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其實苗婉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除了覺得肚子總不舒服沒啥代入感,她更注意能看得見的人。

想了想,苗婉接過碗,「娘,叫小蕊過來咱一起喝吧,你們要是累病了,到時候病氣過到我這兒,好些葯我不能吃呢。」

耿氏做了那麼些年當家主母,自然聽得齣兒媳婦這是關心她和女兒,倒是納罕看了兒媳婦一眼。

比起剛嫁進來時沉默怯弱的模樣,現在倒是好多了。

耿氏也心疼女兒,從抄家到現在,四個月還不到,喬蕊那張肉嘟嘟的小臉兒就瘦下去了,原先的衣裳現在套著棉襖還晃蕩。

耿氏咬咬牙,「你先喝,晚飯我打個雞蛋湯咱一起吃,明兒個開始,你和小蕊一人一個雞蛋。」

耿氏盤算著,自己手裏還有二十九兩多的銀子,一個月她們娘仨花銷有二百文就夠,加上雞蛋也就最多三百文,到孩子出生怎麼也能剩下二十七兩。

算上給穩婆的喜錢,再留齣兒媳婦帶孩子坐月子的銀子,如果夫君喬盛文不生病,剩下的銀子怎麼也夠交上明年人頭稅。

至於家裏過日子和後年的人頭稅,她做綉活兒也能賺些,雖然西北這邊綉活兒買不上價去,但她綉工好,一個月怎麼也能賺個一二兩銀子。

喬盛文父

子那頭到底還有聖人暗地裏安排的人護著呢,雖然過得不大好,但喬瑞臣還有微末俸祿,管爺倆該是夠了。

苗婉抬頭看耿氏,「那您呢?」

「我一把年紀了,吃啥雞蛋,以前好東西沒少吃,我身子好著呢,你別擔心我。」耿氏拍拍她,「你再躺會兒,我去刷碗。」

耿氏自己捨不得吃雞蛋,打個蛋湯娘仨一起喝還成,一個月買一回肉的時候,她跟着沾點葷腥就行了。

苗婉看着耿氏出去,又默默看着房梁發了會呆,該考慮怎麼搞點錢了。

苦日子是萬萬不行的,豬都得吃好喝好才長膘,更何況孩子。

其實賺錢的法子不少,當年她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啥都干過,才攢夠第一桶金開始養豬。

但她總擔心,這穿書來的蹊蹺,原身去哪兒了呢?

要是她們倆換過來了,有她留下的存款還有那麼大個養豬場,原身總歸能衣食無憂。

但要是她很快就回去,就算她有法子,說不準折騰到一半,浪費成本銀子也賺不著幾個錢。

所以苗婉這幾個月最主要就是好吃好喝放平心態,將身子給養好,把胎給坐穩。

這樣即便原身回來,也不會那麼容易小產死掉,累得耿氏娘倆將銀子都拿來請大夫辦喪事,徹底虧了身子。

躺了會兒苗婉就起來了,總躺着對身體也不好,家裏其實一堆活計要干,重活耿氏不讓,擦擦洗洗還是可以的。

她換上只打了幾塊補丁的厚棉襖棉褲,穿上耿氏納得厚底子棉鞋,收拾妥當出門。

耿氏正在堂屋屋檐底下,就著天光哆哆嗦嗦做綉活兒,喬蕊靠在耿氏身邊洗菜,小嘴兒還叭叭跟耿氏說話,「今天有官老爺來這邊營地里巡查,軍爺讓隔壁張大爺家殺豬招待官老爺,可熱鬧了!」

苗婉看着喬蕊腫成蘿蔔一樣的手,應該是凍皴後繼續碰水,快要長成凍瘡了。

誰能想到,這樣瘦弱的小丫頭,幾個月前還是戶部侍郎家養尊處優的小娘子呢?

「聽說一頭豬能賣二兩銀子呢,娘,要不咱明年也養豬吧?」喬蕊沒看見苗婉,她蹭了蹭發癢的手背,看着隔壁張屠夫家,眼含羨慕。

張家住的偏僻,是為了挨着軍營,地方大點也好殺豬。

人家裏是一水兒的青磚瓦房,地面都鋪了青磚。

不像他們買的這個土磚蓋的小院子,天井裏一下雨下雪就泥濘,屋子低矮不說,西北風大,風化過的土磚牆漏風,一點都不保暖。

耿氏摸摸喬蕊腦袋,「那到時候要割豬草,你不怕累呀?」

喬蕊使勁兒蹭蹭手,抿起唇,「不怕,咱自己養了豬,就可以給嫂子和小侄子多吃點肉了。」

苗婉心裏一顫,作為孤兒,她向來對旁人真心的關懷頂不住。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肚子動了一下,苗婉瞪大眼,緩緩低頭摸著肚子,眼神止不住柔軟下來。

她有種非常奇妙又心裏發暖的直覺,有了牽絆,她該是回不去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那就先定個小目標,從擺脫墳頭開始吧!

「小蕊,我來洗菜。」苗婉深吸口氣,笑着走出來,「你幫嫂子去將下水買回來好嗎?」

「我很快就洗完了,嫂子你坐着休息。」喬蕊趕緊擺手,遲疑了下,「嫂子你要下水幹啥?那東西可臭了。」

苗婉怕有貪便宜的買了去,不急着解釋,「你先去買回來我再告訴你,我有個法子,能解決你和娘凍手的問題。」

嗯?喬蕊眼神一亮,甩甩手起身就往外跑,「那我趕緊去,嫂子你等著,菜我回來洗!」

耿氏只來得及哎了聲,「你還沒拿銅板呢,跑慢點,跟人家說我等會兒給人家送過去。」

「好咧!」喬蕊歡樂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

耿氏笑着搖搖頭,扶苗婉坐下,「這孩子,剛文靜了幾個月啊,又毛躁起來了。」

苗婉見耿氏眼眶泛紅,眉梢卻泛著喜意,就知道她還是更願意看見喬蕊活潑起來。

她也笑了,從六歲成為孤兒起,二十年過去,現在她又有了家,也有了還沒出生的血脈至親。

穿越,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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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后我成了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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