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等她回來

108 等她回來

纖細修長的五官,蒼白若雪的皮膚……

火如歌眯起雙眼注視着面前的神色清冽的少年,一時間皺起了眉。

「人類還真是健忘的生物。」微垂眼瞼,少年的聲音里染上了一絲不悅,只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始終未曾從火如歌身上挪開。

「你是那時突然失蹤的野狐!」像是終於在少年「好心」的提醒下恍然大悟般,火如歌瞪圓雙眼,緊接着抱起雙臂自言自語起來:「我就說那種讓人討厭的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聞言,少年眉心處的褶皺變得更加深沉了幾分,卻很快便將怒氣轉變為輕描淡寫的冷哼。

「別生氣,我就開個玩笑。咱們能在這裏重逢好歹也算是他鄉遇故知,是緣分。」很快轉變了先前的態度,火如歌咧嘴笑笑,瘦消的左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沒有立即回應她的主動示好,冷艷的銀髮少年只沉默的睨了她一眼,然後緩緩偏過頭。直到許久之後方才開口:「嗯,算你說的有點道理。」說着,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線在火如歌身上上下掃視了片刻后,繼續說了下去:「但凡能被關在此處的無一不是有點能耐的傢伙,本大人倒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裏?」

少年這一問問出了眾魔物的心裏話,原本還吵鬧不休的傢伙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全部將視線定格在火如歌身上,那些或熱切或冷漠的視線彷彿能將她纖瘦的靈魂生生灼出一個個洞眼。

「連你都被關進來了,我又為什麼不能呢?」笑着反問了一句,火如歌看着少年那煞是美好的五官,眉眼彎得像新月。

並不因為她極其不配合的態度而發怒,面若白雪的少年與記憶中的一樣,鮮有情緒流於表面。

只見他沉默半晌后忽而抬起一根手指,用尖銳的指甲摩挲著下巴,不緊不慢的以一種猜測般的語氣淡淡開口:「沒見到那隻讓人不快的破鳥……莫非……」刻意拖長了語調,少年眼內的琥珀色光暈也變得明亮起來。

「這種激將法對我沒用的。」不待野狐少年做足戲碼,火如歌適時潑了盆冷水給他。而就在此時,牢房外赫然響起一陣騷亂。

心底發出「咯噔」一聲悶響,頭皮發麻的火如歌很快聯想到了一張面孔,但又以更快的速度將那張臉從腦內抹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大概……

連續在心底否認了一千遍,最後還是被簡單的兩個字把之前所有的猜測通通推翻,她盯着突然變得閃爍不定的符咒,心亂如麻。

此時此刻,閻王正看着慕容珩發愁。

他在位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哪個人會像慕容珩這樣,在執掌生死的閻王爺面前非但毫無懼色,反倒比他更高傲。而比這更不能讓他理解的是,慕容珩這樣一個大活人三番五次下陰間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火如歌那個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女人。

愁眉苦臉的捻著下巴上濃密的黑色鬍鬚,閻王的臉皺成了一團。

「無論她是自願也好被迫也罷,總之,本王來此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將她帶回去。」慕容珩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有着足夠的堅決。彷彿披荊斬棘的利劍,讓人無從拒絕和搪塞。

「不是本殿不幫你,而是,這根本是沒有辦法為之的事。」兩手一攤,閻王在沉默了半晌后皺眉嘆氣。

聞言,慕容珩挑起眉梢,薄唇抿成直線。

沒有辦法為之……

「如果是要找能讓她依附其上的身體,那我會想辦法……」

「她犯下的乃是褻瀆死靈的重罪,倘若不經歷九九八十一次的輪迴之苦,是絕對無法將那一身罪孽洗清的,如此,你可明白本殿的意思?」揮手打斷了慕容珩,閻王的眉心皺的更深。說着,他短暫的嘆了口氣,隨後將話題繼續了下去:「她所觸犯的乃是天禁,是這三界六道中最為嚴重的戒律。倘若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她,那便只有一條出路,那便是等,等到八十一次輪迴結束。只是到那時,你二人怕是早已迷失在輪迴路上了,根本不會記得前塵過往……」

「會記得……」沒有讓閻王繼續說下去,慕容珩緩緩開口,視線游移在半空,彷彿在看着什麼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只需要輪迴八十一次么?那本王便一直等下去好了。」短暫沉默后重新響起的語調里包含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緒,似調侃,似自言自語。

聞聲微驚,閻王看着他的模樣,瓮聲瓮氣的哼了一聲,禁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番。

看慣了這些生老病死和生離死別,他早就已經變得麻木了。卻不想,竟還會讓他遇見這般重情重義的男人,也難怪火如歌會為了這樣一個男人不惜驚動已死之人的靈魂和骨灰。

六道囚房內,野狐少年盯着火如歌,片刻后從鼻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

「真想不通,他怎麼會看上你這麼丑的女人……」說着,野狐琥珀色的細長瞳孔稍稍縮了縮,隨即重新擴張開來。

「混蛋!再多嘴我就把你的狐狸皮扒下來做圍脖!」抬頭狠狠瞪了眼那張令人火大的狐狸臉,早已哭花了一張臉的火如歌怒吼。

「先別急着發火,倘若本大人心情好,說不定還會幫你。」完全不被火如歌的怒火所動,野狐少年揚著稜角分明的下巴,看着她的目光里寫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

「不需要!」索性轉身用背對着野狐少年,火如歌雙手抱臂,心情壞到了極點。

不就輪迴八十一次么……像慕容珩那種死變態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來!

一定……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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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慕容珩並沒有在地府逗留太長時間,他果然如約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回到了陽間。也因此,讓始終內心忐忑的毒蠍稍稍鬆了口氣。

屏退了所有人,就在屋內只剩下他自己一人時,慕容珩不禁幽幽然低嘆了一聲。

驀地,就在此時,雲中闕突然在房間內現身,準確的說,應當是變成軟嫩少年的縮小版雲中闕。

原來那日他傷的確實不輕,傷勢雖重卻並不危及性命,只是一瞬間被打散了一半魂魄,再恢復意識時,就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副看上去軟軟嫩嫩的正太模樣。

見到雲中闕,慕容珩眉心微皺,卻並沒有出聲。儘管他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比原先那狂傲不羈的樣子看上去要順眼一些,可那令人惱火的狂妄語氣卻是一點未變,這也是慕容珩始終無法以看待小孩的目光看待雲中闕的根本原因。總而言之,無論雲中闕變成什麼樣子,在慕容珩看來,都只有四個字能用來形容他對他的看法,那便是「看不順眼」。

「別這麼看着本大爺,本大爺也不願意一直盯着你,但我答應了她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在提及火如歌時,正太版雲中闕杏核般的渾圓金眸里徑自掠過一絲淡淡的憐惜,與他現有的那張臉看上去極不相符。

沉默不語的看着他,慕容珩抿直薄唇,始終沒有開口。

儘管他對眼前這個變成孩童模樣的情敵雲中闕再怎麼看不順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有件事,只有雲中闕一人能做到,而他也只能將這件事拜託於他。

「有件事,本王想要拜託你……」

薄唇翕動,張開了一個細微的裂口,慕容珩說着看向雲中闕淡金色的眼眸。

「你當真要這麼做?你可知道這麼做的後果?」聽完慕容珩的要求,雲中闕稍稍瞪大了雙眼,只是其中除了震驚之外便再無其他任何情緒。

聽到雲中闕不可置信的疑問,慕容珩並沒有立即回答他,而先是將兩人所在的房間環視了一圈,隨即才沉吟出聲:「只有她才是本王永生永世的追求,倘若她必須輪迴九九八十一次才能與本王重逢,無論多久,本王都會等……」說着,慕容珩突然頓住,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在短暫的沉默后將話題轉移到西樑上。「此番前去西梁恐怕就不會再回到這裏了,雲中闕,直到現在,本王還是看你十分不順眼。」

「那正好!」正色點頭,雲中闕聳聳肩,看向慕容珩的目光里掠過一絲邪妄。「反正本大爺看你也不順眼,待火如歌重見天日之時,我們再各憑本事罷!」說罷,只見金芒一閃,房間內只剩下身穿藏青錦袍的慕容珩一人。

看着重新變得空空如也的房間,他緩緩合上雙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籠罩成一片半月形的陰影,彷彿兩個黑眼圈,莫名使人感到憔悴。重新睜開雙眸,他的目光在床榻上定格,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些為數不多的,與她朝夕相處的畫面。

「主子,時辰不早了。」這時,展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慕容珩身子微微一頓,卻並未作太多遲疑。

只見他乾淨利落的轉身,在跨過門檻時從薄唇中溢出了簡潔明了的兩個字:「出發。」與此同時,遠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的慕容齊硃筆一顫,在「慕容珩」三個字上抖落了幾點極為醒目的硃砂,硃砂以極快的速度在宣紙上暈染開來,幾乎只一瞬便將那三個字完全覆蓋其中,那深紅的顏色像極了鮮血,刺得人雙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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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世人只知道史書上記載着這麼一筆:天啟歷洪熙元年,天啟新帝皇兄靖王慕容珩於前往西梁途中遭遇陸梟黨派餘孽伏擊,其輦車跌落山崖,下落不明。

現代。

「如此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大好晴天你居然讓我這麼一個正直青春積極向上的女青年幫你看小孩?」**P特殊調查組辦公室內,有着一頭火紅色長發的女人正對着電話哀嚎。緊接着,她突然將電話聽筒拿開老遠,似乎是有什麼人正在電話那頭咆哮。只見她翻了個白眼,方才還爬了滿臉的不快瞬間轉變成一種令人髮指的諂媚。

「不就是一小孩兒么,我的好姐姐您就是讓我給您看老虎我也看了!」嘿嘿笑了兩聲后,紅髮女人將電話掛斷,默默望起了天花板。

「如歌!」

「是如,歌,姐!」一字一頓的糾正了那聲音里的稱謂錯誤,紅髮的火如歌一手抄起檔案夾毫不留情的朝聲音的源頭砸了過去,分毫不差的正中那人的腦門。那人雖是今年才進入調查組的新人,但無論在各方面都優秀的讓人無可挑剔,也正是因為如此,火如歌才破例讓他以一個月時間就通過了實習期。

現在看來,如果單就工作來說,她對自己的決定感到無比驕傲;但如果涉及到其他方面,她恨不得撬開自己的腦殼,看看她當初到底是有多想不開,怎麼把這麼個聒噪的男人給留下了。

瞪眼瞅著那位堆著一臉笑意將文件夾雙手捧到自己跟前的「師奶殺手」,火如歌抿抿唇,隨即開口:「什麼事?」

「嗯?」

「你剛剛叫我叫的那麼激情,總該有個什麼合理的原因……」

眼看着火如歌的臉色一分分陰沉了下去,那人立馬挺直腰板中氣十足的彙報起來:「報告組長!有跑車男人來找!報告完畢!」

只聽「噗」一聲歡快的聲響,剛剛喝了一口水的火如歌在聽到「跑車男人」的瞬間將剛剛進入口腔內的水盡數噴到了超級新人云中闕的褲襠上,畫面頓時變得無比和諧起來。

「總而言之,洗手間里有烘手機……」說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身後,不待她話音落定,雙手護襠的雲中闕早已經一溜煙的沒了蹤影。

背對着那急急火火的身影,火如歌皺眉瞅著辦公室的玻璃門,半晌后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從她剛剛進入這個特殊調查組的第一天開始,那個號稱全城最帥的「跑車男人」就莫名其妙的餓出現在了她的視線範圍內,任憑她磨破了一雙嘴皮子也阻止不了他那一往無前的堅決信念。

讓她匪夷所思的不僅僅只因為他那死皮賴臉一追到底的堅定意志,更因為他的一句話。

想到這裏,火如歌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她對土豪沒有興趣,對暴發戶的兒子更沒有興趣,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窮追猛打的高富帥只會讓她頭皮發麻、四肢發涼。

她真的,真的,對這個名叫慕容珩的男人沒有一星半點兒的記憶,奈何人家初次見面就開口問:「你不記得我了么?」而她心裏只有四個字默默飄過:記得你妹。

就在火如歌很不負責任的回想起倆人初次見面時的情景時,「跑車男人」慕容珩已經在幾雙餓狼撲食般的眼神注目下走到了她的辦公室門口。

慕容珩那雙筆直修長的雙腿包裹在純手工定製的西裝褲內,相同製作工藝的袖口上綴著一顆如深海海眼般的藏藍色紐扣。只見他雙手插兜斜靠在銀灰色的合金門框上,幽黑的瞳仁深處泛出一絲淡漠的灰,像是煙絲燃燒殆盡后剩下的顏色,總透著幾縷漠然和深沉,令人琢磨不透,也更不想去接近。

「什麼時候下班?」

「在忙。」

「不要答非所問。」

「我在忙……你突然靠過來做什麼?」下意識間將身子朝後縮了縮,火如歌直瞪着俯身過來的慕容珩眨眼。

或許是因為她眨得有些用力,額前的劉海毫無預兆的扎了進去,讓她眼珠一痛,頓時閉上了雙眼。也正是這一瞬間的分心,給了她面前的男人可趁之機。

他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以一種恰到好處的角度不輕不重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另一隻手輕柔的拂去了她額前的碎發,從薄如刀削的唇畔間溢出低沉卻好聽的話語:「多年未見,讓我好好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慕容珩引以為豪的**手段並沒有得到火如歌的半分青睞,反而讓他惹禍上身,險些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留下不可挽回的過錯。

「輪迴了這麼多次,你還是這麼暴力。」重新與火如歌的辦公桌拉開了一段安全距離,慕容珩薄唇勾勾,深邃的眸光里似有別樣的流光在浮動。像是在透過她看着什麼只有他自己才能看的到的人,那眼神既是在看她,也不是在看她,卻讓她心臟微顫,彷彿早在許久之前就看到過這樣的他,可那感覺卻太過模糊,模糊的像只翩躚不定的蝶,讓她無從捕捉。

「怎麼?看我看到入迷了?」

「我只對你暴力。」眯起雙眼,火如歌看向慕容珩的目光里彷彿帶着刀子,鋒利尖銳充滿敵意。

「真是個喜歡答非所問的女人……」慕容珩蠕動着兩片薄唇,以一種幾乎無法用肉眼看出的動作吐著字。說着,他忽然頓了頓,就連看向火如歌的目光也變得深重起來。

「難道真的因為輪迴的關係,所以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火如歌,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才能……回來……」目光始終定格在火如歌身上,慕容珩像是在自言自語,可那雙濃黑眼眸的深處卻凝聚著無以復加的認真和專註,彷彿他口總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她必須相信的事實。

沉默不語的盯着慕容珩看了片刻,火如歌抿抿唇,隨即偏頭看向窗外。

「即便你說的都是真實存在的又怎樣?慕容珩,看在你這麼執著的份兒上,我給你一個忠告,無論我們曾經的歷史多麼轟轟烈烈,現在,你和我都應該向前看了……」說着,她頓了頓,將視線重新挪到慕容珩身上,直視向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幽黑眼眸,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不這樣,那輪迴本身就會變得沒有意義。」

看着眼前這張他並不熟悉卻也不算陌生的臉,有那麼一瞬,慕容珩甚至覺得她還是自己身邊的那個火如歌。可事實上,這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

她遭受天罰,他就陪她輪迴了九九八十一世,甚至拜託雲中闕冒險保留了自己的記憶,可每一次的結果都不盡人意。只有這最後一次,他終於走進了她的世界,看到了屬於她的本來的模樣。

「如歌!……姐……」就在兩人之間的氣氛一度變得有些尷尬而僵持不下的時候,方才被火如歌趕出辦公室的雲中闕突然沖了進來。

「我很忙,你可以走了。」面無表情的站起身,火如歌說着從慕容珩身邊走過,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察覺到了他追隨而來的目光,熾烈、沉痛且不舍。她只注意到了慕容珩的神色變化卻並沒有注意到雲中闕的,雖然只有短暫的一下,雲中闕看向她的黑色雙瞳內徑自掠過一縷金芒。

一直到下班回家,慕容珩都沒有再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儘管他對她的態度始終堅定不移、雷打不動,卻終究是個言出必行的傢伙。

「想什麼呢?跟你說話呢?」就在火如歌稍稍有些愣神的時候,耳邊響起的聲音將她拖回了現實。

「想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說着隨手拿起一個用來逗弄嬰兒的橡膠手鈴,火如歌答的不以為意。

「先別管這個,跟姐姐我說說那高富帥的事兒。」

「沒什麼可說的,你不是說要跟姐夫過二人世界把小寶交給我嘛?還不快去,小心姐夫削你!」說着,火如歌從身旁女人的手中抱過嬰兒,順便沖她吐了吐舌頭。

「他敢!」

「對對,他不敢,我姐夫人多好,那可是你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新世紀超級居家好姐夫,得了你還是快去吧,小寶交給我沒問題。二人世界比較重要!指不定能給我生個二寶玩玩!」

或許真是因為耽誤了很長時間也說不定,總而言之,女人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對着仍在睡夢中的小嬰兒輕聲念叨了幾句後走出了火如歌的視線。

起身將懷中的小寶放入搖籃,火如歌盯着那張粉嫩嫩肉嘟嘟能掐出水的麵糰兒般的小臉看了半晌,腦中卻幾次三番閃現出另一個人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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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過所有的方法,但她的魂體上似乎被什麼人施加了強勁的符咒。」望向站在窗邊的慕容珩,雲中闕解釋道。

「是她……」沉默半晌后,視線始終定格在窗外的慕容珩沉吟出聲。

「什麼她?」一時有些不解,雲中闕在反問一句后忽然張大眼眶,繼而皺起眉心沉聲開口:「如果真是那樣,那直接封鎖你的記憶不是更好?慕容珩,莫非是你觸怒了什麼人,所以才連累火如歌平白無故被人在靈魂上施加了咒印?」

聞言,慕容珩回身看向雲中闕,卻並沒有立即給出回應。

他承認雲中闕說的不無道理,可現在這種狀況下,讓他去回憶那些毫無頭緒的人和事,也只會讓現狀變得更加糟糕。

倘若事實當真如雲中闕猜測的那般,那他所得罪的可真是的大人物。

這樣想着的慕容珩不禁勾了勾唇角,儘管他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的神情,可心底的情緒卻一分分陰沉了下去。

現在,他倒更希望是有什麼人從中作梗……倘若那個施加咒印的人當真是火如歌自己,這才讓他為難。

心念所及,慕容珩閉上雙眼,腦海里只有火如歌一人的身影。

遠遠的看向慕容珩,雲中闕抿抿唇,隨即別開目光。

慕容珩的心情他很清楚,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因了同情而違背輪迴法則。咒印的說法當然是他臨時杜撰出來的,但也並不完全是謊言。火如歌輪迴九九八十一次,每一次都會流失一部分關於慕容珩的記憶,從七情到六欲,每一次都在地獄業火中蛻變……一直到現在。

與預期不同的是,烙印在她靈魂內的所有關於慕容珩的記憶已經在那九九八十一次的業火中燃燒殆盡,甚至連一點渣都不剩,對現在的她而言,慕容珩除了是個對她窮追猛打的高富帥外,根本什麼都不是,他的存在對她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可有可無。

看着慕容珩辦公室門口的方向,雲中闕微眯雙眸,無意識間由唇角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

這種時候還在替情敵操心,看來現在的火如歌說的也沒錯,他或許真的是太悠閑了。

太悠閑了……

這樣想着的雲中闕豁然站起身朝門口走去,在指尖觸及到門把之前,他的動作稍稍頓了頓,繼而回頭看向坐在辦公桌后的慕容珩開口道:「照現在的狀況來看,我想你知道自己應該做的事。」

像是沒有聽到雲中闕的聲音般,慕容珩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桌面上平攤開來的文件上,那神情看似專註,卻根本是空無一物。

只見他眉梢微動,目光雖然沒有抬起,心神卻早已經跟着雲中闕話飄飛了過去。

說完,雲中闕並沒有在這間辦公室內做更多停留。像是不打算在慕容珩身上耗費更多時間般,走的乾脆利落。

關門聲在耳邊響起,慕容珩仰面向後靠去,眼前是空空如也的天花板。

不能依靠從前的記憶,那他便從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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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孩的工作比想像中要繁重許多,按照火如歌自己的話來說,她是喜歡小寶沒錯,可這樣時時刻刻對着這個什麼都不會說只知道餓了哭尿了哭凡事都哭的奶娃娃,她除了崩潰也只能崩潰。

望着重新由地平線升起的太陽,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原來她又是一夜沒睡,小寶這小傢伙也折騰了一宿。

好容易熬到嬰兒睡着,她才總算有了那麼一點空閑的時間。望着逐漸佔據了大半房間的淡金色陽光她卻並沒有什麼睡意,起身走到窗邊朝樓下望去,慕容珩的面孔再次浮現在腦海。

她並不是個鐵石心腸,要說對他完全沒有任何感覺那只是自欺欺人。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足夠充分的理由說服自己去嘗試接受這個男人。

至少,這個男人接近她的理由本身就不靠譜。

這個世界上,竟會有人為了她一同忍受輪迴之苦還是九九八十一次,聽起來未免有些過於荒謬了。

這樣想着的火如歌突覺胸口發悶,頭腦發脹,體內像是有無數道忽冷忽熱的氣流在橫衝直撞,直叫她站地不穩。

暗呼一聲糟糕,她看向雙手掌心,緊接着神色一變,猛的沖向衛生間,盯着鏡子的雙眼瞬間瞪圓。

只見無數道鮮紅色的咒印正由她臉上緩緩浮現,忽明忽暗,驀地,就在此時,火如歌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嘔吐的感覺,幾乎與此同時,她只覺眼前一黑,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身體已經變得飄渺無比。

望向倒在地面上全無半點生氣的自己的身體,火如歌皺眉,目光落在那依舊在閃著暗芒的咒印上。視線觸及咒印的一瞬,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尖,勢不可擋,令她僵硬在原處。直至半晌後方才緩緩翕動起半透明的雙唇,從唇齒間流瀉出三個字:「慕……容……珩……」

……

心神一顫,原本在開會的慕容珩猛然起身走到窗邊,望着朝北的方向,神色一分分變得複雜起來。而就在他變得有些心神不寧時,不顧保安阻攔的雲中闕強行衝進了會議室。

像是回應了他心中生出的莫名不安般,雲中闕的臉色十分難看。

甚至連「散會」都沒有說就衝出了會議室,此時的慕容珩就好似一陣疾風,只一瞬就消失在不明所以的眾人視線中。

「她暫時沒事。」看着儀錶盤上正不斷走高的讀數,雲中闕沉聲開口,神色卻並不顯得輕鬆。

「暫時?」猛的一轉方向盤,慕容珩反問,語速不快,卻簡潔有力。

「慕容珩,你有沒有想過……」沒有回應他的問題,雲中闕偏開目光,隨之連同話題也一併轉移了過去。

「沒有。本王不惜陪她一起輪迴的目的只有一個,倘若不能和她在一起,不如搗毀那地府。」不待雲中闕說完便斬釘截鐵的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慕容珩稜角分明的俊臉上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表情,就連聲音里也沒有泄露半分情緒,可越是這樣,便令人越發覺得陰沉森冷。

視線在他緊握方向盤而變得白中帶青的骨節上掠過,雲中闕沒有再開口。現在,他只希望,一切不要太晚。

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的時候,火如歌第一眼看到的人正是慕容珩,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們想說的都太多,卻都不知道要從何說起。直到雲中闕的聲音響起,才稍稍打破了這一刻突如其來的沉默。

「你絕不能與這俱身體分開太長時間,否則,恐怕很難再……」說着,雲中闕突然頓住,只見他盯着火如歌身體上的紅色咒印皺起了眉峰,繼而看向她的神色猛然一變,脫口道:「如歌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咒印?!」

「這是我為了讓輪迴的自己能夠記得慕容珩而讓野狐施加的……」說着,盤腿漂浮在半空中的火如歌頓了頓,隨即皺眉問道:「看你的樣子,這咒印似乎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眉峰皺得更深了起來,雲中闕盯住那俱毫無生氣的身體,像是在思索什麼。短暫的沉默后,他沉吟出聲:「你是怎麼死的?」

「我死過那麼多次,你問哪一次?」眯起雙眼,火如歌對雲中闕突然提出的問題稍稍有些不解。

「你第一次穿越的時候。」

「爆炸,當時在處理一個挺棘手的案子,我和……」忽而頓住,火如歌原本停留在雲中闕身上的視線赫然轉向了慕容珩。「我……是被當時的搭檔謀殺了。」

突然回想起一切的火如歌突然間變得有些恍惚,她只覺耳邊有什麼聲音在不斷迴響,卻始終聽不清聲音的內容。

此時此刻,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已經將她的整顆心填滿,讓她再無暇去顧及眼前的兩人。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將爆炸前發生的一切全部回想起來,才終於意識到,原來她穿越並非沒有理由,所有的一切都因那個男人而起。

靈氣爆炸,足以撼動時空,她也正是因此而遇見慕容珩。

爆炸摧毀了她**的同時也在她的靈魂上施加了一道毒咒,這也正是雲中闕震驚的原因。

倘若她沒有動情,那麼這道毒咒永遠不會發生任何作用,就像從未存在過般。可現在,火如歌對慕容珩動了情,所有的一切都按照那個男人的計劃一步步發展着前進著。

現在回想起那個男人的容貌,火如歌勾勾唇,從眼角流瀉出無奈的光,像涼薄的秋風,稍縱即逝。

如果是他,那一切或許可以解釋的通。

心念所及,她站直身子,目光重新落到慕容珩身上,隨即聳聳肩勾唇一笑:「慕容珩,在那裏等我……如果數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我還沒到……」

「本王等你。」不待火如歌說完,慕容珩已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說着,他看向雲中闕,抿抿唇,卻最終只是沖他緩緩的點了點頭。

同樣,雲中闕以沉默回應了慕容珩,隨即抓過火如歌的手腕當即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內,慕容珩先是上前幾步將那具毫無生氣的身體抱到沙發上,隨即在那軟綿綿的身軀前蹲下身,仔細的端詳起那彷彿陷入沉睡中的容顏。

容顏上咒印未消,卻絲毫不影響他注視她的容貌。

清冽的眸光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中逐漸染上了一層柔和的痕迹,像潺潺不息的泉水,其上籠一點半透明的藹藹煙波。他為了她穿過重重時空而來,在改變了無數次的容貌之後終於觸及到她人生的軌跡,也終於懂得了那些他曾經很是不解,而在她口中卻又十分理所當然事。

可現在,他依然沒有足夠的守護她的能力。

他,很不甘。在經過了這一次次的轉世后,他的不甘也隨之一併疊加,幾乎要衝出他的五臟六腑。他懊惱,為什麼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雙拳漸漸捏緊,凝望着火如歌軀體的慕容珩劍眉緊蹙,幽黑的眸內似有烈火在燃燒。驀地,他突然湊到了那具身體跟前,在盯着那張緊閉着雙眼的容顏看了許久後起身步出了房間,他能為她做的,就是在那裏等她。

地府內,閻王爺正對着許久不見的火如歌皺眉頭,那一張黑臉上的褶子多的能夾死蒼蠅,好不壯觀。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好歹我也算是表現良好的高素質鬼魂!」眯起雙眼,火如歌盯着滿臉愁雲慘淡的閻王爺,義正言辭道。

「你不是才剛投胎沒多久,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擺動着雙手,閻王爺這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臉上的褶子數量頓時增加了一倍,更是讓人不忍直視。

「還不是因為這些鬼東西!」說着,火如歌指了指環繞在自己脖子上的猩紅色咒印,隨即湊近了閻王,壓低聲音問道:「你有辦法把這些東西去掉么?」

聽她這麼一說,原本還沒怎麼注意到那些咒印的閻王忽然瞪大了雙眼,在盯着咒印看了半晌後方才瓮聲瓮氣的答道:「要消除這咒印並不難,但你恐怕……」

「恐怕什麼?難道我不能再回到原來的身體里么?」

看着閻王那副默認的神情,火如歌稍稍朝後退了退,目光卻並沒有從他身上挪開。

「如歌,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扶住她的肩頭,雲中闕目光灼灼,像是要給她信心。可他越是這樣看着她就越讓她難以安心,她已經讓慕容珩等了太久,也讓雲中闕不計得失的跟隨在自己身邊太久,她,不能再這樣下去。

就在她看向雲中闕的神色出現一瞬間的恍惚時,他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不要顧忌我,無論如何,我都會守護你。」

「雲中闕,我不能這麼自私,有辦法固然是好事,但我也不會為了自己和慕容珩的事而始終不顧你的感受讓你一直……」

「蠢女人,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至少不要拒絕我。」

「總而言之,本殿先替你除去這咒印,剩下的,就由你們自己想辦法了。」閻王捻著鬍鬚打斷了兩人,與此同時,立即有兩個通判跟在他身後走上前來。

「本殿施法的過程中容不得半點疏忽,倘若稍有差池,別說是她的這條魂魄保不住,恐怕會連累到地府,金角烈雀,不要忘記你自己應該做的事。」說完,閻王並沒有再多做任何停留,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火如歌跟在他身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雲中闕的視線中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微蹙著的眉峰皺的更深了起來,他忽然十分在意閻王的話。

他應該做的事……

他已經將火如歌的魂魄送到了這裏,還有什麼是他應該做的事……驀地,就在此時,他淡金色眼眸豁然一亮,繼而望向方才火如歌消失的地方,神色在黑暗中一分分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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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狂妃太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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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等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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