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魔王（五）

戴利被眾人轟飛，重重摔在山道上。

一時間，他只覺得頭暈眼花，幾乎站不起來。

幸好沒有人跟着追擊。

要儘快站起來，對面的對手都是極為強悍的人物，也許馬上就會衝過來。

不顧身上的疼痛，戴利用儘力氣搖搖晃晃站起來。

身上的盔甲經受不住雙方的魂力衝擊，已經片片碎裂。

有幾道熱流沿着臉下流。

那應該是被雙方轟得四處橫飛的魂力之刃造成的刮傷。

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對面的幾人合力一擊，自己就算魂力倍增也抵擋不住。

但是他們是倉促出手，加上心繫瑪格莉亞，只想將戴利擋住，加上盔甲的阻擋作用，才終於沒有受到致命的重傷。

而且也許是上天眷顧，在自己全無抵抗力的期間，自己並沒有被亂飛魂力之刃擊中任何要害，也沒有撞上山壁，而是恰好掉到路上。

定定神后，戴利馬上從懷裏拿出回天丸，一口吞下。

這藥丸，是他們進神山之前，國王陛下分發給他們的。

本來國王陛下的意思，是害怕他們在路上遇到強敵傷重，用這藥丸保命用，可沒想到，現如今自己卻用在抵擋戰友上。

世事是無常。

不過，即使自己現在傷愈，也難以抵擋約克他們的進攻了。

不說別的，現在自己全身盔甲碎裂，已經沒有保護，克里只要發動迷霧，將魂力之刃隱藏在其中向自己攻擊，自己就很難抵擋。

但是，即使再艱險，也要儘力將他們攔下。

只有這樣，才對得起自爆的維爾芙，才能保全眼前的人們。

不能讓艾倫和約克，回到真實的世界，再次體會那絕望的感覺，做出那痛苦的抉擇。

不能讓瑪格莉亞、烏爾斯、埃杜、潘格和克里，從此永遠消失。

天sè不知何時開始變化，原本晴朗的天sè，漸漸暗了下來，厚厚的烏雲覆蓋着天空，黑壓壓地壓將下來，使得整個山頂顯得異常沉悶壓抑。

看到對面走來的四個身影，戴利暗暗鬆了口氣，不過心頭又掠過一絲悲涼之意。

克里沒有前來。

不過，艾倫來了。

自己和這位兩個世界的摯友，終於免不了刀槍相見。

艾倫由於沒有戰鬥也沒有受傷，速度最快，很快就站到戴利身前。

「瑪格莉亞死了沒？」

戴利問著站在自己前面的好友。

「她沒死，大大出乎你意料。」

艾倫冷笑着回答。

「你居然cāo縱她最信任的維爾芙偷襲她，就憑這一點，我決不饒你！」

「我cāo縱維爾芙偷襲她？」

戴利呆了呆。

「你還敢否認？」

艾倫嗓音加大起來。

戴利還是不明白艾倫的話中之意。

不過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現在怎麼解釋，他們都不會信。

再說，就算解釋清楚了，自己也還是不能放他們過去。

到頭來，還是得刀兵相見。

「別和他浪費時間。」

約克的聲音響起。

「戴利，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讓不讓開？」

戴利一聲不吭，緊緊握住自己手中的劍，挺直了身子。

看着血流滿面，但是卻決不讓開的戴利，艾倫發出一聲怒喝。

地上憑空冒起巨大的龍捲，向戴利捲去。

看到艾倫向自己發出必殺，戴利心頭一痛，挺劍迎了上去。

轟的一響，龍捲四散，戴利也不由得退後一步。

沒等他喘口氣，烈rì從空中苒苒向他落下。

yīn暗的天地，也被這烈rì照得通明。

無數旋轉的光錐，如流星一般，從前方襲來。

退了七八步，好不容易擋住這兩下的戴利，剛剛站穩，海嘯帶着龍捲，又從前方涌到。

戴利一步步後退，艱難地抵擋着一輪輪攻擊。

昔rì的同伴，下手已經不再容情。

而自己，卻無法下狠心反擊。

若不是光劍能將魂力輸出加倍，使得自己的防禦堅固異常，自己早已被打倒。

其實，即使是輸出加倍，自己也應該早就頂不住了。

體內一片空虛，自己都弄不清楚，抵擋約克他們的力量從何而來。

全身疼痛不已，眼睛被汗水和血水流入，幾乎看不清東西。

現在的自己，只是依靠直覺，抵擋着前方攻擊。

早已無法承受的身體在不停地呼喚自己倒下。

但是，自己有絕對不能倒下的理由。

這一切，與當年在山洞裏，為了保護麗莎，與群獸死戰的情景何其相似。

只是那時還有戰友援救的可能。

現在，只能依靠自己。

天空不知何時，淅淅瀝瀝落下小雨。

狹窄的山道上白光縱橫，擋在路上的白光，被四道明亮的白光轟擊得一步步向山頂退去。

戴利硬接了約克一記烈rì，腳下又踉蹌退了兩步。

腳後跟沒有碰觸台階的感覺。

想到這裏，戴利心頭不由一驚。

難道自己已經退到山頂了？

可是不容他再思考，呼嘯著的龍捲又迎面而來。

不，絕對不可以讓他們通過。

即使，即使對面是艾倫，也要將其打倒。

想到這裏，戴利一聲大喝，光劍揮出。

強大的力量，從光劍上迸發開來。

如山般的戴利，突然爆發。

見到一直僅能抵擋，眼看就要油盡燈枯的戴利，突然發動必殺轟向艾倫，約克幾人都不由得一驚，苦于山路太過狹窄，無法援助。

轟的一響，艾倫整個人騰空飛起，像一塊石頭一般向後方落下。

看到艾倫與戴利硬拼一記，約克正想趁隙而上，在戴利緩氣的時候給上一記狠的，將他逼退最後兩步，那時埃杜與烏爾斯就可以衝上山頂，到時前後夾擊，戴利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卻沒想到，一股強悍無匹的力量從對面轟了過來。

約克一聲大喝，全力爆發，劍上亮起無比燦爛的光芒。

震耳yù聾的衝擊聲再次響起，約克也被打得騰空而起。

之後，烏爾斯和埃杜，也感覺到了對面湧來的強大力量。

戴利連氣都不喘一口，連續發動必殺技？

如果不給身體調整和緩衝的時間，強行連續發動必殺技，最後的結果就是身體機能徹底崩潰。

究竟為了什麼，讓戴利如此拚命，即使身死也決不罷休？

可是不容他們細想，巨大的魂力洪流也將兩人全部打飛。

爬起來的約克人看到站在山頂的戴利是對着空氣一次次發動必殺技，似乎不知道自己前方已經沒有人，心頭不由得一陣駭然。

顯然戴利神智已失，僅僅依靠本能發動攻擊而已。

這樣下去，他鐵定會死掉。

究竟是什麼力量，支撐着他，如此拚死戰鬥？

不過，不管他是為什麼戰鬥，自己幾人都非要衝過去不可。

自己幾人也有非勝不可的理由。

就在約克大山再次衝上去的時候，一道霹靂從天而降，轟擊在戴利身前。

天上嘩嘩下起暴雨。

在霹靂轟中的地方，冒起了一股白煙。

大地開始抖動，嘎嘎的聲音從地下響起。

「糟糕！」

約克的眼睛一眼掃到神國之門上方的計時器，不由驚駭yù絕。

不知不覺，計時器的倒計時，已經變為零。

用盡所有力氣，約克如閃電一般向山頂掠去。

戴利身前，已經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裂縫中冒出濃濃的白霧，向天空彌散。

整條裂縫正以極快的速度擴散，很快這一頭的約克與那一頭的戴利之間，就被拉開三四米的距離。

約克想也不想，一聲大喝，騰空而起，向裂縫那邊跳去。

無以倫比的魂力洪流，將他轟了回來。

正是戴利再次發動必殺。

等約克再次爬起趕到裂縫邊緣，裂縫寬度已經擴大為十來米，約克已經無力跳過去。

此時，烏爾斯等人也來到約克身邊。

幾人看着依然在擴張的裂縫，臉sè說不出的難看。

裂縫的對面，一片迷茫，只聽得到戴利在那邊發出的陣陣大笑聲。

那笑聲中，似乎有着無限的酸楚，無限的欣慰，還有，無限的瘋狂。

白sè的身影出現在約克身邊。

正是剛蘇醒的瑪格莉亞要求潘格扶着她趕到。

見到瑪格莉亞來到，約克急忙讓開地方。

「戴利，你和維爾芙為什麼要這麼做？」

瑪格莉亞的聲音在山間回蕩。

「現在你已經成功了，你還不能告訴我們理由么？」

回答她的，是綿綿不絕的狂笑。

突然對面的迷霧中光芒一閃，有什麼東西向瑪格莉亞飛來。

約克急忙將瑪格莉亞向後一扯。

嗤的一聲，兩把長劍插在瑪格莉亞身前的懸崖邊上。

一把，是銀白的神劍。

另一把，是流動的光劍。

顯然，是戴利將這兩把劍扔過來。

「戴利，戴利！你聽得到我的話么？」

瑪格莉亞大聲向對面喊道。

可是，回答她的，唯有漸漸遠去的狂笑聲。

躺在床上的戴利，慢慢睜開了眼睛。

「戴利先生，你身體機能幾乎全部衰竭，我都以為你要死掉了，你知道么？」

博士神sè嚴肅地站在病床邊說道。

「我這不是沒死么？」

戴利勉強爬起來。

「山口還沒死。」

「沒有，不過也快了。」

博士的臉sè非常難看。

「帶我去見他。」

戴利說道。

「你不要命了？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

「帶我去見他。」

「好。」

博士無奈地搖搖頭，叫來護士，將戴利扶上輪椅。

「你來了。」

臉sè益發嫣紅的的山口看着戴利。

「你還有什麼事？」

「我要來和你商量理由。」

戴利慢慢說道。

「我的這些舉動，必須得有個解釋。他們失敗之後，大神官一定會詢問眾神，那眾神總得給出個解釋。」

「你是怎麼想的？」

山口問道。

「我想這麼辦。」

戴利開始陳述自己的想法。

「這樣好么？」

山口聽完戴利的話，皺起眉頭。

「說你是拯救那個世界的英雄都不為過，可是你居然要給出這種理由？」

「英雄？」

戴利苦澀地一笑。

「我不過是個懦夫而已，一個不敢讓眾人面對真實的弱者。既然我已經決定了讓他們做夢，那就讓他們的夢更美好些。有信仰和希望的人，生活才會更充實。博士，活得最久的人，還能活多久？」

「幾十年。」

博士回答。

「在山口先生的幫助下，我們完成了自動護理程序，即使我們這些醫生護士全死光，瑪格莉亞也會按照程序自動照顧營養槽里的人們，直到他們死去。」

在眾人從神山鎩羽而歸后，失望的大神官向眾神提出了詢問。

由此，戴利瘋狂的原因終於揭開。

在進入神國之後，唐與麗莎與戴利和維爾芙會合，開始走向眾神居住之地。

可是他們走錯道路，闖入被眾神封印的惡魔之地，在逃亡的時候，麗莎不幸身死。

看到麗莎身亡，戴利陷入了瘋狂。

他把一切過錯推到唐頭上，認為是唐保護麗莎不力，才讓麗莎身亡。

在準備求見眾神之時，戴利居然喪心病狂地偷襲全力保護他們，受了極重的傷的唐，將其格殺，然後向眾神提出復活麗莎的要求。

不管眾神如何向他解釋，已經死亡的人，是不能復生的，這涉及到天地初創的誓約，可是戴利依然不肯相信，頑固地認為這是眾神對他的考驗，只要自己能擋住所有打算進入神國之人，那眾神就不得不答應他的請求。

在惡魔之地里，戴利yīn差陽錯學會了控制神使的方法。

為了提高自己擋住其他人的把握，和對付瑪格莉亞，戴利運用惡魔留下的方法，將維爾芙控制住。

最終，戴利將所有人擋在神國之外。

戴利暗殺同伴，cāo縱神使，阻擋戰友向眾神提出請求，眾神決定給他懲罰。

那懲罰就是將他困在神國的入口處，之後關閉神國之門。

在神國與人間，有着上百米寬的裂縫。

這樣，戴利既不能進入神國，也不能回到人間，只能在那一小塊空地上過着囚徒的生活，度過他的餘生。

神山從此之後開放，不再給人類任何考驗，所有的人都可以來到山頂，觀看被懲罰的戴利。

這也是眾神對人類提出的jǐng示。

這就是自私自利，殺害同伴者的結局。

一百年之後，眾神將重新開啟考驗，再次迎接人類的代表。

那時，眾神將再次矜聽人類的請求。

希望，到時候，人類不要再出一個戴利這樣的代表。

「戴利先生，你真的決定要回去么？」

博士又再問一次躺在營養槽里的戴利。

「當然要回去，我可是要被眾人參觀的反面角sè呢。」

戴利的笑容里有些苦澀，也有些眷戀。

「即使不能再和那些人在一起，但是，唯有看到那個世界，我才有勇氣繼續活下去，請原諒我的懦弱。」

從神國之門第一次開啟，又不知道過了幾度chūn秋。

不知有多少人，來到神山之巔，咒罵戴利那自私自利的行為。

漸漸地，因為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暗殺同伴，毀掉人類至少百年前途，也許是毀掉人類整個未來的戴利，被人們稱之為魔王。

不管白天黑夜，晴天雨天，都會有無數的人，來到神山之巔，詛咒著裂縫那一邊的魔王，請求眾神寬恕人類出了這麼一個卑鄙的使者。

而那被眾人痛罵的戴利，對周圍的一切似乎全無所覺，總是靜靜坐在一個墳包前，時不時對着墳包喃喃自語，似乎在說着什麼。

有不少人也懷着好奇的心情，打算想聽聽那該死的魔王，究竟在訴說什麼？

究竟他是在懺悔，還是在指責眾神沒有滿足他的請求？

不過，由於距離太遠，沒有一個人，能聽到他所說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