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兄弟

106 兄弟

「什麼?!」捧著茶杯的手忽而擱淺在半空中,陸梟那雙宛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麼讓他震驚不已的東西般。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原本震驚的聲線里猛然滲透出一絲憤怒的情緒,陸梟額前青筋爆出,雙手狠狠的揪住了那傳信兵的衣領。粗壯手指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加之他臉上猙獰可怖的傷疤,看上去就像是食骨吸髓的惡鬼。

「龐,龐將軍的先遣隊……全,全軍覆沒……」在盛怒的陸梟面前,傳信兵面無人色的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

好,好一個慕容珩!

越是這般想着,盤踞在陸梟腦中胸中的怒火就越發的澎湃而不可收。

猛的一甩手將傳信兵狠狠摔在青磚地面上,幾乎與此同時,他從一旁羽林衛的腰間抽出長刀,只一刀便將那傳信兵送上了黃泉路。

「這人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非要你在寡人的養心殿內給他就地處決了么?」

獻血蔓延的盡頭前方忽然響起了新帝慕容齊的聲音,他面無表情的看着依舊沉浸在盛怒中的陸梟,在被鮮血浸染的屍身面前,甚至連眉都沒皺一下。彷彿那些根本不足以吸引他的興趣,能夠讓他感興趣的人只有陸梟一個。

聞言,陸梟猛然抬頭,就這麼提着刀朝他走了過去,只聽四周忽然齊齊響起了一陣金屬摩擦聲,緊接着,陸梟被包圍在一片雪亮銀光中。

左右掃視了一眼,他聳肩冷笑:「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負手背對着被羽林衛團團圍住的陸梟,慕容齊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方才那般狠絕毒辣的手段般,始終那麼安靜的站着,與往常看去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哐當」一聲脆響,陸梟丟掉手中染血的長刀,眯眼看向慕容齊的背影。

「要下雨了……」像是在回應陸梟的舉動般,慕容齊的目光掃向天空,說着一些令人找不到頭緒的話。

劍眉微皺,陸梟看向他的神色里浮現出一絲不解和困惑。

兩人之間的沉默持續了足有半個時辰之久,傳信兵身下的血液早已粘稠乾結,顏色也由耀眼的鮮紅色變成了刺目的黑紅色。屍體正在一分一秒中變得僵硬、蒼白,似乎在暗示着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暗示。

霍然轉身,慕容齊斜眸睨向陸梟,眼底矇著一層夕陽鮮紅的餘暉,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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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如歌恢復意識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雲中闕,而是慕容珩。

「沒死啊……真可惜。」漫不經心的眯起狹長的雙眸,慕容珩發出一聲低語。

「在沒親眼看到你死掉之前……本小姐……才不會那麼急……」長舒一口氣,火如歌轉轉眼珠,將視線從慕容珩身上抽離。

天空早已變成一種濃深的黑藍色,期間夾雜了一點星光,彷彿能看到一整片銀河。

「明天……又會是個晴天……」

「你倒是很肯定。」循着火如歌的視線向上看去,慕容珩語氣淡淡,聽不出什麼明顯的起伏。驀地,他忽而收回了目光,俯身在她臉上投射出一片輪廓柔和的黑影。

蹲坐在樹梢上,雲中闕遠遠的朝火如歌所在的方向看過去,眉峰緩緩皺起。

回想起那時慕容珩出現在他面前的模樣,他才第一次清楚的察覺到自己和他之間的差距。

直到那一刻之前,他都有些負氣的認為,他與慕容珩之間的差別不過是單純的「先來後到」,可現在,他卻發現他錯的離譜。

直到慕容珩出現之前,火如歌都沒有半分鬆懈,即使早已超出了凡人的極限,她依舊憑藉着精神力在苦苦支撐。然而,她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止於慕容珩的出現。

……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就不行!」

「因為你不是他……」

……

直到現在他都清楚的記得那時她給出的答案,倘若當時的他對她的答案還不是十分理解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可以完全的體會到那句「你不是他」中所包含的深層含義。

「離譜的蠢女人……」

從火如歌身上收回目光,雲中闕喃喃自語的透過層疊不休的樹葉向上看去。

明天,又是一個晴天。

清楚的聽到了雲中闕自言自語的細微聲響,火如歌輕笑起來。

「笑什麼?」眉心微蹙,慕容珩不解。

「沒什麼,慕容珩,做出這樣的選擇,你不後悔么?」說着坐起身,火如歌直視向慕容珩狹長的黑眸,儘管是在漆黑一片的星夜下,那兩顆黝黑的眼眸依舊青芒熠熠,像是在深海冰窟中浸透過的冰冷玉石,無論在何種環境中總能發出幽暗的微光。

「算了,我不打算問了。」不等慕容珩回答,火如歌先發制人阻斷了他。

聞言,慕容珩抿起薄唇,盯着她那沉浸在黑暗中的輪廓看了半晌,忽然生出一種想笑的衝動。

「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你不知道女人變心就像變天么?」

「現在領教了。」慕容珩言語淡淡,總也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沉默了半晌后,他開口:「倘若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專橫跋扈的靖王居然也會說這種底氣不足的泄氣話,慕容珩,是天太黑你荷爾蒙分泌過旺還是你轉性了?」說着,火如歌突然伸出雙手用力夾住他腦袋兩側,繼續道:「如果你想借這種混賬理由甩開本小姐,那我勸你還是別做這種白日夢了。那些陰兵有多恐怖你也親眼證實過了,就是衝上天庭,打下地獄,本小姐都會死纏着你,你自己看着辦吧!」

聽着火如歌的聲音,慕容珩眉心微皺的同時唇角也向上勾勒出了一個細小的弧度。

這女人……

果然還記得他曾經威脅過她的話……

該高興還是該悲哀呢……他可不打算在這種無聊事上費心費神。

短暫的沉默過後,先開口的人是慕容珩。

「荷爾蒙是什麼?」

「嗯?」

「你剛才說的,荷爾蒙分泌過旺,那是什麼?」

聽着他那聞所未聞的好奇寶寶般的聲音,火如歌突然有些窘。

「佛曰:不可說。」刻意在「不可說」三個字上加重了語調,火如歌理所當然的拒絕了回答。

倒不是她多麼有情趣,而是她根本就懶得給慕容珩這個古代雄性生物解釋這麼一個複雜的現代科技名詞。在她看來,這不僅是浪費時間更是白費功夫,如果讓她自己選,她寧願再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陰兵召喚。

這樣想着的火如歌輕吐一口氣,仰頭望天。而就在此時,一蓬溫熱的氣息赫然由她耳後聚攏而來。

「你今天總是在嘆氣。」慕容珩語調平平,既沒有邪肆,亦沒有狂妄,完全無法從中聽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只是那如遠海般深沉的聲線依然如故,迴響在耳畔卻又讓人有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因為某個只顧著自己逞能的混賬讓我很憤怒,也很失望。」幾乎不做任何停頓就這麼將慕容珩口中的話接了下去,火如歌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深黑蒼穹中的遙遙星河中,不曾有任何偏離和變化。

聞言,慕容珩並沒有開口反駁,他甚至完全沒有出聲,只是伸出雙臂將火如歌緊緊環繞其中,拚命的將她揉進自己懷中,與此同時也拚命的讓自己埋首於垂落在她頸后的長發里。

直到半晌后,火如歌才緩緩抬起雙手。

握住慕容珩擱置在自己肩頭上的手掌,她眼眶微張,心中猛然生出一絲驚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手指和掌心已不再如他那雙妖異的瞳仁般清冷,而是變得和自己一樣,有着身為一個人應該有的溫存。

那也是她從前所不曾擁有卻無限憧憬的溫度……

身體微微向後傾了傾,火如歌閉上雙眼。

有些事,怎麼開始的並不重要,重要的在於怎麼結束。

她一個時空異邦人在這裏做了這麼些個天怒人怨的事兒,恐怕,無論是天帝還是閻王都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

沒好日子過么……

這樣想着的火如歌忽然咧了咧嘴。

反正是鐵定沒有好日子過了,不如拖着慕容珩一起,反正一切罪惡的源頭都是他。

==

養心殿內,由羽林衛組成的包圍圈始終沒有向四周退散開去,反而不斷朝他收緊著縮小著,像是一隻扼住咽喉的緩緩施力的巨手,儘管速度並不快,卻能讓被困其中的人在精神上遭受巨大的打擊和壓力。尤其在那個人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現在,這隻鋼鐵巨手更能體現出其絕佳的功效。

而那個被困其中的人並不是別人,正是陸梟。

或許是因為久經沙場的緣故,面對慕容齊的臨時變卦他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震驚。在被困的第一時間他表現過驚訝,但緊接着,那種驚訝便如同稍縱即逝的閃電,甚至沒有讓慕容齊留下什麼印象。

盯住慕容齊,陸梟不禁生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他老謀深算幾十年,終究還是栽在了一個連龍椅都沒坐熱的皇帝手上。

或者,是載在了這對兄弟身上。

同樣直視向陸梟,慕容齊腦中卻想着慕容珩的那番話。而現在,他的那番話正在陸梟身上不斷應驗著。

「既然這是陛下做出的決定,那可否回答老夫這個將死之人一個問題?」與以往相比,儘管身處險境,陸梟卻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失措,相反,他泰然自若的令人不解。

並沒有在他身上花費更多的心思和目光,慕容齊只緩緩的蠕動了一下嘴唇,口中溢出一個簡潔卻冷厲的「殺」。

幾乎是與此同時,天啟大殿外赫然響起了震天的廝殺聲。

「殺!」像是全然不為殿外的衝殺聲所動般,慕容齊高聲喝令,緊接着,只聽一片前後不一的悶響劃破空氣,萬劍穿身的陸梟帶着滿臉的震驚,彷彿斷了線的破舊木偶般,以一種極為古怪的姿勢倒在血泊中,那雙染了鮮血的眼睛似乎帶着生前所有的不甘,一股腦兒的朝慕容齊所在的方向傾瀉而去,像是一種凌厲的詛咒,令人不寒而慄。

全然沒有將陸梟那雙陰厲可怖的眼睛放在心上,慕容齊從就近的羽林衛腰間抽出長刀,隨即旋身大吼:「迎敵!」

殿門大開的一瞬,慕容齊這才真正體會到慕容珩的擔憂。

一切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陸梟那個老狐狸從一開始就打算藉此機會吞併天啟國,從此將兩國並為一國。

若不是早有準備,恐怕現在那個踏上黃泉路的人就會是他慕容齊而不是陸梟。甚至連這皇帝的位置,都本應是慕容珩而不是他的。

長刀捅入迎面襲來的敵人腰腹,抽離時帶出一蓬灼熱的鮮血,碎紅綻開,濺濕了慕容齊的面龐和衣袍,令他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中仿若嗜血的狂魔,散發出攝人心魄的陰厲。新鮮的血液在灰白的地磚上不斷匯聚成河,彷彿還沾染著這些人活着時擁有的體溫和軍魂。至於那傾瀉一地破碎不堪的五臟六腑則更不必言說,無論立場如何,此時此刻廝殺在這皇宮內的士兵無一不是令人尊重的鐵血真男兒。

也只有在這一刻,慕容齊才真正體會到了慕容珩所言,而他卻並不十分理解的那些話。

許是因為天啟帝那令人出乎意料的奮勇,所有羽林衛及護**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活躍,僅僅兩個時辰,天啟軍就以極少的代價將陸梟極其黨羽盡皆肅清,歷史上稱之為「梟禍之亂」

直到第二日丑時才將所有屍體清點完畢,而就在不久后的卯時地磚上已然乾涸的黑色血跡已經刷洗完畢,看上去煥然一新,全然看不出半點廝殺過的痕迹。

養心殿硃紅色的鎏金大門敞開着,慕容齊站在門外,身上穿着的始終是那件沾染著鮮血的明黃色衣袍。

衣袍正中的龍首早已被深入其中的血液浸透,展現出一種觸目驚心的黑色。藉著黎明過後並不清晰的天色,顯出幾分蕭瑟。

像是陷入了沉思般,慕容齊並沒有聽到隨侍太監的話。

二哥,皇弟終於做到了。

將微顫的身體隱沒在昏暗的天幕之下,慕容齊雙拳收緊,指縫間有黑色的液體不斷溢出,是血。

溫熱的鮮血和掌心的疼痛並沒有讓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反而令他像是負氣般的不斷向內收力,似是要將這溫度這疼痛牢記於心,烙入骨血。

慕容齊握在掌中的正是龍神令,也是他假意聯手陸梟真心剷除西梁叛黨的最終底牌。

如今陸梟已死,其心腹也在這場爭奪戰中被連根拔除,今後的西梁,將會是鳳璇璣的天下……如是想着,慕容齊卻總也無法平靜下來,喉管內像是被什麼濃塊堵塞,令他呼吸不暢。

莫名的憂慮如海潮般翻卷而來,像是要將他沉溺。

一切都如慕容珩所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順其自然,太過順利,簡直就像是有什麼人在刻意順着自己的意思般,讓所有的環節都順理成章的發生,然後朝着預期中的方向向前發展。

莫非……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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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也有猜錯的時候。」仰起稜角分明的下顎,慕容珩眯著一雙狹長的鳳眸,語氣輕鬆的像是野在野外露營的探險愛好者,既像是在調侃火如歌,又像是在暗示着什麼。

「我說你就信?你慕容大狐狸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純潔可愛了?」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火如歌看着眼前不斷打着圈兒的幽藍色鬼火,那無憂無慮的神色與慕容珩不相上下。

就在此時,遽然有三道身影旋風般出現在兩人四周,緊接着便聽一連串金屬碰撞的「乒乓」聲響起。

短暫的冷兵相接后是長時間的沉寂,彷彿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般,靜的幾乎連一絲呼吸都聽不見。驀地,又是一片急促的「乒乓」聲響起,卻再次以更為迅疾的速度消失在聽覺範圍內。

包圍在慕容珩與火如歌四周的三道身影將保護圈收縮到最小,三人之間像是有着某種極為奇妙的默契,儘管並沒有進行什麼語言上或是肢體動作上的交流,卻總能夠在第一時間就將彼此獲取的信息準確無誤的傳遞給彼此,這三道身影的主人正是雲中闕和沐青山、沐秋水兄妹。

如果說雲中闕能憑藉其烈焰雀神的能力先於眾人感知到敵意和殺機的話,那沐氏兄妹依靠的便是其多年來追隨慕容珩左右的實戰經驗。

畢竟,除去那些別國的刺客之外,想要他這條命的人實在太多,倘若沒有這些人,恐怕慕容珩就算是有上百條上千條命也早晚得被那些圖謀不軌的人給抹殺了去。

從慕容齊被送往海上大國東番之時,他就已經知道了力量的重要性,也因此才有了現在人人對其敬而遠之的「暗部」。

在連續兩波奇襲失敗后,來人似乎放棄了暗殺行動般,直到天色漸漸有些蒙蒙亮的時候也沒有發動第三波攻擊。

由於濃雲蔽日的緣故,天色始終顯得有些昏沉。儘管能夠依稀看清身邊之人的五官,可這對於身在明處以守為主的慕容珩與火如歌二人來說卻極為被動。

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雲中闕的背影,火如歌只覺得有些奇怪,但具體奇怪在哪裏,她又說不清楚。

眼看着雲中闕的背影在自己眼前越發的清晰起來,那片蒙蔽在她心底久久不得消散的霧霾彷彿與之在同一時間內也逐漸變得明朗起來。

「慕容珩,敵人身在暗處,我們看不清,他們同樣看不清,既然如此,他們又是如何確定我們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呢?」火如歌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足夠在場的五人全部聽清。

聞言,慕容珩幾乎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用上,當即便給出了火如歌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答案:「內奸。」

像是在配合火如歌般,慕容珩將「內奸」兩個字說的十分清楚,尤其在這安靜的林間,他的聲音在眾人聽來更顯得格外清晰。

「本大爺怎麼可能會是內奸!內奸一定是他們!」雲中闕的大嗓門適時響起,像是全然忘記了他們此時所處的危險境地般。

「主子,我兄妹二人自小便加入了暗部赤組,身上還留有赤組紋身,絕對不可能是內奸!」一向沉默寡言的沐青山也加入了自證清白的行列,一時間,這三人之間爭得不可開交難解難分,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就在眾人就「內奸是誰」這一問題爭持不下時,赫然有支羽箭直衝慕容珩腦後而來,緊接着幾乎是與此同時,只見雲中闕身形一閃,頓時電射出去,一掌劈開了面前的樹榦。就在那藏身於樹冠中的刺客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下的樹榦早已斷作兩截,而他也在毫無防備的時候硬生生跌落了下去。

「堵住他的嘴,別讓他自殺。」邁著慢悠悠的步子走上前來,慕容珩那張堪比絕色的臉上掛着似有若無的笑意,在清晨微弱的天光下別有幾分仙韻。只是那雙幽黑的瞳仁正中有兩抹冷冽的鈷藍色光暈在飄忽閃爍,看上去像是地獄那端食骨吸髓的惡鬼,令人不自覺便要向後退。

刺客臉上用於蒙面的黑布被沐青山扯下,顯露出一張眾人從未見過的陌生的面孔。

「就派一個人來殺本王,你家主子倒是很有自信。」依舊維持着慢條斯理的語速,慕容珩就地在那名刺客面前坐下,臉上笑意不變,甚至不知從哪裏找出了一壺酒,索性就這麼對着那刺客自斟自飲起來。

「別緊張,本王對你家主子的身份沒有興趣,這天底下想要本王這顆項上人頭的人太多,多你家主子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你就給本王安心坐在這裏……」說着,慕容珩忽而頓住,就連手中的斟酒動作也擱淺在半空中,直至過了半晌后才將剛才沒有說完的話繼續了下去:「看風景。」

而就在他話音未落之時,一道古怪的人影終於在他面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挑挑眉,繼而笑眯了雙眼。

「世子殿下,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待那人影終於來到慕容珩面前時,眾人才在同一時間發現,原來由於天色陰沉的緣故,那道人影之所以看上去格外古怪,原因在於那根本就是兩道疊加在一起的身影。而除去鳳璇璣外的另一道身影的主人,則正是當時與其一同衝出馬車外的展風。

「屬下來遲,令主子受驚了!」一見到慕容珩,展風當即單膝跪地。

驀地,就在此時,被他五花大綁並堵住了嘴的鳳璇璣突然劇烈的掙扎了起來。那張原本溫潤如玉的面龐此時完全因為憤怒和震驚而變得無比扭曲起來,一雙淺褐色的眼睛幾乎要從臉上鼓出,本就蒼白如紙的膚色在陰沉的光線下更顯幾分猙獰和病態。

像是全然沒有看到鳳璇璣滿眼的怨毒和不甘般,慕容珩只略整稍稍生出了些褶子的衣袍,繼而狀似漫不經心的開口:「既然人都到齊了……展風,處理掉。」

說完,慕容珩一拉火如歌的手腕,像是刻意使她避免身後那令人不甚愉快的殺戮場面。而火如歌也十分配合的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

身後雖是血腥一片,可她卻並沒有聽到任何呻吟與嚎叫,鳳璇璣與那名陌生的刺客就在這片寂靜中永久化為塵土,一陣風,便能將其吹散。

這樣想着的火如歌下意識的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在慕容珩手背上捏出深深的印記。

鳳璇璣是死了,可好歹還留了個全屍,就算是客死異鄉似乎也沒有什麼損失。與他相比起來,自己似乎要不幸的多。沒有留下全屍不算,連靈魂也飄到這個混亂的時代。因為人品的關係么……

就在火如歌越想越覺得人生灰暗時,腦門忽然一痛,她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忽然在自己身前停下腳步的慕容珩身上。

「混蛋,幹嘛突然停下?!」

「如歌,跟本王講講你們的世界吧。」

聞言一怔,火如歌循着慕容珩那條牽住自己的手臂向上看去,不知是因為角度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此時此地,他的背影看上去突然顯得格外高大,格外寬闊,卻並不能讓人覺得安心,反而讓人感到一絲疲憊,一絲脆弱。

幻覺?

這當然是火如歌的第一反應。

只是這第一反應過後,她又忽然有些想要否認。

「不是早就跟你講過了?」

「那就再講一次。」說着,慕容珩迴轉視線,目光垂落在火如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眼中的倒影里除了她,便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回望向慕容珩,火如歌沒有再做推脫,就地坐了下來,並拍了拍身邊的草地……

==

直到鳳璇璣的死訊傳來,慕容齊這才將緊繃的心神緩緩放鬆下來。

結束了……

事實上,從先帝在位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對西梁國的野心有所察覺,只是他並沒有幸運到在這場角逐中留下性命,反而亡於親生兒子之手,不能不說是個莫大的悲哀。

鳳璇璣以友邦世子的身份到訪,無論對於西梁還是對於天啟而言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是一個兩國君主已經期盼了太久的機會。然而本以為早已將一切掌握於心的西梁皇帝卻忽略了那個始終不怎麼引人注目的鳳璇璣,與之相反,天啟先帝則是過分注意慕容珩,而忽略了外表看去總是謙和有禮的太子。

兩國之間的諸般禍端,皆由此而起。

也正應了最初慕容珩曾經對火如歌說過的那句話:「眼見的不一定為實。」

如是想着的慕容齊並沒有聽見隨侍太監的聲音,直至那名太監低喚了許久之後,他才略微蠕動了一下嘴唇。

「不必了,朕要在此處等皇兄回來。」

聽到「皇兄」二字,太監先是流露出一絲困惑,緊接着便換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不敢再多說。

皇城宮殿黑而濁的輪廓逐漸變得明朗起來,慕容齊右手指縫間的血跡早已乾結,凝聚於掌心正中的火辣疼痛也在不斷變得模糊起來。

微抬手臂,他盯住掌心一點,頓時有很多事從身體的四肢百骸直湧入腦海,最終在他腦內匯聚成慕容珩的容貌以及那一句始終不曾改變過的「皇兄」。

從豫州返京最快也要兩日,與慕容齊的急切形成了鮮明對比,此時的慕容珩顯得極為悠哉,一路上「招蜂引蝶」不亦樂乎,不是跟這艘船上的文人墨客對對詩,就是跟那艘畫舫上的土豪地主喝喝酒,任誰都看不出他一天前才在生死邊緣掙扎過。

「風騷。」眯眼盯着他的背影,面無表情的火如歌語氣淡定的做出了準確評價,就在此時,她突覺腳下一晃,緊接着整個人突然朝一旁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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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狂妃太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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