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她的吻清淺,如蜻蜓點水般掃過臨淵的唇面,還未待溫柔的觸感從唇上傳遞而來,她便匆促地直起身來,慌亂地轉過臉去。

她伸手掩口,瓷白的小臉從雙頰緋紅到耳緣。

像是才回過神來,明白自己方才做了多大膽而出格的事。

怦怦的心跳聲里,她面色通紅,掩飾似地側身去拿放在案上的長命鎖,試圖將話茬轉開:「臨淵,你能不能——」

臨淵依舊坐在靠背椅上,薄唇緊抿,像是對她的突然撤離極為不滿。

未等她說完,便將手裏的書冊棄下。修長有力的大手抬起,緊握住她的玉臂,將她重新帶向自己。

李羨魚沒有防備,踉蹌著往他這走近一步,鞋尖踏上自己的裙裾,身子隨之失重,往前傾去,順着臨淵的動作,不偏不倚地栽倒在他的身上。

冷香環繞,李羨魚面上卻燙得像是要被蒸熟。

她匆匆將素手抵在他的手臂上,想將身子撐起。

但還未使力,臨淵握着她玉臂的手便已鬆開。

李羨魚失去支撐,一朵蒲花般輕盈地墜入他的懷中。

臨淵本能般抬手,緊緊擁住了她。

他將下頜抵在她的肩上,一手托住她精緻的蝴蝶骨,一手環過她纖細的腰肢,不讓她逃離。

燭影搖曳處,他的語聲低啞:「臣再問一次。公主可是喜歡臣。」

李羨魚低垂的羽睫輕輕顫抖,呼吸也如心緒紊亂。

酒醉時,所有感知都似籠在雲霧裏,飄飄渺渺地隔着一層。

如今,卻是如此的清晰。

她清晰地感受到,少年灑落在她耳畔的呼吸低沉而熾熱。

半束的墨發散落在她頸側,觸感涼而微癢。

環過她腰身與蝴蝶骨的手這般修長有力,指腹上的熱度隔衣透來,燙得驚人。

這一切都是這般清晰。

從未有過的觸感,讓李羨魚局促又不安,羞赧且慌亂。

她顧不上回答臨淵的問話,只是本能地將素手抵在他的肩上,想將人推開,好給自己空出些喘息的餘地。

臨淵卻將她擁更緊,低啞的語聲里略帶些切齒的意味:「還是,只喜歡臣的身子?」

李羨魚分不出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她也不敢回答。

寢殿內沉寂了一陣,直至察覺到臨淵的身上似是越來越燙,她才強迫自己啟唇,怯生生地問:「臨淵,你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嗎?」

她拿手背捂著發燙的雙頰,語聲很輕:「如果不生氣的話,是不是,便可以去替我送信了。」

到現在,她卻還只想着她的信。

臨淵咬牙,壓抑住騰涌而起的怒氣,將桎梏着她的手臂微松,空出一些餘地,身子往後,將後背抵在木椅的靠背上,一瞬不瞬地緊緊與她對視。

他問:「公主就這般急着攆臣走?」

李羨魚隨之抬眼,對上少年寒意涔涔的雙眸,隱約覺得,她這番哄他,好像是適得其反。

臨淵似乎愈發生氣了。

她往後縮了縮身子,低聲道:「我沒有……」

她沒有再解釋下去。

臨淵卻已察覺到端倪。

他敏銳地問:「公主可是聽見了什麼流言?」

李羨魚指尖輕蜷,隨之搖頭否認:「沒有。」

畢竟,那不是流言。

呼衍要來朝是既定的事實,不過是早晚罷了。

臨淵認真端詳着她。

從她低垂的羽睫看到輕抿的紅唇,再到衣袖下,不自覺地握住袖緣的指尖。

他覺得自己似是猜到了什麼。

臨淵沒有再逼問下去,只是迅速斂下思緒,徹底鬆開了桎梏着她的手。

李羨魚得了自由,本能地撐著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來。

她還未站穩,臨淵也已起身。

他的身量頗高,將燭火與月色盡數遮掩。

在她身前投下一片深濃的影。

李羨魚站在他的倒影里,羽睫輕扇,有些慌亂。

怕他再問出什麼難以回答的問題。

臨淵卻沒有再逼問她什麼,只是俯身垂手,從旁側的屜子裏拿出文房四寶鋪在長案上。

他抬眼看向立在稍遠處的李羨魚,低聲問:「公主不是要寫家書嗎?」

李羨魚輕愣了愣。

稍頃才回過神來,發覺方才令人局促事已被他揭過。

李羨魚悄悄鬆了口氣,輕點了點頭。

她挪步過來,在長案后坐下,就著臨淵新研好的墨給祖父寫一封家書。

她落筆斟酌,寫得緩慢。

臨淵也並不窺視,只是平靜垂眼,看向遠處長窗邊的月色。

他確實要出宮一趟。

去清水巷的雜貨鋪,找侯文柏重新商議呼衍來朝之事。

他想,等此事處置妥當后,再問李羨魚一次。

興許會有不同的答案。

她一直努力掩藏着,不讓他知曉的答案。

思緒起伏間,李羨魚已將家書寫好。

她用鎮紙將生宣壓了,在窗前晾了會墨。

待墨跡稍干,便裝進信封里,與長命鎖一同遞給臨淵。

「我的祖父住在江陵城的銀杏巷裏。你向巷子裏的人打聽一聲,便說是來尋數年前告老還鄉的顧大人,便能見找到祖父的宅子。」

她的語聲輕柔,卻藏着自己的私心。

信封里不僅僅是家書,還有一封舉薦信。

若是臨淵願意,便可以留在大玥山清水秀的江陵城裏。

她的祖父會為他謀個好前程。

臨淵並未多問,只將信封接過:「臣這便前去。」

他還有半句未說,這便前去,交給侯文柏,讓他遣人送去。

畢竟這段時日內,他絕不能離開玥京城半步。

而待此事過去,他便要回胤朝,自然無法親自為李羨魚送信。

不過,待一切平息后。

他再回大玥,應當便能帶着李羨魚回一趟江陵。

讓她去見見久未謀面的外祖。

他思及此,不再停留,抬步往外。

李羨魚也從長案後站起身來,指尖輕握住他的袖緣。

她低聲問:「臨淵,你這便走嗎?」

臨淵回身看向她,眸色微深:「公主不想讓臣走嗎?」

李羨魚輕愣了愣。

她像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慢慢鬆開了指尖。

她低垂下羽睫,掩住了眸底的心緒,半晌只是輕輕道了句。

「也好。」

*

臨淵離開的當夜,玥京城裏颳了一夜的北風。

李羨魚睡在錦榻上,聽見呼嘯的風聲在游廊上來去,一聲連着一聲,直至破曉時仍未停歇。

當更漏聲敲打到辰時,月見帶着宮娥魚貫進來,伺候她起身的時候,窗外的風聲已經歇下。

李羨魚趿鞋坐起身來,洗漱,更衣,梳妝,如在宮中的每一個清晨一樣,安靜地由着她們擺弄。

她的視線落在窗外遙遠的天穹上。

見天幕低垂,陰雲滿天,像是隨時都要落雨。

「這冬雨一落,玥京城裏就愈發的寒了。公主今日可要多添些衣裳。」

月見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又給她戴上一條兔毛的圍領,將她嚴嚴實實地裹住。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

許是天寒的緣故,李羨魚也不願出門。

便一整日都將自己關在寢殿裏,安靜地翻看着臨淵留下的話本。

直至黃昏,落珠聲起。

李羨魚自窗畔抬眸,看見這場蓄勢已久的冬雨終是落下。

她攏緊了身上厚實的兔絨斗篷,抱起只新灌好的湯婆子,走到抄手游廊上,看着庭前的鳳凰樹在雨中落下第一片黃葉。

她安靜地看了一陣。

直至這般靜謐的冬日黃昏里,又喧鬧的鼓樂聲乘風入耳。

李羨魚不由得側臉望過去,卻只望見一層層高聳的紅牆,與天地間連綿不斷的雨線。

她低垂下眼,依稀記起,上回賀術來朝的時候,宮裏便是這樣的熱鬧。

少有的熱鬧。

思緒未落,幾名小宮娥便從廊前冒雨而來,白著臉色向她行禮:「公主……」

李羨魚讓她們走到廊上來,略想了想,還是輕聲問道:「遠處的響動,是禮部在迎呼衍的使臣進宮嗎?」

宮娥們皆是一愣。

許久。

終是低頭稱是。

李羨魚慢慢垂下羽睫。

看着落在青石上的雨絲,良久無言。

*

呼衍使臣入宮朝拜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每一座宮室。

流雲殿裏。

數只炭盆圍着雅善的錦榻劇烈地燃燒着。

但她仍覺得冷,雙手緊緊擁著身上的狐裘,低垂的羽睫隨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她問身旁的影衛:「浮嵐,我聽見外頭的熱鬧聲。是呼衍的使臣進宮了嗎?」

她有些無力地笑了笑:「之後,父皇是不是又要在承徽殿大設宴席,為他們接風洗塵?」

然後,便又是和親。

嫁公主。

結所謂的永世之好。

浮嵐沉默一瞬,答道:「是。」

雅善低應了聲,鬆開擁著狐裘的素手,艱難地趿鞋起身。

浮嵐立即上前,攙住了她消瘦的身子。

雅善將半個身子的力道都傾注在浮嵐身上,這才勉強站起身來,行至妝奩前坐下。

她喚自己的侍女:「清桐,過來為我上妝吧。」

浮嵐重新隱入暗處。

而名喚清桐的侍女打簾進來,低聲勸道:「公主,今日落雨。天格外的寒,您還是,還是以身子為重,千萬莫要出去受了風寒。」

雅善不答,只是取過一旁的小瓷瓶,從裏頭倒出些褐色的藥丸,以水送服,一丸一丸地吃了。

一連用了三丸,她才像是有了些力氣,端莊地在妝奩前坐直了身子,語聲柔和地對她道:「清桐,為我梳個好看些的妝吧。」

「我要去承徽殿,見一見呼衍的使臣。」

清桐一愣,再開口時已有些哽咽:「公主,您何必……」

雅善垂落羽睫,不再多言。

清桐僵立了會,見雅善並無收回成命的徵兆,唯有上前,打開了妝奩,含淚為自家的公主上妝。

隨着更漏滴下,銅鏡里倒映出的容貌漸漸有了變化。

淺紅的胭脂掩住了她蒼白的雙頰,海棠紅的唇脂點在她沒有血色的雙唇上,染出鮮艷的色澤。

她穿上許久未穿的織金裙子,戴上精緻美麗的紅寶石首飾,對銅鏡輕輕牽唇,於過於清麗而顯得略有些清冷的面上,綻開一個笑靨。

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在冬日裏重新開放。

浮嵐也重新現身,扶她自妝奩前起身,一步一停地行出炭火溫暖的寢殿,為她撐傘,送她往正落着冬雨的廊前行去。

冬日細雨中,玉骨傘下的少女徐徐抬起眼來。

這還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在冬日裏出門。

見到綿延無盡的紅牆,見到寢殿外的飛檐斗拱,與遠處承徽殿淺金色的琉璃瓦。

她這一生,能為大玥,為自己的姊妹們做的事並不多。

這應當,是最後一件。

*

夜幕降下,承徽殿裏,絲竹聲聲,宴飲連天。

一場接風洗塵宴正至酣處。

皇帝坐在特製的席案上,膝上蓋着張厚實的金線毯子,以掩住他自那次暈厥後,便毫無知覺的雙腿。

他酒意上頭,正舉杯對來使,漲紅著臉,振臂高聲:「這一盞,賀大玥與呼衍結永世之好。」

下首的來使紛紛舉杯回應。

他們並非是中原長相。

蜜膚金髮,眼瞳寶藍,習俗也與中原人截然不同。

此刻正以一口不算流暢的官話齊聲回道:「大玥陛下慷慨。我等敬服。」

皇帝因此撫掌大笑,像是又找回了高高在上的上邦尊嚴。

他連喝幾盞御酒,口齒不清地對身旁的承吉道:「去,去喚嘉寧過來。」

承吉應聲,喏喏退開幾步。

直至行至宴席的邊緣,方轉過身來,打算往披香殿的方向去。

還未走出幾步,卻見另一名內侍從外間疾步前來。

承吉瞪他一眼,壓低了尖細的語聲:「小衫子,跟你說了多少次。在御前伺候要分外注意自個的儀態,你這渾身的雨水都沒撣,就敢來承徽殿?我看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腦袋!」

小衫子聞言出了一腦門的汗,忙向他連連拱手,苦相道:「不是奴才不仔細。是,是雅善公主來了。此刻正等在承徽殿外。」

他也壓低了語聲,面色愈苦:「承吉公公,您是知道的,雅善公主那身子……若是在冬雨里等得久了,出了什麼事,奴才不還是要掉腦袋?」

承吉一聽,抽了口涼氣。

卻也格外的意外。

往年都是皇帝傳召公主,公主們皆是避之不及。

這還是第一次聽見,有公主主動前來的。

還是這樣一位,病得沒多少時日了的公主。

他也同樣不敢擔待,只應了聲,便親自上前,去皇帝身側回稟此事。

「陛下,小衫子來通稟,說是雅善公主過來請安,此刻正等在承徽殿外。」

「雅善?」皇帝皺起眉來,很是思索了一陣,才想起自己還有個久病的女兒,他問:「她不是病得都不能下榻了么?」

承吉答不上話,唯有招手讓小衫子過來。

而小衫子往龍椅前跪下,滿頭滿臉的汗:「奴才不知道。只是公主今日,看着氣色尚好。」

他小心翼翼地補充道:「不過是消瘦了些。」

好在皇帝全副心思都在公主和親的事上,也未曾注意到他滿身的雨水,只睜著雙醉眼,一揮袍袖道:「罷了,既然來了,便讓她進來。」

小衫子如蒙大赦,忙低頭連連稱是,復又緊步退下。

一盞茶的光景后,席內又起了一支新的絲竹。

兩名綠意宮娥推開了緊閉的殿門,引雅善入殿。

皇帝正在大口飲酒,本未察覺。

聽見承吉通稟,這才短暫地放下手中的金盞,眯眼看去。

宴席盡頭,朱紅的宮門左右敞開。

身量清瘦的少女踏着濛濛夜雨款步而來,身披雪白狐裘,手裏提着盞格外明亮的宮燈。

寒風捲入,吹起她手中的風燈隨步履搖曳。淡色的光影照出她的面容清麗,身形修長而纖瘦,在這般喧鬧的宴飲中望來,如大雪之中盛開的一株紅梅。

呼衍之人身為異族,從未見過這般清麗的中原女子。

一時間,不少使臣停住杯盞,眸光大亮,紛紛用呼衍語交談著,聲音嘈雜,不知在說些什麼。

而雅善並不旁顧,只是提燈款步行至皇帝席案前,儀態端莊地徐徐俯身下拜:「雅善拜見父皇,父皇萬福金安。」

皇帝的視線停住。

稍頃,他無聲地笑起來,伸手刮摸著自己的下頜。

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經許久沒去過趙婕妤那裏了。

都想不起,趙婕妤是不是,也與她所生的公主一樣,生了副清麗動人的好皮相。

他這般想着,在酒後本就佈滿血絲的雙眼愈發渾濁。

像是迫不及待地要等宴席結束,召趙婕妤侍寢。

因而,他不再耽擱,立時對雅善抬手道:「起身吧,朕在右下首給你留了席位。」

雅善稱是,徐徐起身,於下首入席。

隔着一道垂落的金簾,呼衍使臣的目光仍舊是不斷往雅善的席案前投落過來。

打量,狎昵,何等都有,令人芒刺在背。

然而,很快,便見為首的使臣幾不可查地輕搖了搖頭。

他召來隨宴的內侍,低聲叮囑了幾句。

內侍聞言大驚,卻仍舊是不得不行至皇帝耳畔,瑟瑟出聲:「陛下,使臣說,這位公主不成。讓您,讓您再換一位。換一位,年紀小些的。」

皇帝愕然。

他不由得轉過臉去,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了雅善一番。繼而緊皺雙眉,去問承吉:「雅善今年幾歲?可過雙十年紀?」

承吉低聲:「回陛下,雅善公主是子未年生,三年前的春日,方及笄。」

他說得委婉。

即便是皇帝酒意上頭,但略微一算,便也知雅善今年方至十八。

遠稱不上老女。

他皺眉,只當是這些異族不同於中原人,並不懂得欣賞清雅的女子,因此才隨意找出借口推脫,便一揮龍袍道:「那便讓她退下。」

他又喝了一口酒,語聲毫不遲疑。

「讓嘉寧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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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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