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生前悼亡錄像帶

序 生前悼亡錄像帶

「若看到這張小紙條,他們正在找你。

很抱歉你被捲入其中參加我的葬禮,不要去聽司儀所說任何話,離開那裏。

雖然我知道這次提醒可能已經晚了,

好吧,真的晚了▎▍▋▊▉▉」

·

·

「哐。」

——「……嗯?」

一陣短促凄厲的嗩吶聲將他吵醒,幾個親屬開始哭起來,龐昕睜開眼,他伸個懶腰,一張沾滿亂序墨跡的毛邊紙條緊蹙蜷曲在他右手裏,翻開來卻除了墨跡什麼也沒有。「來來,上熱菜了,小夥子吃起來吧。」「噢噢,好。」

龐昕是個神秘學愛好者,平時只愛聽貼吧和Q群里的人長篇大論,想找個師父教學,卻屢次遇上騙子,自學又沒什麼動力,屯著無數資料不看,學業無成,工作找不到,無論手機里還是現實中,都是個純粹的廢物。

他把紙條隨手一扔,又瞟了眼大廳內擺滿的蠟燭,心血來潮,尋刺激一樣,打開手機向qq頻道群里發消息。

{A.神秘學交流(203)8人正在活躍討論}

11:56

昵稱【食說】:「hxdm,今天這裏吃席呢,做了個奇怪的夢剛被吵醒,有點慌啊,有沒有人能幫我看看這裏有沒有阿飄?」

【無所謂,海榮會出手】:「@食說·我有陰陽眼,拍張照片我給你看看,錢就不用付了。」

【Rasa】:「?有病?」

【今日份打卦小助手】:「這還要錢?」

【Rasa】:「你也是真夠閑的。」

【食說】:「好啊,等一下,我弄個短視頻慢慢轉一圈你看看。」

說起來這是龐昕這個星期參加的第四次白事了,四場的逝者長少皆有,最近這段時間貌似總有人意外死亡,原因大同小異都是些不幸的事故,比如惡犬傷人、抑鬱自殺、被無差別攻擊的精神病人亂刀捅死或者是高空墜物、交通事故……諸如此類。

這次是一個遭遇交通事故的女人,按關係來說,只是他長輩的朋友,他舉起手機,長按快門向四周轉了一圈。

剛搭好的遮雨棚下,摺疊圓桌上新鋪了一層白塑料破布,他深呼吸一口氣,遠邊冒泡的不鏽鋼大鍋里傳出一股劣質調料的陳舊腥味,白煙升騰,鑼鼓喧天,滿是髒水、煙蒂的崎嶇小道上用塑料凳安置著圍坐的嘈雜人群,感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潮濕和煩躁。

龐昕在錄到女人的遺像和她親屬時為了避晦加快了鏡頭轉動,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他既害怕又興奮,錄完自己看了一遍,隨後發送了這段短視頻,但很快被群消息擠掉。

「哐!」龐昕循聲看去,棚外老房子的廚房傳來菜刀的鈍響。

{11:58}

……

【白夜】:「還真是一個閑得看,一個敢答應。」

【關於我吃牛肉被罰抄20遍清靜經這回事】:「吃飽了沒事幹,最近不太平,別惹是生非。」

【射覆,三回啊三回】:「細說不太平。」

【白夜】:「聽說是有個瘋子在縫合東西方的體系法術,混沌魔法聽說過沒有?」

【射覆,三回啊三回】:「只知道學這個的人精神都不大正常。」……

龐昕看着視頻上傳的進度條開始不耐煩,農村的信號實在是太差,10秒過去,竟然只上傳了12%,還有越變越慢的趨勢。

qq群里的圈友正在熱烈討論着什麼,

而龐昕作為一個什麼也不會的獵奇興趣愛好者只有旁聽的份,似乎是他從2014年入圈以來,貼吧、天涯論壇以來從未有過之事。

一段消息看下來,簡而言之,有人擅自打破「規矩」離經叛道,具體龐昕並不懂,只知道不少圈內大咖已經倍感不安,紛紛退隱,唯有少數後起之秀、中二病、騙錢的騙子和一些陰謀獵奇愛好者還活躍在圈中。結合身邊發生的意外,龐昕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是激動起來,他愛着這種被陰謀包裹的氛圍感。

「哐!」

{12:03}

【白夜】:「大概就是這樣,最近一直有不詳的預感,所以才提醒你。」

【Rasa】:「@食說·雖然但是,你的視頻呢?」

龐昕一愣,往上滑消息,那視頻卡在44%一動不動,隨後閃出一個紅色感嘆號:「上傳失敗」

「怎麼回事?」他點開感嘆號又重新發送,抬起頭準備夾兩塊肉吃,與一桌的人視線相對,眼睛猛地一顫。

桌上的所有人,吐著煙的佝僂老人,拿勺子舀湯的小孩嘴角還流着油光,老太太惺忪睡眼裏顫動着暗黃的眼垢,和半生不熟假笑冷漠的親戚,他們停下手中的一切,紋絲不動,淡淡看着龐昕一言不發。龐昕詫異得停下筷子,「怎麼……怎麼了?」

風吹得桌布掀起,卻吹不動老太太蓬亂脆弱的白髮,龐昕也不敢亂動,就這樣持續了半分鐘,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從他身後飛過。

「哐!哐!」紙團隨着菜刀撞在案板上的聲音應聲落到髒水裏。

無人回應,其他桌的人吃喝談吐依舊。

正在上傳:「4%……」

「為什麼都在看我?」

一陣大鑔的聲音響起,一桌的人扭頭,宴席上所有人視線不約而同整齊地轉向了司儀,那司儀背後的親屬哭得越加凄慘沙啞。

龐昕還沒回過神,嚇得從長凳上站起來後退,而它的手機卻亮了起來。

正在上傳:「44%……」

{12:06}

【白夜】:「還在拍?別拍了,小心被管理踢了。」

【無所謂,海榮會出手】:「隨便來張,我隨便看看就行了,反正我無聊。」

「呼,喂?喂?」司儀吹了一下話筒,龐昕的頭一陣刺痛耳鳴,閃過夢中紙條的告誡,但已經來不及了,手提不起來,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靈堂中間女人的遺像和蠟燭一樣融化,變成一張墨色的泥漿。

聊天群里,短視頻消息亮起了紅色感嘆號。

「!」正在上傳:「45%……」

「呼……喂?好的。」司儀試好話筒,點頭示意開始,他聲音硬朗響亮,卻卡頓異常附帶着雜音和音爆,被逝者家屬的哭聲淹沒大半,而廚房裏的菜刀聲越來越響。

「▉4▉▉年▉▉月▉▉25時▉分,我▉的█嗣環女士,因tāāā▉▉▉遭ēēē遇不幸,搶救無效,永遠地離▉了我們。她▉▉▉▉是▉▉▉▉……」

「哐!」

「▉▉今天,愛戴您的兒女üüü、其其親戚和▉友們,都從遠方趕來,專āāān程來到您的身邊,▉▉▉追悼您▉▉仁厚、慈祥、勤勞的一生……

享年92歲,噩耗傳來之際,我們悲痛不已,痛苦萬分。

▉▉▉……」

龐昕瞪大了眼睛,「這個司儀怎麼回事,我沒聽錯吧?」

他僵硬地往後退兩步,望向一地金黃的方孔紙錢,那遺像竟是個老人微笑的彩照,泛起光暈。

「!」正在上傳:「99%……」

「……長歌當哭,逝者逝亦,生者善之。您就安心地去吧。」司儀說完,他的面色紅潤了起來,彷彿有太陽照在他臉上,他微微一笑,眾人的臉色也變得光彩亮麗,成片生硬的大紅大綠,如泥塑和紙人。

{12:10}

【無所謂,海榮會出手】:「@食說」

【無所謂,海榮會出手】:「快跑」

【零零】:「你把我們害慘了」

【今日份打卦小助手】:「完了」

【Rasa】:「艹」

【白夜】:「沒想到居然是今天」

{管理員已將您移出此群}

「嚓!」大鑔一響,嗩吶鑼鼓木魚齊鳴,那用麻布緊緊包裹的瘦小軀體旁邊,親屬開始嚎啕大哭,整個宴會被籠罩在如教堂一般的彩色玻璃光中閃爍,司儀轉身走進靈堂,唯有那台上唱曲的道士和龐昕昏暗慘白,只聽那道士唱到:

「說那,天圓地方,律令百章,焚香叩請,伏拜四方,

害群之馬,嗔痴怪郎,欺師滅祖,家破人亡,

吾請老祖,稽查虎狼,為昭逝者,洗怨除恙,

三斤六兩,魂回青廊,震下幹上,

事事皆無妄!」

唱罷,大鑔又響,那道人像燒融化的紅蠟燭一樣塌下去,哭聲和司儀麥克風的音浪共鳴得龐昕震耳欲聾。

「哐!」

他雙眼朦朧中瞧見一絲銀光從後方閃過,只感覺全身直挺挺地往前倒,看着自己面朝地面,腳好像斜著陷進了地里,想舉起手卻發覺沒有衣服的摩擦感和皮肉的阻力,渾身輕飄飄朝下陷進去,喉嚨傳來一陣劇痛,直到他感到渾身旋轉到半空,看到自己血如井噴的脖子,震驚地想說什麼,卻被自己的血蒙住了眼,慢慢一片漆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哐。」

·

·

……

「▉▊▋▍▎▏若看到這張小紙條,這證明他們找到你了。

很抱歉你被捲入其中,

我知道你已經死了,不然你看不見這張紙。

所以,一會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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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時極度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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