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的日記

嘩啦啦！

水龍頭被擰開，水流湧出。

柯林捧起水，抹了把臉。

冰涼的水，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鏡子。

日光燈的光，照亮了鏡子裏的陌生的面孔——黑髮、棕眼，滿眼的血絲，眉眼間有西方人的痕迹，略顯混血的秀氣面容看着只有二十齣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因為濃郁的黑眼圈，顯得有些憔悴。

柯林·布萊特·瓦爾蘭。

「這就是現在的我，第一字的發音倒是和我的名字一樣。」

他試圖搞清楚，自己為何會在異世界醒來——他已經看過窗外的景色，也在匆忙中，看過了客廳里的國境地圖，原本的世界可沒有一個五十五萬平方公里的國家叫克洛維共和國。

「穿越前明明一切如常，唯一的不同，就是下班回家路過夜市，從路邊攤買了個酆都古城模型，攤主還煞有介事的吹噓，說是一比一微縮還原。酆都城是傳說中的東西，上哪還原？不過做功確實不錯，用料十足，都快趕上萬〇代了，就是和我一柜子奧特、假面的風格不太搭，可惜了，我這一穿越，不知道那些藏品會便宜誰……」

搖搖頭，他繼續回憶，但接下來的內容就十分尋常了，他拿着模型，點了外賣，回家、開門……

想到這，柯林臉色驟變，背後隱隱有些不自然。

「開門時有人在我身後，後背刺痛，噴射聲，虛弱……」

他彷彿夢囈，即使是回憶，心頭依舊升起了大恐怖，然後醒悟過來。

「有人捅了我！但是，為什麼？」

柯林心裏滋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情緒，似難過，又似解脫。

沉默了好一會，他長吐出一口氣。

「算了，既然已經來到這，真相是什麼，又有什麼意義？往好處想，換了個世界，也許就不用像上輩子那麼累了，異世界總不會也流行996……吧？」

看着這不到四平方，擺着面盆，放着馬桶，一派現代氣息的衛生間，柯林不那麼確定了。

「算了，想那麼多也沒用，先弄清楚『我』的情況再說。」

他拿起旁邊的毛巾，正要擦臉，卻突然僵住。

他在自己這具新身體的左手腕上，看到了一道長長的傷痕。傷口像是新的，但已經結疤，略有痛感。

表情瞬間嚴肅，柯林拿起毛巾，草草擦了兩下，快步離開了衛生間，穿過狹窄的客廳，重新回到卧室，看向那張凌亂的床。

半個小時前，他就是在這張床上醒來的。

他注意到床單上已經乾涸的血跡，尤其是床單下面，隱約能看到大片的血色痕迹，似乎構成了一種圖案，但因為鮮血滲透，已經有些模糊，就像是碰巧形成的。

「醒來的時候，床上好像沒有血跡？血跡既然乾涸，那應該有一陣子了，莫非是剛醒來的時候太過慌亂，忽略掉了？但這個局面，我的前身是自殺？可惡啊，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記憶！」

游目四望，沒有找到任何利器，疑惑的柯林揉了揉眉心，一陣頭疼。

他沒有繼承原主太多的記憶，或者說，原來那位柯林·瓦爾蘭留下的記憶太過模糊、瑣碎，別說近期的記憶，就連親人和人生重要的節點，都模模糊糊，記不清楚。

「記憶不清楚可太麻煩了，希望以後能慢慢恢復。真是的，小說里可不是這麼寫的……」

他沒有隨便翻動床榻，而是來到床頭，打開柜子翻找起來，一路從卧室找到了客廳。

客廳只有十一二平方，唯一的窗戶朝向西邊，距離對面的紅磚樓不足兩米，窗枱下，是一個很窄的巷子。客廳里的東西也很單調——老式的顯像管電視機、半人高的二手舊冰箱、摺疊桌和兩張椅子，最值錢的，恐怕就是仿皮的兩人沙發。牆上則掛着鍾、廉價的人物畫、國境地圖。

「幾乎把貧窮刻在了屋子的每個角落！」柯林嘆了口氣。

半個小時后，客廳的方桌上擺滿了東西。

一個手機、一本日記、一副相冊、三個證件，幾張鈔票以及……一堆賬單。

柯林先拿起手機看了看，翻開蓋，按下開機鍵，屏幕沒有亮。

「老式的功能機，很硬。」

放下手機，他打開相冊，發現只有寥寥幾張。除了「自己」的，餘下只涉及四個人——五十多歲的棕發女人、二十多歲的金髮女人、十幾歲的棕發少女和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模樣和這具身體有些像，不過是棕色的頭髮。

那熟悉的面孔，彷彿四把鑰匙，讓柯林模糊的記憶中，浮現出幾個身影——

母親保莉娜，妹妹蘿拉，哥哥艾默里克，以及……

他看向那位金髮女人，照片是在夏季拍的，陽光明媚，女人笑靨如花。

「前女友艾米麗，畢業當天分手，現實。」

心無波瀾的評價之後，柯林將照片一一抽出，把背面都檢查了一遍，最終在母親保莉娜的照片後面，發現了幾個單詞。克洛維字母和英文很像，寫字人的筆畫卻很亂，筆畫拖得很長，像是匆忙間寫下的。

柯林的記憶雖然模糊，但關於語言文字的內容卻意外的完善，這使他一下子就辨認出其中含義——

「媽媽，對不起，請原諒我——」

短句的背後，有種難言的悲傷和沉重。

好一會，柯林將照片放回去，試着讓自己放輕鬆。

「至少不用做文盲了，而且從剛才的情景來看，遇到對應的人或事，能回想起相關的記憶。」

他不再觸碰相冊，而是拿起證件——駕駛證、畢業證和工作證，上面都有照片和名字。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差不多理清了脈絡。

原本那位柯林，於大陸正歷1971年，出生於北方小城墨洛，在兩年前畢業，加入了特布朗製藥公司，今年是95年。

「也算有些收穫。」他放下證件，拿起日記本，「寫日記是個好習慣，希望能獲得更多信息……」隨意的翻了幾頁后，他臉色微微變化，便仔細看了起來。

幾分鐘后，柯林將日記本放回桌上，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皺起眉，像是在思索什麼，過了一會，才繼續看起來。

那本攤開的日記本上依次寫着——

「正歷1995年10月3日，晴，今天是編號00177，他將失去什麼？我不知道，我只能看着。」

「正歷1995年10月5日，晴，今天是編號00182，他撐不住了，這不令人意外，從一個星期前開始，他的身體就每況愈下。」

「正歷1995年10月11日，晴，今天是編號00187，他不願意說話，但我知道這個可憐男人經歷過什麼，但恐怕接下來他會更加不幸。」

「正歷1995年10月15日，多雲，特布朗先生找到了我，他建議我休息幾天，是的，我需要休息。」

「正歷1995年10月22日，陰，重新回到了崗位，同事們送來了問候，為了照顧我的情緒，我被安排在了新的辦公室，沙發很軟，牆上的掛畫很精緻。」

接下里的幾條都被塗黑了。

「似乎是一本工作日誌。」

不知為何，看着這一行一行的記錄，柯林心情卻格外壓抑，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前身在製藥公司工作，工作內容大概就和藥物實驗有關，雖然稱呼上有些奇怪，但興許這個世界就是這種風格？不過，從他的記錄來看，參與實驗的人都好像不怎麼好，不會是什麼違法實驗吧？總之，不像什麼正經生意。」

他繼續看了下去。

「正歷1995年10月25日，小雨，今天我幫助了編號00187，他笑着對我致謝，然後離開。」

「正歷1995年10月29日，小雨，今天受到我幫助的，是編號00194和編號00195，他們對我千恩萬謝，但我只要能幫到他們就滿足了。」

「正歷1995年11月29日，大雨，今天受到幫助的是編號00196，她似乎想對我表白？」

「正歷1995年11月30日，大雨，今天我幫助了編號00198，不過他的身體不好，我讓他暫時留在我的辦公室，等過些天再送他離開。」

柯林漸漸皺起眉頭，察覺到古怪，自從原來的柯林休息后返回崗位，雖然還是每天一句，但給人的感覺十分怪異。然後他發現，後面一句並不是新的一天，而是延續了上一條——

「最近有些奇怪，觀察區內空了很多，似乎從00190往前的編號們都不見了，我記得除了00187，我並沒有送走其他人。另外，編號00197在哪？」

「這日誌真是越看越奇怪。」

他忍不住瞅了一眼日曆，已經翻到12月了，但具體是哪天？他根本分不清，搖搖頭，他就要繼續往下翻，還有十幾頁有被書寫過的痕迹。

就在這時。

叮咚！

門鈴響了。

柯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朝大門看去。

什麼人？

原主的朋友？同事？鄰居？外賣？

叮咚！

門外的人再次按響了門鈴。

「無論是什麼人，都得等熟悉了環境后再接觸！」

正當柯林打定主意裝作家裏沒人時，門外傳來了一個沉穩的聲音——

「瓦爾蘭先生，請把門打開，我知道你在裏面，不用擔心，我們是魯瑟街警察局的，之前不是你報的警嗎？」

警察！？

柯林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朝卧室看去，想到染血的床單，冷汗自額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