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JASON，上一次我在老K家裏發現了這一枚彈殼，我沒有交給局裏。」

龔欣怡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枚口徑遠大於常規尺寸的彈殼，她戴着橡膠手套，小心翼翼的放到JASON眼前。

「你看，這就是沙漠之鷹的彈殼。」

眼前這枚彈殼的大小，很難想像被它擊中還能活下來的可能性。

「如果胖子那天沒有穿防彈衣，一定會死。」

JASON伸過手去想要觸摸，被龔欣怡打回。

「哇，也就是說，兇手是老K？」

龔欣怡搖頭，她把子彈放回自封袋裏。

「不能這樣判斷，一切都太過順理成章了。誰會在家裏放置那麼明顯的暗示，我覺得就是故意為了某天被人發現的。這把槍的資料胖子之前也查到了，只不過....」

龔欣怡語調漸微。

「我再多做確認。」

JASON用右手遞給了龔欣怡削好的蘋果，是護士特別挑選的進口貨。

「你別急，吃口水果吧，壓壓驚。我認為之前張會計的案子不對勁，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我建議你再自己悄悄查一查。只不過張會計好像是個孤兒，她的房子已經在拍賣了。」

目送龔欣怡離開以後，JASON在老K遞來的紙條背面寫上了幾行字。

「老K，你是怎麼知道張會計的事情的？包括龔欣怡，你認識她嗎？」

紙條墊在被子上，太軟，好幾次筆尖把紙張戳破。剛想要叫護士過來，護士就敲門了。

「劉總，又是一張給你的紙條。」

紙條上的還是老K的字跡。

「JASON，我在很多年前也是一名警察，只不過我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就主動離開的警局。就算大家認為不是我的錯，但是我失去的東西永遠都回不來了。龔欣怡就是我當時最好的哥們的徒弟，我自從去了英國之後已經十年多年沒有回來了。我不敢面對很多人，不敢和別人提起過去。」

JASON的手機響起，是小蓮打來的電話。

「叔叔，我的爺爺走了。」

左臂拉扯的劇痛也沒有成功阻止從床上站起的JASON。

「什麼？你說清楚。」

小蓮語氣平和的重複了一遍。

「爺爺走了，他只留下了一張紙。」

坐在客廳地磚的小蓮，將頭深埋在膝蓋中間，身邊是爺爺寫下的那一頁紙。

「孫女啊，爺爺走了，有些事情爺爺沒有告訴你，想等你長大了之後再告訴你。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吧，你如果找到了更好的人家，爺爺是希望你開心的。那次爺爺其實早早就在遊樂園裏看到你了，卻從來沒有見過你那樣開心的樣子。爺爺就跟在你們的後面，你們離開遊樂園后，爺爺還打車跟着你們。但是爺爺不忍心打擾你，也不想搶走你的快樂。可爺爺是個有罪的人，爺爺的罪過是沒有辦法被洗清的，希望你在新的家庭里過的很開心，每天都能夠笑咪咪的。爺爺走了，永遠愛你。」

紙張下壓着一張房產證和一張銀行卡，陳蓮的名字上有被水浸濕的痕迹。

一夜之間，JASON身邊的一個人親眼見證了人類最原始的道別方式。另一個人則說出了自己多年以來藏着的秘密，這都好比鈍刀子割肉，相較與科技發達的時代利刃，原始而血肉模糊的方式喚起了人心中早已忘卻的疼痛。

七位身着白大褂的科學家站在屏障外觀望，

小女孩戴着的高壓電子頭箍已經達到了臨界狀態。隨時都有可能產生致命的腦波電流。可實驗沒有退路，只能繼續。

「小蓮，你在哪，我去接你。」

JASON又小聲對着話筒說了句。

「小蓮，對不起。」

下了計程車，遠遠就能看見坐在垃圾箱旁邊的小蓮。她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校服，書包放在身旁。JASON走了過去，他能勉強用右臂環繞住小蓮的身體，掛在胸前的左臂還會因為擠壓傳來鑽心的痛感。

「叔叔，你能送我去上學嗎？」

JASON盡量迴避著小蓮的目光，側過臉貼著小蓮的額頭，眼淚也順着她的發梢悄悄淌下。他受傷的手臂忘卻了疼痛，只想把小蓮抱的更緊些。

「JASON，醫生又打電話給我，說你大半夜跑出去了。」

龔欣怡發來消息。

「他們都瞞着你，刺傷你的匕首上有神經性的毒藥。是很危險的，你不要到處跑了好嗎？」

JASON牽着小蓮的手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嗯，我處理點事情就回。」

走過了曾經小蓮與爺爺走過無數次的上學路，小蓮一言不發，如往日般平靜。

「你在這裏上學嗎？」

小蓮點頭。

「馬路對面這所高中....我有幾個朋友曾經是裏面的學生。嗯，曾經的朋友吧」

上課鈴聲響起，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老師沒有和小蓮單獨談話，同學們也都在認真聽講，小蓮翻開了桌上滿是灰塵的課本。

「喂，小衛，來接我吧，我在一所學校門口呢。」

JASON隔街觀望着小學對面的高中，這是青銅五小強其中四人的母校。只有自己和雅典娜在另一所，這裏也是幾個人共同回憶的地點。門口的奶茶店，推車小攤販，書店，幾乎全都有幾個人留下的蹤影，往事歷歷在目。JASON許多年未來過，終究還是被別人牽引到了這裏。

「老闆，你為什麼不找個司機呢？」

JASON喝着手中廉價珍珠奶茶。

「我喜歡自己開車，不喜歡別人跟着我。這奶茶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喝啊，你嘗嘗？」

奶茶被遞到嚴衛嘴邊，濃烈的奶精味從吸管溢出。

「別了吧，老闆。我不喜歡甜的。」

回到醫院，龔欣怡正在病房門口候着。

「劉老闆，可算等來您大駕了。」

JASON躺回床上，還沒等他調整成舒服的姿勢，龔欣怡就拿出手機。她打開相冊把這兩天在警局裏拍到的照片一一展示給JASON看。

「這些照片就是我覺得不對勁的源頭，這是檔案室的資料，有關於現場的鑒定結果在調查過程中應該就被人修改過。當時現場的血跡照片和血液的鑒定統統和我去的時候不同。相機拍出來的畫面能用軟件調整，但是有些物質本來的顏色是絕對無法改變的。畢竟犯罪現場在案發之前不會有人做綠幕和特效。我看到的血跡不是正常的顏色，這和案發時間也沒有關係。」

JASON拿出一旁上衣口袋裏的迷你手電筒。

「我之前去她家門口，就是遇見你的那一次。她的門上有手印，正常人不會留下那樣的手印。」

手電筒被調整到了紫光燈模式。

「這就是我為什麼知道的原因。」

龔欣怡拿過手電筒，她一眼就看出這款手電筒是刑警查案時專用的那種。

「你怎麼會有這個？你用來幹什麼的？」

JASON讓龔欣怡把手電筒對準自己。

「你看，牆上有影子吧。那我告訴你，我可沒有開玩笑，在幾個月前我收到了莫名其妙的位置短訊。我的影子不見了，就是說那個時候我在光照下，是沒有影子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哪一天我的影子又回來了。」

龔欣怡無法理解JASON講的故事，她以為他玄幻小說看的太多。JASON手中的迷你手電筒，假若是網購，誰會特意買這一款。

「手電筒能借我幾天嗎？」

JASON閉上眼睛，假裝將要睡去。

「警察大人，你想要，我怎麼敢不給呢。」

龔欣怡走到門口的時候，和JASON小聲道別。

「好好休息。」

回到局裏，胖子剛好打印完成了這些年張會計用自己的手機發出的所有信息和撥打的電話號碼。堆積成山的紙張，這又是大海撈針一般的工作量。

「老龔，我很機智。我去外面打印店打的。」

胖子在龔欣怡的耳邊悄悄說。

「你確定要重新自己查？上面都結案了，這要是被你的師父發現了....」

龔欣怡揪住了胖子的耳朵。

「你是豬嗎？知道要偷偷的，你還把這些帶來局裏。」

兩個人趁著同事們都不在的午飯時間，把打印紙張全部裝進了龔欣怡準備好的塑料密封袋裏。假裝若無其事的下樓，穿過大廳，向路過的同事點頭問好。來到車邊，滿滿兩大袋塞進了後備箱。

這一切都被馬路對面的中式快餐店裏拿着手機的人給記錄了下來。

「胖子，你晚上有空沒？陪我去幾個地方。」

龔欣怡很知趣的拿出手機中的付款碼給胖子刷了兩葷一素的工作餐。

「謝謝您嘞！一切聽您安排。」

整個下午龔欣怡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她時時刻刻都覺得有人在偷看着自己。最近領導沒有派給任務，就連處理街坊矛盾，婚姻糾紛的破事都沒有。終於是到了下班時間，龔欣怡換好了便裝到了胖子的車上。

「我們去張會計的家裏。之前的案發現場已經被破壞，那我們就在案發現場外試着找線索。你之前和我一起在現場的時候一直勸我查完了趕緊走，我遺漏了好多細節。」

手機的來信鈴聲響起，是JASON。

「小龔，我忘了告訴你，也許有線索在門上。」

龔欣怡催促胖子開快點，她迫不及待想要查個究竟。正趕上下班的高峰期，倆人在車流中龜速移動，眼看天就要黑透了。足足堵了一個小時，終於是到了張會計家樓下。電梯里恰巧碰見了房屋中介，正在忽悠着前來看房的夫妻，說這套房子的風水好到給戶主帶來滾滾財源。胖子忍不住笑了，龔欣怡在身邊悄悄的掐了他一下。

十三樓，龔欣怡開始觀察四周的一切，監控，門，以及牆上可能存在的痕迹。她掏出了JASON的迷你手電筒，調整到紫光燈的模式。門上的貓眼處，兩個碩大的手印。

「不對，正常人不會這樣敲門，而且這明顯是一個人的左右手。他當時一定撐著門，而且很用力。」

在門縫處，龔欣怡看到了一絲絲風乾硬化的深色殘留物。她小心翼翼的拿着鑷子夾起來放到了自封袋裏，順着牆壁依稀可見幾處掌印，一直延伸到走道盡頭的安全出口。龔欣怡跺了跺腳，感應燈亮了起來，她有留意到這一層的感應燈很明顯的要比其它樓層亮，像是最近不久才換上的。手印順着安全走道一路向下，龔欣怡的心中有答案了。

「胖子，我當時的直覺沒有錯。」

胖子在一旁沉默，他欲言又止。

「胖子，我需要一台指紋採集儀。」

胖子開口了，憂心忡忡的語氣。

「老龔，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儀器又需要上面的批准，我們上哪兒弄啊。」

龔欣怡背對着胖子，十五秒的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我再說一遍，如果你不想和我繼續管這個事，就退出，我可以理解，當然也不會責怪你。」

這個世界有的時候會因為蛛絲馬跡而顯得很臟，讓原本純白無暇的真實被看不見的黑洞掏空。人類很渺小，生命對於宇宙如同草芥，違背了能量守恆的存在都會被轉化成合理的事實。是否該學會逆來順受？還是永遠堅持自己的那一套，真理永遠大於一切。

「送我回家吧，我累了。」

胖子明白，眼前這個女孩，本該找個男朋友如膠似漆，每天和閨蜜們逛街購物，照鏡子的時間遠多過面對電腦屏幕。她把自己全部的青春獻給了心中的正義。

「老龔，你先睡一會吧，到了我叫你。」

駛過長江大橋，燈火闌珊的橋面，車輛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