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對不起，真不熟

王剛整個人都傻掉了。

他雖然作為一名幹部，按照一般人的刻板印象里，可能是沒有什麼娛樂的。

但是，實際上這個年代的大多數基層幹部，和沒有下崗之前的普通工人，或者是其它的市民，業餘生活沒有太大差別，大多就是看看電視。

這也是為什麼那個時代的影視明星更為的「家喻戶曉」，不像是後來的時代，哪怕是有很多明星的人氣很高，但是除了她直接覆蓋的人群，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個人。

因此，如今電視上熱映的「辮子戲」王剛也看過不少，他當然也看過和珅和大人的表演，他也知道和大人的演員也叫「王剛」。

或許，若是他沒有在單位工作，哪怕是在個工廠裏面，他早就被叫做「和大人」了。

可是，不管業餘生活如何，在單位里的時候，大家還都是一副相對比較嚴肅的模樣。

再加上小孩子這種生物，本來就會按照身邊看過的東西給陌生的東西「賦予意義」。

如果自己的兒子真如眼前這個陳銳所說的一樣，高呼，「我爸是王剛！」

那眼前這個傢伙，問一句，「你的父親是和珅和大人么？」好像也很正常……

至於為什麼後來會流傳一些倫理哏。

這個事情就有些不可控了。

王剛作為一名幹部，他也曾經接觸過一些輿情工作。

輿論這種事情，本身就會莫名其妙的發酵，莫名其妙的爆發。

因為，控制輿情的最好辦法，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王剛覺得就是讓所有人都不能隨便說話，直接把一切可能發酵的因素全部消滅在萌芽狀態，那就是一切都好。

王剛腦補出了大概的邏輯鏈條之後，哪怕他的臉皮已經很厚了，他也不禁的臉色發紅。

若是一切真如同陳銳所說，如同自己所想，那自己興師動眾的來到三小，那就太丟臉了……

王剛作為一個幹部，他可太知道有時候上面忙忙的否定一個事情，反倒是代表着這件事情有一些可信度。

自己如今大張旗鼓的跑過來，怕不是會有很多人認為……

不！

不能這樣！

王剛怒了。

他覺得不能這樣，他要「洗白」自己。

只是，進行怎麼樣的後續操作才能夠洗白自己呢，他一時間也沒有太想到。

他的目光落在陳銳身上，這個年紀比自己孩子還要小的孩子，他在想，「這麼點的一個孩子，所有人都吹他是『天才』、『神童』，是不是真的有與眾不同的地方呢？」

他腦子裏在思考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有些猶豫要不要和陳銳暗示一下這個事情。

不過，這個時候張玉校長突然說道，「王幹部，我要不要再去找一些學校里的學生，你再了解一下情況？」

她的這一記補刀甚是精準。

雖說她說話的意思，好像是在幫王剛，但實際上還是要把王剛來了的這件事情影響力擴大，搞的人盡皆知。

基於之前的理論。

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個確切的人或者部門來「闢謠」，那他大概率是「真的」。

這就和許多街溜子互相罵街的時候，真的罵到了讓對方覺得侮辱的時候，會先着急動手是一個道理。

按照街溜子的邏輯就是，「我如果說的不是事實，你急什麼？」

王剛之前的表現就是急了，還是很急。

甚至，堪比只有在動畫片里才能看到的急急國王。

張玉校長剛才的提議，無異於給他急急國王的身份上釘上幾顆釘子。

只是，王剛也不好直接乾脆的拒絕張玉校長的「好心」。

大家要搞一些「利益交換」，才能夠徹底把這個事情搞定。

不過，張玉校長明顯不是自己想要什麼好處，而是想給眼前這個娃娃好處。

於是，王剛就問道，「小同學，叔叔有什麼能幫助你的么？」

陳銳雖然沒有主動調查過王天一的身世，但是王天一這些天為了證明自己的爸爸是王剛，他已經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雖說，他和不同的同學說的話都很碎片化，但是彙集到一起，還是能拼出全貌的。

陳銳大概知道了王剛工作的單位，負責的職能，以及許可權有多大。

確實是一個在小縣城裏算是「位高權重」、「明日之星」的任務，可是……有個小小的問題，那就是……陳銳不需要王剛能提供的任何資源。

所以，陳銳回答道，「王叔叔好，我可能並不是太希望您的幫助。至於學校內一些不太好的流言，我覺得可能再過個一兩周，可能自然而然就沒有熱度了。」

「還要兩三周！？」王剛眉毛的豎起來了。

現在這個流言不過是剛剛傳了一周出頭，他就已經受不了了，如果再流傳兩三周，那自己豈不是會瘋掉。

到時候，哪怕闢謠成功，大家都知道沒有這麼一回事，自己也會成為一個笑話。

因為，許多時候明明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是會津津樂道就是因為他們覺得這件事情有意思。

到時候，怕不是整個家屬大樓里，人家都會說，「你看人家隔壁老王，孩子都不是自己的，還養那麼開心！」

王剛想到這裏，都快要玉玉症了。

說實話，在二十一世紀初的這段時間，有心理問題的人可能不少，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很多人都覺得心理問題不算是問題，心理疾病不是疾病。

所謂的心理有問題，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吃的太飽了。

餓你兩頓什麼病都沒有了。

因此，到時候哪怕全單位，全縣城裏的所有單位都這麼說，王剛也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一旦他表現出來，大家就都會覺得他「沒氣量」，到時候說不定原本他還算光明的前途，都會因此受阻。

要知道，不管是什麼單位，想要向上爬位置都是有限的。

有時候可能不算是競爭對手的競爭對手，看到了有能夠攻擊你的可能，他們也會雷霆一般的出擊。

有時候，有些人突然如同彗星一樣倒台，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面。

所以，想要不出問題，就一定要「無懈可擊」。

可是，自己的兒子，親生的！

硬是給他無懈可擊的人生，挖出了一個缺口。

他有些開始焦急了起來，他想着怎麼能解決這件事情。

可是，在他的印象和概念里，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一個能夠將這件事情擺平的方法。

就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陳銳忽然和張玉校長說道，「姨姨，若是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這都上課了，就算是我也不能總是不上課，那樣會打消老師們的積極性，繼而影響其它學生的成績的。」

陳銳這邊說的確實是實話。

雖然說，大多數老師還不知道以後陳銳到底會怎麼樣，但是他們心中卻隱隱約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自己未來後半生最重要的資本，可能就是給陳銳當過老師。

雖然，只要是一個稍微明白一點學習是怎麼回事，是一個什麼東西。

那麼，他們就會知道，一名老師，大概率只能夠提升學生們的下限，也就是不要太差太差。

但是，想要提升他們的上限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上限有多高，就要看這個學生本身的上限了。

這是不能強求，也是一個看運氣的事情。

所以，有很多家長希望自己的孩子考第一，這既不現實，也不科學。

大多數的孩子本質上的天分也就那樣。

如果家長能夠知道自己的孩子天分在那裏，比如說，極限也就是班級第十名，那就是班級第十名好了，如果是班級第二十名，那就是班級第二十名就好了。

如果強行要求一個最高只能到十名的孩子要做到一百名，對於這些孩子們來說，這會讓他們壓力太大，從而自我崩潰的。

哪怕就是請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師，進行一對一的輔導。

本質上也不是提升了孩子的上限，而是拉高了他的下限。

用遠比同齡人更充裕的教育資源，強行把他拔高到了一個原本不屬於他的位置。

這樣或許對於別人來說不公平，但是這個世界不管是有再怎麼完善的規則，底色還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

雖然，被淘汰的人，不太可能真的活活餓死，但是被淘汰的人一定會過得很慘。

只不過，因為時代的不同，被淘汰的人群佔總人口的比例數量有些波動罷了。

就像是曾經當金牌教培的陳銳，他那個時候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一個將要被淘汰的人。

或許，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礦。

是一個在資源最豐富的時候，要求猛烈的燃燒自己，然後在燃燒快成為灰燼的時候，直接把他掃地出門。

再在他歲數大了的時候，有人拿一個小棍子過來戳一戳他，看看他有沒有剩餘的可利用價值。

那個時候不管是陳銳，還是許許多多的人，之所以能夠感受到「壓抑」，很大的一個原因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被淘汰的人越來越多。

就像是陳銳這種一個還不錯的大學畢業的學生，哪怕放在十年前，都有着光明的前途，但是他在十年後畢業，最好的出路之一就是教培。

而這個還算可以的出路，沒過多長時間，就被一拳錘扁了。

如果說網約車的司機師傅，就是現代的駱駝祥子的話。

那他這種靠流竄教書的人算作什麼呢？

當代的孔乙己么？

確實，他教給學生們的知識，本質和茴香豆的「茴」有幾種寫法差不多。

王剛看到陳銳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或許這個小孩子能有辦法。

只不過……

他不需要自己的幫忙，他也就不願意幫助自己。

既然是這樣的話……

王剛可是親自主動調查過陳銳的。

他說道，「我可以幫助你父親的印刷廠……」

王剛說到這裏沒有繼續說，他拉着長音，陳銳也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

王剛一咬牙一跺腳，他說道，「我能幫你父親再拿一筆貸款。」

陳銳聽到這裏，才停下了腳步，不過還沒有回頭。

王剛又是一狠心，他又說道，「還能讓你爸拿到的地翻倍，還不用多花錢，並且還是現在地塊東側的地。」

陳銳回想起了自己父親拿到的地塊，現在地塊東側的地，按照他記憶里的模樣，好像在自己小時候還不大的時候，就被拆遷安置，划入了「經濟開發區」中。

而且那塊地還是進入開發區的必經之路，因此好處還很多。

王剛的父親是個幹部，也很有能力，但是拿出來這塊地，基本上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陳銳這才轉過頭，他走了回來和王剛說道，「王叔叔，你什麼時候把合同和我把簽了，三小的流言就會在什麼時候消失。」

說完，陳銳就真的走了，這回走得更快，都不給王剛反應的時間。

沒錯，陳銳不相信王剛的任何承諾。

甚至，他連合同都不太信任。

因為……

他見過太多太多，口頭說了不算，合同也說了不算的事情。

但是不管如何，合同的靠譜程度，也比口頭承諾要好上不少。

陳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能確保好處就在自己手裏了。

王剛那邊不信陳銳能夠那麼的厲害，畢竟就算是把這全學校的嘴都縫上，他們也會用紙和筆傳遞八卦。

要是普通人那麼好引導，他還會這麼狼狽了？

可是，王剛也不知道自己能相信誰。

他心裏想着，「貸款翻倍就翻倍，提前催收不就行了。地塊的合同可以簽，但是審批文件可以後走，如果他做不到，再把地塊收回來就行了。」

王剛想好了就行動了起來。

他的能力還算很強，很快就把這些事情都搞妥當的。

等他次日見到陳銳的時候，陳銳和他說，沒問題，明天就不會有三小的學生繼續說「和大人的故事」了。

陳銳回去后，也沒有說不讓說「和大人的故事」。

他反倒是放出了一個新的故事，很爽很爆炸的故事。

很快，孩子們的興趣就轉移到了這個新故事上。

至於「和大人的故事」，「王天一有幾個父親」的話題。對不起，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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