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胡鬧，這樣的論述是不成立的。」

正坐在辦公室里與CARINTHIA辯論。

「CARINTHIA，你讓我想起了曾經有一位年長的朋友，他否定過自己的一種假設，和你這篇論文所說的如出一轍。」

論文中提到了一種載體，人類的血液和智商息息相關。比如，將現有的幾種血型進行改造得到一種名為S型的新血型，用於人與人之間的神經元的連接。再以世界上最強的大腦作為載體，就可以構成一個虛擬世界，這些進行血液改造過的人們在睡夢中就可以生活在這個完美的虛擬世界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說，CARINTHIA，我看出來了你的依據來自於親人之間的滴血認親。」

堅持戒煙已經一周的再次點起一隻雪茄。

「我給你看個東西吧，你不許給任何人看，包括最親的人。這世界上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好嗎？」

辦公室的牆上有兩幅巨大的人物肖像，但是並未標記他們的姓名。走到兩幅肖像的正中間，用手掌輕輕推動了中間的一小塊牆，隨之而來的就是齒輪轉動的聲響。一副肖像緩慢的向一邊移動，直到嵌入了牆壁的保險箱完完全全出現在眼前。輸入了密碼，這是一個老式的保險箱，按壓式的解鎖方式老早就已經被淘汰。

「你看，這裏有一本論文，你拿回家好好的看看吧。」

CARINTHIA接過已經幾乎被歲月腐蝕殆盡的一打紙張，全是手寫的稿子。

「百年孤獨計劃以及血立方實驗？」

吸了一口雪茄，他忘記了拉開窗戶，又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辦公室內已經煙霧繚繞。

「老師，這是誰寫的？」

CARINTHIA手中的純手寫實驗報告顯然不屬於這個時代。

「你知道這份報告有提及一種名為幻象樂園的試劑嗎？」

一周的好天氣也在今天徹底終結，倫敦迎來了入春之前最冷的寒潮。的臉瞬間就被窗外的風凍到僵硬，他潦潦草草吞雲吐霧了幾口就掐滅了未燃盡的雪茄。

「你肯定也不知道這份報告是世界上僅存的一份，有且只有我知道的，如今，你也看到了。所以，你一定要替老師保密。」

CARINTHIA手握著這一份曾經差點提名諾貝爾獎的科學著作的原稿，她顯然是不知道其份量。

「知道我為什麼會告訴你嗎？有的時候，人堅守一個秘密太久了，會很痛苦的。你是最善良的女孩，一定能分辨是非，有些事情的原罪就在人類自己本身。」

即使關上了窗，還在窗前站着，他目送著樓下即將走出校門的CARINTHIA。剛才的決定是否正確，但是總得有人替自己繼續的堅守這個秘密，她一定是最適合的人選。

遠處的高樓，正有一個人拿着高倍望遠鏡觀察著目標剛才發生的一舉一動。

「媽媽，我今天收到了導師的禮物。」

坐在前往唐人街的地鐵的車廂里，CARINTHIA緊握着手提包。

「最近我們就用短訊聯繫吧，我嗓子不太舒服，可能是感冒了。」

短訊發出后，媽媽噓寒問暖的回復又是長篇大論。CARINTHIA無心閱讀，但是此時此刻的她非常渴望與人說說話，所以她沒有回家，而是向著相反的方向乘車。臨近春節，唐人街四處都掛滿了燈籠，張燈結綵的節日氣氛與中國相差無幾。走出LEICESTERSQUARE地鐵站，

這裏是全倫敦人流最集中的幾個路段之一，跟隨着路牌的指示沿街道走，CARTINTHIA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個的中式牌匾，精美的書法體標寫着國泰民安四個大字。當然了，她是蘇格蘭人，看不懂中文。

她拿出手機四處拍照，倫敦這麼大的唐人街也是世界上其它的城市不多見的，一切東方的元素對於她來講都是新鮮的玩意。她詢問的第一個路人，問了哪家燒鴨最好吃，就得到了準確的答覆。於是，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家店。

「你好，這裏有一個叫做阿橋的男孩子嗎？」

就算髮音不太標準，QIAO還是被久經磨練的服務生聽了出來。

「他今天不在這裏做工，沒有來呢，不好意思。」

CARINTHIA從包里拿出一張紙幣，她仔細閱讀著菜單。

「給我一份燒鴨吧，打包帶走。」

包里裝着老師給的試驗報告，用膠袋打包好的燒鴨飯就只能拎在手上了。

「剛剛那個女孩是誰？」

經理詢問著服務生，因為這是頭一次有人找江大橋。作為人販子賣到英國來的籌碼，他們的一舉一動也時刻被監視着。可是，暗地裏的那一雙眼睛就自從CARINTHIA走進唐人街時就再也沒從從她身上離開過。

「江大橋，你在家嗎？」

塑料打包盒裏的燒鴨飯已經涼透，但是江大橋並不在房間里。CARINTHIA只能去到樓下的廚房裏把燒鴨飯放進冰櫃里保存起來，只不過冰櫃里的溫度可能還要略高於室外溫度。今天是自己近來走路步數最多的一天，CARINTHIA活動了一下前些天受傷的那一隻手臂，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她坐到了書桌前，筆記本電腦里有着好多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於推特上一名叫做JASON的網友。兩人的話題也全是有關於科學論文的討論，自從得知JASON同樣對生物學感興趣后，CARINTHIA每天都會和JASON聊上一陣。

「JASON，你上次告訴我的猜想是很奇妙的，可是那樣真的是沒有違背人道主義的嗎？為了節約資源，讓世界上半數的人周期性入眠，過段時間再反之讓另一半的人實行同樣的步驟。」

CARINTHIA很快就收到了秒回的消息。

「DEARCARINTHIA，我們自從你進入國王學院時候起就開始討論這個問題，你反過來想，這樣是否能大量的減少資源的消耗，從而讓人類存在於地球上更久一些。」

在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反覆斟酌，還是按下了回車鍵。

「LETITGO，順其自然最好。」

忽然想起了給自己的秘密實驗報告，CARINTHIA從背包里拿出並捧在了手上。封面上清晰可見的作者署名，MIRO。

「JASON，感謝你的回信，之後我們再聊吧。」

CARINTHIA合上筆記本電腦，將枱燈點亮，她打算用整晚的時間將實驗報告一口氣讀完。夜晚的泰晤士河畔如同靜止的畫面般安靜，只是偶爾會有馬路上的醉漢大聲的叫喚，以及居民們打開窗對街回應國際問候語。

深夜十二點，江大橋終於回到了家裏，他全身上下滿是油漬，第一時間到了廚房就打開冰箱找冷飲。放在第一排架子上的那一盒燒鴨飯很顯眼，他想，說不定是室友帶回來當作第二天的中飯。可樂一瓶都不剩了，摸了摸口袋，還是第二天去郊區的廠家買，會便宜很多。

「江大橋，你讓一下。」

這身後的口音很容易辨認，因為移民來英國的印度人民一張口全世界都會認出。ALI是個送貨司機，與二橋在唐人街的同一家超市打工。他拿走了放在一層的燒鴨飯，江大橋覺得奇怪，這是頭一次看到ALI吃咖喱以外的食物。

「喂，你等下。」

ALI似乎是餓到前胸貼後背，還沒等加熱，就大口大口的把燒鴨飯往嘴裏塞。

「唉，慢用。」

江大橋沒有找到可以喝的可樂，就只能掃興的回房間去找換洗的衣服。干體力活的男人大多數會洗漱的特別快，江大橋也不例外，不到兩分鐘，他就已經躺在床上擦頭髮了。江大橋的業餘生活基本上為零，當然，他也沒有時間和多餘的力氣去享受人生。從床底的紙箱裏摸到了一包廉價薯片，這就算是今天晚上的一些慰藉了。

「CARINTHIA在幹什麼呢？」

放下手中的薯片，他來到了CARINTHIA的房間門口，伸出準備要敲門的手，又立刻收回。

「還是算了吧。」

江大橋小聲自言自語，他想不出任何一個敲門拜訪的理由，畢竟自己連一瓶可樂都不剩了。整棟房子的走廊過道在不開燈時基本是漆黑一片，任何人站在其中都看不清輪廓和動作，空氣中能聽見的只有小聲的嘆息。

吃完燒鴨飯的ALI一頭栽倒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

NERO從唐人街的夜店裏醉醺醺的走出來，他剛才和幾個華人富家子弟打賭，在新的一年成功達成百人斬的成就。每個人都不信他可以做到，於是以一百萬英鎊的現金作為賭注。已經喝醉的NERO更加猖狂了，他表達着自己不僅要贏錢，還要找機會去泡首相的女兒。手持美國的威士忌酒瓶，經過他身邊的英國人皆嗤之以鼻。

司機看到了爛醉如泥的NERO踉踉蹌蹌的朝着車的方向走來，立馬上前接住了他。

「少爺，你怎麼又醉了？身上的東西可沒少吧？」

只要沾酒，爸媽的囑咐就全部拋到腦後。NERO傻笑着繼續往嘴裏喂酒，司機連忙拿開酒瓶，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高馬大的NERO拽進車裏。在倫敦給賓利精洗一次需要上百英鎊，這些年清洗嘔吐物的錢已經足夠供一個孩子上完一次大學了。兒子的所作所為基本上是MARTIN平時作風的反義詞，在世人眼中，MARTIN不僅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更是一名慈善家。由他資助的孩子是數不勝數，數個兒童基金會都是以MARTIN的名字命名。

「送我去澳門人新開的賭場，我新充值的會員卡還沒用完呢。」

司機搖頭，他沒有聽從躺在後座的NERO的醉話，繼續往家裏的方向開去。到了碎片大廈的一樓，保安聯合前台的工作人員一同用輪椅把NERO扛到了家門口，接下來的管家就遭殃了，他必須確保第二天早上醒來，少爺是穿着乾淨的睡衣舒適的躺在床上。

對於醉倒的NERO，身為親姐的SOPHIA是基本上不管不問。只是有一次他趴倒在了書房裏堆放的書籍上，才招來了一頓打。

「少爺，少爺，你的東西我全部都整理好了。」

只能含糊的聽到管家的隻言片語，睜開眼睛整個世界都在打轉。

「我....我知道了。」

僅靠最後一絲意識，NERO艱難的從嘴裏吐出幾個字。管家關好了他的房門，自己也回卧室休息去了。MARTIN坐在客廳，半夢半醒的他還能聽見電視新聞的聲音，每日要聞里正在分析著莫名其妙的夢遊症事件。已經不是第一起有市民在睡夢的狀態下走上了大街造成了交通事故，但警方調查無果，只能定義成由於精神緊張導致的非病理性夢遊。

凌晨六點，管家從房間里出來時，手上握著一張票。

「老爺，醒了嗎，這是少爺讓我轉交給你的。」

睡眼朦朧，清晨的天依舊一片漆黑。

「唉....拍賣會這樣的場合我以後都不會再去了，讓SOPHIA陪他去就行了。」

管家答應了一聲就準備去頂樓取早餐了。

「等，你等等，這次拍賣會的邀請名單你有嗎？」

已經走到電梯口的管家被MARTIN叫住，他想了想，還是揮手讓管家去了。自從過上了半退休狀態的生活，也順理成章的不應該再關心市場價值的浮動了。

「真的該退休了。」

MARTIN自嘲，金錢對於他來講早就成為了一個只會浮動的無趣數字，就算一落千丈心裏也不痛不癢。他拿出一塊懷錶，習慣性用衣袖抹了抹表面，表蓋里鑲著一張兩寸合影，是年輕的自己和妻子，懷中抱着剛滿一歲的SOPHIA。

「老爺，這是找你的電話。」

管家左手端著托盤，右手拿着座機。

「誰啊？」

這是近半年來第一次有人致電找到MARTIN，還能知道他已經旅行歸來，這一定是個很熟悉自己的人了。電話放到嘴角，話音剛出，MARTIN就笑了起來，是那種毫無防備的笑容。通話時間也不過短短一分鐘，掛了電話，他穿上了風衣，連早飯都顧不得吃就往門外走。

「老爺，老爺！我取了限定的金槍魚刺身，真的不在家裏吃早餐了嗎？」

這句大聲的詢問還沒傳到MARTIN耳朵里，就被急促關上的電梯門給隔絕在外。他沒有招呼司機送自己，而是隨意攔了一輛計程車就上路了。穿梭在道路狹窄的倫敦東二區，MARTIN的心裏似乎早就落座在了金絲雀碼頭的湖畔。

「哈哈哈哈哈哈哈，FELIX！」

一個穿着制服的男人正坐在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前喝咖啡，窗外是高樓如林的歐洲最大金融中心CANARYWHARF。

「WTF，你這坨SHIT。」

FELIX故意看向MARTIN走來的方向，調侃到。

「首富，你的幻影呢？司機呢？不應該跟在你的身後嗎？哈哈哈哈」

滿口髒話的毛病愣是幾十年都沒改掉，FELIX在前一天剛從格拉斯哥警局調回倫敦的警局，時光如梭，自MARTIN結婚，已經過去了快三十年。

「怎麼樣，之後就可以經常性的見面了，開心嗎？你還是老樣子，一點肉沒長。」

FELIX挺著自己的大肚子，如果他稍不留神，肚子那一塊的制服扣子就很可能會崩開。

「我也沒想到自己為什麼到了蘇格蘭還能持續的長肉。」

好不容易端坐在飯桌前，MARTIN又笑的四仰八叉。

「哈哈哈哈哈，行了，你找我什麼事情？」

服務生把另一杯咖啡端上了桌，放到了MARTIN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你戒酒了嗎？」

對於不喝酒這件事，實在是出乎了MARTIN的意料，當年的酒鬼現在居然喝着熱卡布奇諾。

「我早就煙酒不沾啦，好了，說正事。」

FELIX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我這次回到倫敦為的是一個案子，這個案子牽扯到的最近所有匪夷所思的事件，你要去拍賣會嗎？」

MARTIN接過一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了各種名詞。

「這是我得到的一些線索，初步推斷，就是拍賣會的東家掌握了一項已經消失的技術，這項技術是反人類的。」

向來對文字不感冒的MARTIN放下了筆記本，他示意讓FELIX繼續描述下去。

「他們通過說服那些名畫的作者，再以巨額的價格賣給出價最高的商家。不過，這些商家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賭場的經營者，也就是說，從開始到結束，這些賣出的錢都不會出現在紙面的賬上。」

MARTIN兩手一攤，深表無奈的樣子。

「這不是最常規的操作嗎？洗錢咯。」

咖啡微涼，對面高樓的鏡子反射從雲層中透出的光，FELIX拿手剛好能夠擋住，在額頭前形成一小塊陰影。

「這不是常規操作，那些錢去哪裏了，那樣數額的錢如果用來做一件事情，足夠發動一場戰爭。但是卻平白無故的消失掉了，唐人街的小販洗個百十來萬，你看我會不會這麼緊張。如果說那項技術和這些錢息息相關，問題就十分的嚴峻了。」

說罷，FELIX從桌旁站起身。

「好了，老同學，我們今天就到這裏吧，之後有空來警局找我。」

原本以為這次的老友相見能有個七分醉意，MARTIN稍顯失落。

「遵命，FELIX警長。」

目送FELIX走出酒店的大門，坐上警車時還是會習慣性的對着自己揮手告別。MARTIN的目光轉移到了出口右側的一扇巨大木門，宴會廳的抬頭已經被拆下，現在是已經荒廢成了一個堆放雜物的場所。空氣凈化機也不能完全讓門縫裏的風散去木頭腐蝕的味道，二十多年前，這個寬敞的雜物間曾經是自己舉辦婚禮的地方，只不過FELIX沒有到場，是唯一缺席的親朋好友。如今，當他再次出現在這裏時，也沒有辦法彌補最重要的伴郎缺失的遺憾。

「先生，你預訂的酒還需要端上來嗎？」

服務生站在MARTIN身邊小聲的詢問，見只剩他一人獨坐在桌旁。

「不用了，那幾杯教父就留給其它桌的客人吧，算我請的。」

SOPHIA反覆撥打着MARTIN的電話，居然一直處於忙線的狀態。坐在圖書館的角落，面前隨意放着幾本剛從書架上拿下來的讀物。圖書館的暖氣是學校所有室內設施里開的最足的，學生經常會累了就躺在獨立的隔間里打盹。看了一上午的書，SOPHIA心煩意亂，她決定去休息室買一杯咖啡。

「我需要一杯熱的拿鐵。」

正當她拿出一張紙幣，吧枱的小伙很熱情的對她回應。

「不用，你昨天才在這裏辦的會員，卡里還剩很多錢呢。」

雖說只是一張無足輕重的咖啡廳會員卡，但這樣的惡作劇已經觸犯到了SOPHIA的底線。

「抱歉，我昨天沒有來圖書館，更沒有辦會員卡。請問是誰給我辦的？」

服務生小伙撓撓頭。

「這....我不知道，我昨天也不在這裏。」

SOPHIA氣的放下紙幣轉頭就走。

「喂！女士，你的錢....還有你的咖啡！」

對於普通人來講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可以算作日常生活里的小幸運。但是SOPHIA的字典里一切事情必須有因有果，爸爸從來不會不接自己的電話，更不會收到什麼莫名其妙的會員卡當作是禮物。正當她準備回去書架旁邊，自己的電話終於響了。

「姐，晚上六點告訴我坐標，我會準時接你。」

本來的一點點小期待在接通電話的一瞬間就化作泡影。

「圖書館。」

她只說了三個字就掛了電話，失望透頂的一天也沒有太大興緻去盛裝出席拍賣會了，SOPHIA仔細瞧了瞧手機屏幕上自己的正臉，就退出了鏡面模式。確實是能感覺到有人在看着她，時時刻刻都在觀望着她，通過攝像頭，望遠鏡，偷窺她的一舉一動。

藉著霧氣，SOPHIA用指尖在圖書館玻璃窗上輕輕寫下幾個單詞，FXXKMY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