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通透
曹阿晨醒來還是一聲不吭，他走出房間環視着整個府邸。
馮禕趕回來的時候，他在院中席地而坐口中唱着陝北的民謠，也不清楚這個院落讓曹阿晨想起了什麼。
「師兄。」馮禕在他背後喊道。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曹阿晨說，「我夢到在延綏，就是這樣的府院，有我父親，有你，還有高子子。我們在一起喝酒，你說，你想成為天下最有能力的人，要為百姓做一些好事。高子子說想要浪盡天涯。父親說自己征戰一生，已經無欲無求了，但只有一個遺憾。後來你們問我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含糊其辭，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麼，自己想做什麼。我便陷入了思考。思緒就飄到了戰火綿延的各地，也是我曾征戰過的每一個地方，我只能想像到這些地方。我看着滿地的屍首，看着烈火燒過的每一具屍體，還有倒塌的城牆，乾裂的土地，以及一張張百姓的臉，和征戰過後將士們的表情，就算是贏了的戰役，我都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藉著我的夢我見到了母親，看到了母親的臉，她開口告訴我：不論最後自己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都希望你平安。但我已經記不清楚母親的聲音了，夢裏傳來的是你的聲音。這句話很響，一直回蕩在我的腦海里，後來就是一片黑暗，只剩下你的聲音和這句話了。」
「師兄，不論這個夢是代表着什麼，你能醒過來，你能恢復如初，我都特別開心。」
「我其實想就這麼一直沉睡下去，就這麼睡着，不願去管這個世上的所有事情。」
「你有些不像你了。」
「我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曹阿晨慢慢站起來，突然抱緊了馮禕，「但是我依然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麼，我的後半生除了謹遵父親的遺囑，我還能做什麼？」
馮禕被這麼一抱，突然有些局促：「你...你還有你的生活。」
「我的生活，包括你嗎？」
「我們都在彼此的生活里。」
「其實你明白我要說什麼，這次的遭遇比我在戰場上還要更加的驚醒，我從沒有這麼深刻的體會到要儘快的抓住自己想要珍惜的人。」
聽到曹阿晨話說至此，馮禕趕忙逃脫了他的懷抱。
她慌張的踱步：「可是高子子怎麼辦？」
「子子會理解的。」
「她愛你啊。或許，她比我更愛你。」
「可我不愛高子子。我心裏清楚我更愛的是誰，我們從小到大都在一起，已經相濡以沫了小半生。」
「或許你對我的感情就只像是兄妹一樣！」
「我清楚自己對你的感覺。」
「你想好怎麼跟高子子說了嗎？」
「我不需要跟她再有交代，我已經與她解除婚約了。」
「可是你父親還在等着我告訴他，你與高子子成了家。」
「到我死去之後，我會親自去跟他解釋的。」
「我希望得到高子子的祝福。」這是馮禕對高子子所留下的最後的機會。
如果高子子祝福了他們的感情，她會想辦法去保高子子不死，如果高子子沒有祝福她們的感情，那麼高子子是否能夠存在於世，馮禕也不會在乎了。
「她會祝福我們的。」曹阿晨微微一笑，他當馮禕是答應了。
「行了，就別卿卿我我的了，還有外人在這兒呢！」駱老九坐在一個角落，嘴裏抽著旱煙，「要不你們進房去說？」
馮禕回過神，
跟曹阿晨介紹說：「這是駱老九，江湖月報社的。」
曹阿晨向駱老九點了點頭，而後轉而向馮禕說到：「這宅子是你的嗎？」
「軍中送的。」
「軍中送這麼好的房子？」
「我也在奇怪呢。」
「沒什麼好奇怪的，這才多大的房子啊？京城裏多的是比這樣的大的宅子。」駱老九插了一句。
「我記得你的聲音。」曹阿晨看向駱老九。
駱老九心裏咯噔一聲：莫不是當時與高起潛的對話被他給記住了吧？
「我們有見過嗎？」駱老九故作鎮定。
「沒見過，但我好像在哪裏聽過你的聲音。」
「這麼巧？我不太能記得了。」駱老九回答。
「師兄，你記不記得幾年前我們隨師父進京，在順天府有一場宴會，當時這位駱先生也在。或許你記得的就是那的時候的聲音。」
曹阿晨茫然地點了點頭：「或許是吧。」
這時駱老九才鬆了口氣，但他還是要進一步的確定一下曹阿晨是否還記得自己與高起潛的對話。
「你還記得自己是被誰傷成這樣的嗎？」駱老九問。
「高起潛手底下的兩個太監。」
「那不就是高起潛。」
「對，是高起潛。」
「他為什麼抓你啊？」
曹阿晨沒有回答他，而是轉頭看向馮禕，他不確定該不該告訴駱老九自己接了江湖追殺令。
「九爺，你幹嘛明知故問呢？」馮禕確實想要這麼問。
「嗐，我就是想確定一下他能不能記得到底是誰害了他，不然稀里糊塗地受了傷。如果連是誰都不知道那可就太虧了。」
馮禕拉住曹阿晨的手：「師兄，我一定抓到高起潛，讓他嘗到徹骨之痛。」
「無所謂了，如果不是這一場痛的話，我也想不了這麼通透。人生就是歷練的過程，遭受苦難是必經之路，世上還有比我活的更慘的人。更何況有那麼多已經死去的人，他們再也沒機會感受個世界了。他們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呢？」
馮禕睜大了眼睛，她感受到了面前的師兄是真的變了一個人。
駱老九聽完瞬間汗毛豎起：「神神叨叨的，我吃酒去了，你們慢慢聊。」
兩人並沒有理會駱老九。
「你好陌生。」馮禕直視着曹阿晨的眼睛。
「其實一切都沒有變化，我還是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還有更多的事情我還沒有相通。」
「你還會繼續做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嗎？」
「阿禕，我想問你一句，戚將軍的後人是否真的在宮裏對你來說還重要嗎？」
「我們為的不就是找到他嗎？」馮禕並沒有正面回答他。
「能不能找到他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你已經找到了比尋到戚將軍的後人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不管戚將軍的後人在不在宮裏，你都無所謂了是嗎？只要你能夠坐到自己想坐到的位置，對吧？」
馮禕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她覺得曹阿晨看透了自己。
「不用擔心，我很開心你能找到自己的目標，不論你是為了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曹阿晨溫柔的一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馮禕艱難地擠出了一點點笑意，點點頭。
京城的風小了很多，空氣中瀰漫着還未落地的細小灰塵。
經過這一番的對話，馮禕的內心隨之起了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