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明悟
「誒？等等………不對啊，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概念的？」
伊斯塔信心滿滿地解釋完之後，才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眼前這個老嬤嬤，看上去怎麼也不像是個和她一樣鑽研奧秘的學者啊？
莎綸嬤嬤見伊斯塔居然十分順暢地回答出了這個問題，於是便沒有再追着這個話題多說什麼，沉默地凝視了伊斯塔片刻，將她看得都有些發毛了，這才緩緩開口道：「神明的樂園，只有渴求慾望的至純之人能夠抵達。與之相悖的異物，不配出現在這裏，唯有剝離是對待它們最好的方法。」
「什麼意思？……這裏是哪位神明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遺失之地嗎？能夠進入這個空間的只有個體本身，而與個體並非渾然一體的外物都會被剝離？」
聽了莎綸嬤嬤這一番莫名其妙的話，伊斯塔皺着眉頭勉強分析起來：「所以我身上的神明刻印消失了，而代替了萊厄軀體部分的聖物也同樣被剝離了——可是這樣一來萊厄應該已經因為能量耗盡而死了才對啊。是因為這個遺失之地的特性嗎？……但從沒聽說會有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神明領域，這根本不合理，這不神秘學！該死，我最討厭謎語人了，就不能說的清楚一點嗎！」
萊厄也討厭謎語人。
但他現在暫時顧不上這麼多，眼下的情況有伊斯塔這個懂行的人在推理就足夠了，她光憑莎綸嬤嬤的一句話就推測出了比萊厄之前思考那麼久還要多的情報，萊厄沒有必要在其中指手畫腳。
萊厄現在最關注的是……剛才莎綸嬤嬤所說的「忒修斯之船」，提醒了他一點，那就是——身軀的數個部位被替換成聖物的他，還是原本的，完整的他嗎？
說實話，萊厄對自己的身體是否原裝並不在意，即使是因為意外而不得不換上義肢假體也無妨，但最大的問題是……聯繫之前克莉絲的表現，不難推斷出在他「失去意識」，或者說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原本地身軀被另一個意識所操縱。
現在想來……如果眼前這個莎綸嬤嬤不是胡說八道惡意誘導，或者只是單純信口亂扯的話……或許她是在暗示萊厄，那個突然出現的，佔據了他身軀的意識，就是由取代了他軀體部位的聖物所產生的？
……即便存在着莎綸嬤嬤是惡意誘導的可能性，甚至幾率不低，但萊厄顯然不可能因此而忽略了這個猜測。而且，越是細想，就越是覺得非常有可能。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萊厄就將面臨一個難以抉擇的大問題——如果不繼續吸收其他聖物，那他不知道在哪天就會因為能量耗盡而死，而如果繼續吸收的話，那隨着身體部位的一步步被代替，他的意識說不定會被由聖物而產生的新意識所取代。
正在萊厄皺眉細思時，面對着伊斯塔的分析，莎綸嬤嬤只是對此不置可否。
莎綸嬤嬤並沒有對於伊斯塔的話語做出任何評判，反而轉過身去，自顧自地說起莫名其妙的話來：「遵循那古老的誓言，神明的樂園將再度降臨在這片遺棄之地，無盡的甘泉、美酒與佳肴在等待着迷途的旅人，他們只需稱頌——神明光輝永在，神明慈愛永存，神明偉力永駐！」
伊斯塔額頭上冒出汗，就好像是在費力計算困難數學題目的學生一樣，臉頰都有些泛紅了：「喂，這段話算什麼？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啊……古老的誓言？難道這一切變故的根源早在未曾記載久遠過去就已經埋下嗎？但是神明早就已經離開我們的世界了——啊啊啊，
能不能不要這樣神神叨叨地說話了！」
「冷靜一點，伊斯塔。」
萊厄恍然回過神來，發現伊斯塔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對勁，當即伸手按住伊斯塔的肩膀，「你不覺得你現在有點過於急躁了嗎？你的狀態有問題。」
「！」
伊斯塔瞪大眼睛轉頭看向萊厄，不知所措地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微微喘息著，似乎有些恍然：「啊……好，好像是有一點……就好像感覺自己重新回到了以前初學古語言的時候，那個時候找不到更多更準確的資料，所以時常會陷入這種焦躁的狀態……呼，這算是什麼？那傢伙刺激了我的'求知慾'嗎？」
說着，伊斯塔重新回頭尋找莎綸嬤嬤，但她卻就在剛才兩人沒有關注她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啊！那傢伙不見了！」伊斯塔環視了一番四周，偌大的修道院裏此時空無一人，顯得有些空曠，「丟下幾句不清不楚的謎語，然後又趁我不注意消失了……這傢伙到底想幹嘛？！真是的，我自己的身體究竟完不完整和她有什麼關係？那可是我千辛萬苦才找到的適配刻印，居然直接就給我扒掉了……可惡！」
「不，不一定是被摘掉了。」
萊厄不太確信眼前的伊斯塔是不是真的，所以並沒有將他剛才遇到的事情全盤托出，只是斟酌著說道：「來到這裏的，或許並非我們的'軀殼'本身。我猜，可能我們真正的身體還仍然處於原本的世界，現在只不過是屬於我們本身的意識來到了這個空間而已。」
「誒？這個猜測好像聽上去有點道理……不過為什麼？」
伊斯塔點了點頭，但又疑惑地看向萊厄，「這個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呢？不論我怎麼想，剛剛那個老婆子的話里也聽不出這層意思啊。」
「……因為我還沒死啊。」
萊厄沉默了片刻，隨即信口開河地說出了一個似乎有點道理的原因：「如果這真的是我原本的身體，那在失去了兩件附着在我身上的聖物之後，按照迪艾爾的說法，我必然會立刻死亡。但我現在沒有死，身上卻沒有了聖物，這不得不讓我懷疑這是不是我現實的身軀。況且……雖然不知道你手肘上那個凹坑原本鑲嵌的是什麼，但應該也不是那麼容易卸掉的玩意兒吧？貿然卸下來，總不至於對你的身體沒有任何影響？但現在看來，你似乎沒受到什麼其他的傷害。」
「還真是！」
伊斯塔連忙查看了一下自己身體的其他部位，似乎確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沒想到你這傢伙腦子轉得很快嘛，我還以為你是個只會威逼利誘，說不過就揍人……咳咳，奇怪！為什麼我直接把真心話說出來了啊！」
說到一半，伊斯塔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惴惴不安地看向萊厄，小心翼翼道：「呃，其實我不是這麼覺得的，你信嗎？」
「當然，親愛的伊斯塔小姐，我對您抱有充分的信任。」
萊厄露出了虛偽的笑容。
伊斯塔被嚇了一個激靈，「你這哪裏是信了！笑的好恐怖啊！」
聞言萊厄瞬間收回了笑容，冷著臉看向伊斯塔：「既然知道答案，還在這裏問我幹什麼？別浪費時間了，我可不覺得待在這裏就安全，說不定我們本來的身體還處於危險之中。不論如何，我們都得先探索一下這個地方，至少找到離開的方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