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236 太后震怒

第236章 236 太后震怒

第二百三十六章

被李太后認為是大奸大惡之人的柳賀,不僅沒有自覺離開朝堂,甚至還大咧咧去給天子講學。

他並非對李太後有私怨,只是柳賀覺得,罪己詔一事,若有一回就能有第二回,太后在朝事上如此肆意妄為,長此以往,朝中官員豈非都要受他掣肘?

便是天子,行事都該有分寸,更何況是太后?

會引起太后震怒也在柳賀意料之中,他既然敢上疏,便不懼太后之威,何況太后越是憤怒,越是指使張居正與馮保去對付柳賀,正是印證了柳賀的話。

官員們如今看柳賀的神色都是一副「……」的表情,仔細想想,這位大宗伯也曾經發過癲。

雖然發癲的次數不多,可一旦他較了真,朝中能攔住他的還真不多。

上上回是會試之中,他將張居正之子的考卷篩落了。

上一回是奪情之事上,滿朝文武都不敢勸張居正,只有他親自上門至張居□□/上,將其勸回了江陵老家。

還有對宗藩,柳賀也展現出了毫無風度的一面。

之後便是這一回的《育言報》了。

柳賀聲明他並非意有所指,可武清伯不信,太后也不信,他於是破罐子破摔,沒錯,我就是罵了,你李太后是嫌我說你不如馬皇后嗎?

行行行,我便告訴天下人,你李太后比馬皇后強。

這一刀可謂扎得極深。

李太后焉能自比馬皇后?馬皇后當年與太/祖一同打下天下,什麼苦沒有吃過?她自起事那日起,便擔着人頭落地的風險。

何況馬皇后是太/祖明媒正娶的妻子,《育言報》要後宮女子、天下女子學馬皇后又何錯之有?

李太后之所以震怒,莫非是覺得自己不該學馬皇后不成?

柳賀為官后寫文章就很喜歡擺出聖人道理,別的不說,聖人之言擺在前頭,他和人吵架時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天子都能受約束,官至首輔者,也受百官約束,李太後為何不能受約束?

柳賀身為禮臣,原本便擔負着糾天子之責,因太後為天子之母,柳賀對她一貫十分敬重,可太後於天子卻毫無敬重之心,連帶着柳賀也被她橫加指責。

在這份《論罪疏》的最後,柳賀也道,不管太后對他有什麼意見,他都坦然受之,畢竟他是隆慶天子欽點的狀元,他為天子講官,也系隆慶天子拔擢。

可惜他年紀小了些,不適合如那些老臣般長吁短嘆,否則柳賀定然也要嚎哭一場,說先帝啊,您在世時對臣如此信重,您一走,臣就成了大奸大惡之人。

臣心中委屈,恨不能隨天子一起去了!

三十歲的官員嚎哭着實不太合適。

可太后懿旨一下,張居正與馮保都不得不重視。

馮保與張居正一道出了宮,他對張居正語氣客氣:「元輔,柳澤遠該如何處置,您先拿個章程如何?」

柳賀畢竟是張居正器重之人,這些年過去,馮保也能看出,滿朝臣工中,張居正最信賴的接班人恐怕就是柳賀。

「元輔莫要怪我多嘴。」馮保道,「咱們這位新任大宗伯,膽色着實是太大了。」

「本官也覺得十分頭痛。」張居正道,「將他柳澤遠斥出朝堂容易,可該如何擋住天下悠悠眾口?」

張居正把持着朝政,都有許多官員不能容忍,更遑論後宮隨意干政呢?

若日後天子親政,政令如何還要聽太后指點,那豈不是由首輔掌政變為後宮干政。

相對之下,後者其實要更糟糕一些。

馮保看向張居正:「元輔,該叫你知道,我欠他柳澤遠的人情已是還了。」

太監和文官畢竟不同,文官的權勢並非出自天子,太監卻是百分之百依賴天子,如今天子未親政,馮保手握的權力很大一部分來自李太后。

因而在別的事上,馮保或許可以放過柳賀,可此事涉及李太后,馮保便很難放柳賀一馬。

「天下眾口如何堵,還有誰比元輔更清楚嗎?」馮保此言意有所指,張居正雖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卻並未回應。

……

柳賀疏一上,眾朝臣便知,他這大宗伯恐怕是幹不成了。

官員們覺得柳鶴十分能折騰,這禮部尚書才當了幾日,便將太后給狠狠得罪了。

太后雖在宮中,卻不像前幾朝般只是個吉祥物,論權勢之盛,自□□朝以來,當今太后可排第一。

「照我說,這柳丹徒分明是肆意妄為,任了禮部正堂后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太后豈是他能得罪的?」

「周兄之言恕我無法贊同,當今天下是朱明天下,又不是李家天下,太后緣何不能說得?」

「若按□□朝的規矩,這般女子,分明該……」

這人話說到一半自知失言,立刻閉上嘴巴。

京畿重地,到處都有錦衣衛和東廠的探子,若他說的話被知曉,明日就得入北鎮撫司大牢了。

可在場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太/祖為人刻薄寡恩,明初時便定下了殉葬的規矩,被他殉葬的妃子足有四十六人之多。

因而明初是沒有外戚之禍的,人都死了,又何來的禍患在?

總而言之,在讀書人心目中,天子不該為太后所掣肘,若是常為太后所制,便是他們想方設法趕走了張居正,之後還有一個太后垂簾聽政,天子何日才能治理這天下?

若是柳賀聽到此人所言,恐怕也會覺得可笑。

朱元璋是農民出身,看到唐時李世民玄武門之變,便大行分封之制,將自家子孫都分至各地,為防其叛亂,又不給兵權。

他自身是農民起義才奪得天下,因而深深明白人有恆產者有恆心的道理,制定了嚴格的黃冊制度,將百姓控制在所屬之籍、所屬之地上,謹防流民之變。

他又懼宰相把持朝政,因而設六部分宰相之權,憂心外戚干政,便令宮妃出自民間,且要求后妃殉葬。

然而朝政本身就是人為的,朱元璋的設想到今日幾乎已經都被推翻了,何況殉葬制度多麼殘酷?在柳賀印象中,那似乎都是秦統一六國以前的制度了,卻依舊被朱元璋拿出來用。

柳賀寫這封疏,一是怕李太后肆意妄為,二也是考慮到張居正的下場。

他等於是先用文章給李太后定了信,日後若是他們再將不該有的罪名加到張居正身上,柳賀也能將舊賬翻出來。

不過得罪了太后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武清伯李偉帶着勛戚們不斷彈劾柳賀,說來說去便是他德不配位,實不該在任大宗伯一位。

柳賀如今就算硬賴著不走,也不過是毀損自己在士林中的名聲罷了。

但內閣仍是一片安靜。

張居正不出聲,其餘官員便都在觀望。

其實張居正態度如何,至此已十分明了了。

……

太後宮中。

李太后一直住在慈寧宮,她雖為天子生母,但天子登基前,她是隆慶帝的皇貴妃,該由太后居住的慈慶宮由陳太后住着。

天子大婚以前,應張居正之請,李太后在乾清宮照顧天子起居,天子大婚後才搬回慈寧宮。

她這幾日已經惱怒到極致了,不過她十五歲時便入裕王府,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到今日,她心中雖仍氣惱,面上卻未再露出許多。

唯有不斷撥動的佛珠能顯出她不平靜的心情。

李太后篤信佛教,在京中建造了許多廟宇,耗費甚巨,天子也常從內庫中添資幫助修建,儘管張居正阻攔甚多,卻依舊攔不住李太后。

客觀來說,自天子登基后,李太后並無大的過失,她只是憂心天子地位不穩,對朝臣們也多有防備罷了。

「張先生可將那柳賀處置了?」

馮保跪在她面前,沉聲道:「老奴未曾聽說。」

李太后嘴唇微動,片刻后才道:「那畢竟是張先生的門生,他倚重些也是應該。」

她嘴上雖這麼說,但心中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但此人大奸似忠,想要挑撥與陛下的感情。」李太后道,「我一日為太后,便不能容這般奸詐的臣子在朝堂上。」

「張太岳不願辦了此人,便請陛下下旨,將此人逐出朝堂。」

馮保低着頭,一直不敢回話。

片刻之後,李太后又道:「朝廷辦報,本是為廣開言路,令民間有本領之人為世人所重,卻不是叫那報紙妖言惑眾,馮保,你去將那《育言報》封了。」

馮保聽了心中也是叫苦。

柳賀上疏雖深深得罪了李太后,可朝野上下也不是沒人贊同他,若是真由天子下旨將柳賀處置,可以說《育言報》那文章所說千真萬確。

如此一來,柳賀上疏反倒顯得他為公義而觸怒太后。

而將《育言報》封了,馮保雖能辦到,可此事一辦,他馮公公的名聲也徹底毀了。

《育言報》也就幾個翰林在辦,其中雖有張居正之子,但得罪了他倒也沒什麼,然而《育言報》如今在朝廷及鄉野所售之報就有五、六十萬之巨,東廠及錦衣衛縱然凶名在外,士子們若真鬧騰起來,東廠也未必能攔。

馮保好面子,也重名聲,他很清楚,讀書人的嘴皮子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他為太監時都未做什麼壞事,在民間的名聲也不怎麼樣。

若真將《育言報》給查封了,他馮保算是死無葬身之地,待入了明史,奸臣傳上恐怕要為他留個位置。

可李太后的命令他又不能不聽。

這一日午後,東廠和錦衣衛便派人至禮部,要將《育言報》查封。

張元忭與吳中行正在審核下一期報紙的內容,一見這陣仗頓時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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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之士[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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