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父親（二十）

南貨店在我老去之前+橫川三遷尋找父親忙活了幾天，圖書館被拆成一個空殼子，施工、驗收和內裝由後勤處負責，沒丁正新什麼事，陳四平在家歇了個把月，直到8月下旬才被舅舅叫去簽合同。

圖書館長是閑職，但丁正新並不打算就此養老，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他雄心勃勃，要把泗水中學圖書館建設成為全市教育系統的窗口。

有大校長支持，這件事不難辦，但只有大校長支持，這件事也難辦。丁正新遇到的最大問題是手下沒人可用。長久以來，圖書館是老師養病的地方，動了大手術，不適合拼殺在一線，調到圖書館休養，拿份死工資，也算是學校的人文關懷，沒指望他們做多少事。丁正新要重起爐灶，必須尋找外援。

學校編製很緊張，他只能招合同工，合同工也不能太多，圖書館爭取到一個名額，已經很不容易了。

丁正新把這個名額給了外甥陳四平。

陳四平就這樣成為泗水中學的合同工。接下來的日子，他隔三差五跟着舅舅到處跑，學校，書店，市圖書館，教儀站，接觸到社會的一角，這些是書上沒有，或者說學不到的。

校園整體改造告一段落，圖書館煥然一新，交付使用，丁正新催著總務處搬書，力爭在新生報到前全部搬到位，然而卻出了個意想不到的岔子。原來圖書館的庫藏在防空洞裏悶了一個暑假，期間又下過兩場暴雨，水淹鼠咬，弄得一塌糊塗，為此大校長當着大家的面批評了丁館長。痛定思痛，亡羊補牢，丁正新向鄒主任借來顧橫川，與陳四平一起動手，着手進行圖書的搬遷。

這是陳四平第一次見到顧橫川。

陳四平對顧橫川的第一印象不錯，他是個沉穩的人，也是個愛書的人。

趁著搬運圖書的空當，陳四平挑了幾本書，愛德華O威爾遜《論人的本性》，斯蒂芬傑伊古爾德《人類的誤測》，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盲眼鐘錶匠》，打算借回去看。顧橫川也挑了不少書，看得出他喜歡小說，尤其是外國小說，大多是陳四平從未聽說的。

陳四平的閱讀面很狹窄，他始終追隨父親的足跡，與他走在同一條路上。

整理圖書花費了陳四平很多時間和精力。他不是「科班出身」，丁正新也不是，事實上，整個泗水中學找不出一個圖書館專業出身的館員，這是所有中小學的通病。丁正新找來一本《圖書館管理學》，關照外甥一邊學一邊整理圖書，過些日子電教館有短期培訓，專門針對學校圖書館的後備館員，他已經給他報了名。

陳四平沒有按部就班把《圖書館管理學》從頭讀到尾，他只看跟圖書分類有關的內容，帶着問題學，活學活用，學用結合，急用先學。他不知道顧橫川也做過同樣的事。

有丁正新擋在前面，事事考慮周全，陳四平只要聽命做事就行，很少要動腦筋，讓他培訓就培訓，讓他搬書就搬書，沒有二話。丁正新對這個外甥既滿意又不滿意，滿意的是他聽話不惜力，不滿意的是他沒有顧橫川老練，雖然從表面看二人都很沉穩，但陳四平的沉穩有點木訥遲鈍，後知後覺，顧橫川才是真的沉穩。

不過陳四平工作才幾年？慢慢指點他，過幾年也可以獨當一面，丁正新有這個自信。

圖書館的工作說難不難，但真要做點亮眼的成績出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丁正新早就打好了腹稿，力推三件事，辦一次教師專著展，編一套知名校友集，出一本校史大事記。

泗水中學是一所有着千年歷史的老校，前身是官辦府學，底蘊深厚，名人輩出，積累的資料也齊全，何校長有意在明年操辦950周年校慶，丁正新投其所好，三件事又都實實在在，不是什麼「面子工程」，各部門都很配合。

教科室每年統計教科研成果，專著是其中一項，有據可查，丁正新摘抄下書目，陳四平花時間從館藏書里找，實在找不到，還有「萬能的淘寶」。有些書實在太過久遠，當時印數也不多，早就絕版了，陳四平買一份「影印本」作為資料保存，也別具特色。

知名校友集也好辦，丁正新斟酌開列名單，陳四平上網查找資料，按畢業年份分門別類打包好，交給廣告公司統一排版，彙編成集。當然知名校友只追溯到民國辦新學為止，再往前都是封建古人，沒必要牽扯進來。

難的是校史大事記。泗水中學沒有正兒八經的校史，丁正新覺得憑他一個人的力量，也沒辦法編出一套校史來，所以退而求其次，決定在校慶前出一本校史大事記。他預估到這項工作的難度，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但真正着手爬疏資料后才發覺，工作量大得驚人。

在這件事上，陳四平幫不上舅舅什麼忙。丁正新很快修改計劃，把「校史大事記」縮減為「近十年校史大事記」，雖然有偷工減料之嫌，總算趕在放假前正兒八經拿出了點東西。

秋去冬來，一年時間過得很快，丁正新坐穩了圖書館館長的位置，交出一份領導滿意的答卷，陳四平的工作也有了起色，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得力臂助。新學期有新面貌，正當丁正新準備大展手腳時，陳四平被調到了文印室，負責印製試卷講義。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離奇，陳四平因此遇到了生命中第二個無法迴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