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她不願意
「池小姐，新郎已經在樓下恭候，請您準備下樓。」司儀穿着燕尾服，恭敬的走到池曉晴面前開口說道，他是布萊恩家族內部的精英，面對着眼前這位美麗的東方女人，也是即將成為他們少夫人的女人，他的態度恭敬得近乎謙卑。
已經入骨的忠誠，讓他即使是不喜歡池曉晴的身份，也難對她說出一句重話，相反，還要將她當做尊敬的人，護著、守着，這就是布萊恩百年來的傳承，是意大利古老家族的下屬的命。
池曉晴深吸口氣，她知道跨出這道門，她就沒有了回頭的路，閉上眼，任由心底的思緒翻騰蹈海，臉上卻至始至終掛着一抹職業化的淺笑，再度睜開眼時，雙眼已是一泓平靜的死水，再無波瀾。
「小佑，我們走吧。」朝着冷佑招招手，牽起兒子，她從椅子上起身，從現在開始，那些傷與痛的過往都將與她再無干係，那一段失敗的婚姻，也將成為歷史，她深深愛過的男人，從今往後，會逐漸從她的生命里淡去。
看着一步一步往外走去的池曉晴，小佳張了張口，卻沒有挽留，只能亦步亦趨的跟上去，心裏暗暗祈禱著，希望在下樓后，能夠看見一個踏着七彩祥雲的男人，前來帶走他心愛的女人，不過，那隻存在於童話故事之中，當他們從旋轉樓梯上下去，除了密密麻麻坐滿了整個教堂的賓客，以及那清晰的婚禮進行曲聲，再無其他。
布萊恩一身白色的西裝，宛如一個謙謙公子，高雅、聖潔，看上去與池曉晴極其登對，宛如一雙金童玉女，他伸出手掌，朝着池曉晴攤開，眉眼彎彎，濃情款款：「曉晴，下來。」
池曉晴就站在只與他相隔兩個台階的地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他，冷佑緊張的拽住池曉晴的左手手腕，小佳神色晦暗跟在她身後，司儀把自己當做了壁畫，絕口不言，原本還在交談的賓客，在看見這方出現的新人時，忽然爆發了雷鳴般震耳欲聾的掌聲。
布萊恩不為所動，依舊執著的看着池曉晴，這一段路，他想牽着她走，直到世界的盡頭。
池曉晴極其緩慢的抬起手來，在布萊恩期盼的目光中，輕輕將手掌擱置在了他的掌心，隨後，他牢牢的握住，像是握住了這世上唯一一件讓他放不下，忘不了的珍寶，牽起池曉晴的手，將冷佑安排在身後，充當花童，兩人十指緊扣，順着紅毯一路往前走着，邁過長椅中央寬大兩米的通道，在傾斜的窗外，投射進來的炫目陽光中，他們的身影彷彿鍍了層金色，猶如一雙神仙眷女。
「這可真般配啊。」不知是哪家的名門閨秀髮出了一聲讚歎，與此同時，附和的人也開始點頭、鼓掌。
排除池曉晴的身份與背景，單論外貌，她和布萊恩站在一起真的讓人賞心悅目，一個有着東方女性的美麗，一個有着西方男人的英俊輪廓，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神父主辦了多長婚禮，卻從沒有一對新人，能夠讓他感覺到這樣般配的錯覺。
池曉晴緩慢的走在紅毯上，在這些賓客熾熱、打量、審視的目光中，她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不要緊張，有我在。」布萊恩緊握着她的手，含笑開口，不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他也會頂住。
「恩。」她淡淡的點頭，目不斜視的穿過紅毯，來到聖壇前方的神父跟前，婚禮進行曲正好進入**，一個高音滑過，整個會場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當神父捧起聖經，鋼琴聲戛然而止，彷彿被人按下了定格鍵，只有各自的呼吸聲在教堂內繞樑不絕。
小佳着急的看着眼前的白色人影，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撲通撲通跳得飛快，該怎麼辦？馬上就要宣讀誓詞了，一旦誓詞宣佈，他們就是意大利立法上合法的夫妻！就算到那時冷昊軒再趕來，也將於事無補！
該死的！為什麼冷昊軒還沒有到？小佳急出了一身冷汗，可以說，現在，唯一能夠阻止這場婚禮，讓池曉晴回心轉意的人，天底下就只有一個冷昊軒！只有他有這個可能，也只有他可以與布萊恩相提並論。
神父莊重的將聖經遞給布萊恩，看着他，神色肅穆，緩緩的開口：「布萊恩先生，你願意在偉大的耶穌前，在莊嚴的聖經前宣誓嗎？你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發自內心，絕沒有半分的隱瞞與欺騙。」
布萊恩將手掌攤開，覆蓋在聖經上，鄭重點頭：「是的，我宣誓。」
「你將迎娶身邊的女士為妻，一生呵護她，珍愛她，不管貧窮還是富貴，不論健康還是疾苦，對她不離不棄，忠於她，愛慕她，你願意嗎？」神父握著胸前的十字架，詢問道。
池曉晴感覺到布萊恩的火熱的視線正流連在她的身上，那目光熱得彷彿要將她也一併融化掉，讓她生出無路可逃的錯覺。
眾人紛紛屏氣，等待着布萊恩的回答，這是婚禮的流程，只有在這樣嚴肅的場合下宣讀誓詞，他們的婚禮才算是受過主的祝福。
布萊恩深深凝視着池曉晴，紅唇微啟：「是的，我願意。」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道盡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從此他將守護她，愛護他，終於她，此生不變。
神父欣慰的揚起嘴角，他看人無數，怎麼可能看不出這個男人的堅定？這個女人可真幸福啊，能夠得到這樣的人傾心相待，不知羨煞了多少女人的眼，眼眸中流光微轉，他收回聖經，遞向了池曉晴，「池曉晴女士，你願意在主的面前宣誓嗎？你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出自你的內心，絕無一句謊言，更沒有欺騙。」
同樣的問題拋給了池曉晴，她感覺得到，所有人的目光通通落在了她的身上，他們都在等待，等到她的回答。
可偏偏，在這種時候，池曉晴卻遲疑了，不知怎的，冷昊軒的身影忽然就這麼猝不及防的蹦在了她的腦海中，怎樣也揮之不去。
她想說我宣誓，但話卻彷彿卡在了嗓子眼，唇齒像是被灌了鉛，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冷昊軒的身影，都是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那些隱藏在傷痛與折磨下，短暫的，卻真實存在過的幸福時光。
為什麼！
池曉晴好恨自己，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為什麼還要遲疑？明明能夠聽到許多人在竊竊私語，明明已經決定了要將過往拋下，可是偏偏……偏偏……她的心，卻再一次違背了她的理智，它正在叫囂著，不願意，不願意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不願意嫁給除了冷昊軒之外的男人。
什麼恨，什麼討厭，什麼絕望，這一刻，她只知道，她遲疑了！
「媽咪？」冷佑不安的扯了扯池曉晴身上的婚紗，瞪着一雙眼睛，清澈的瞳眸中，儘是對她此刻沉默的不安於忐忑。
他怕，怕好不容易才有的爹地會離開。
那一聲媽咪，就像是打破魔障的唯一一把斧頭，生生劈開了池曉晴心底的迷霧，她睜開眼，眼中再無絲毫的迷茫，有的，是不惜一切的決然！
如果沒有兒子，她可以選擇守着這份放不下卻也再接受不了的情孤獨終老，但是，為了兒子！她已經沒有了退路！
眼神掠過滿臉緊張的布萊恩，掠過左右兩側密密麻麻的賓客，最後落在兒子的身上，池曉晴挺直了背，開口道：「是的，我宣誓。」
身旁，有人重重鬆了口氣，直到這一刻，布萊恩才不得不承認，他是害怕的，說他懦弱也好，說他膽小也好，他是如此害怕，在這最後的關頭，池曉晴會後悔，再沒有什麼是比這更讓他覺得痛不欲生的了。
不過好在，她還是選擇了自己……
眼底浮現了絲絲欣慰，他更加用力的圈緊池曉晴的手，像是要抓住她，不肯讓她從自己的身邊逃走一般，神父同樣也是鬆了一口好長的氣，他可從沒遇到過一段宣誓，卻沉默了這麼久的新人。
還是快點將這段流程進行完比較好，他加快了語速，「池曉晴女士，你將嫁給你身邊的先生為妻，一生守護他，愛護她，不管貧窮還是富貴，不論健康還是疾病，都將對他不離不棄，愛慕他，終於他，你願意嗎？」
小佳急得眼圈都紅了，她恨不得代池曉晴吼出那一聲不願意，但是她也知道，這樣的選擇必須要由池曉晴自己來做，是嫁給布萊恩，從此與愛絕緣，還是趁著一切還未塵埃落定，還有反悔的機會時，及早抽身？
一切的一切都在池曉晴的一念之間。
布萊恩包含希望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與所有人一樣，屏氣等待着她的話。
願意還是不願意，天堂還是地獄？
池曉晴微微閉上眼，誰也看不清這一刻她眼底的真實情緒究竟是什麼。
幾秒后，她淡淡的笑了，嘴角緩慢揚起，薄唇微啟：「我願……」
「她不願意！」一聲熟悉得讓池曉晴寒毛倒豎的嗓音，中氣十足，邪魅、狂傲，徑直從教堂正門口傳來，緊接而來的還是直升機嗡嗡撲閃著螺旋槳的聲音。
冷昊軒一身黑色的西裝，整齊、幹練，他從教堂外的紅毯上過來，陽光打在他的身上彷彿為他渲染了一層金色的光芒，猶如刀削般冷硬的臉廓，嘴角擒著一抹邪肆的笑，他的眼，由始至終只看着一個人，就是站在聖壇前，站在莊嚴的神父面前，一襲潔白的婚紗，美得讓他牽腸掛肚的新娘身上。
雙手插在褲兜里，他桀驁不馴得像個紈絝子弟，腳邁進教堂，修長且峻拔的身軀直直立在紅毯的盡頭，他說：「她不願意。」
鏗鏘有力的四個字，讓整個教堂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