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番外-鶴白

「你說,我愛上了並不存在於此世間的人，怎麼辦？」

竹露清響的酒香隨着澄澈酒液汩汩倒下縈繞在這座小亭子裏。

穹隆高峰的靈鳳門的山門之內,來來往往的弟子經過劃過明亮的光芒。

在一處不起眼的小亭子裏,正相對而坐着兩個人。

鶴白垂眸,修長的手指勾着裝著竹露清響的酒壺,說完那句話后便陷入了沉思，杯中酒液溢滿而出也沒有在意。

「你……」路之不解地撓了撓頭，「什麼愛,什麼人？」

這鶴白說的話,他怎麼一句也聽不懂,他是不是來錯了戀愛少男心理諮詢頻道。

他一把將倒滿酒的酒杯搶救下,輕輕抿了一口，覺得還是酒好喝。

「之前蘇梧放出的前世記憶你沒有收到嗎？」鶴白輕皺着眉頭,看了路之一眼。

路之拿着酒杯的手忽然停頓了，他當然收到了，怎麼會沒有收到。

問題是他的前世記憶就停留在他們被北海修士抓走的時候,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再之後，宿裴啟動了「轉魄」，所以那個世界也不復存在了。

路之尷尬地輕咳一聲：「收到了,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

「可是我有。」鶴白將酒壺輕放在石桌上，目光中透露出的是無限的迷茫。

「前世記憶之中的我,愛上了一個只存在於那個時空之中的人。」鶴白想到了他接收到蘇梧所傳的那片記憶碎片的時候。

那時候,中洲的晚霞很明亮,翻滾的紅色與雲色融合在一處,天際一抹金色的光芒出現。

鶴白伸出手，接住那片金色的，顫動着的光芒。

然後屬於前世的記憶似翻湧的潮水一般在他的腦海里無聲地掀起驚濤駭浪。

那是與被慕凰派來關照靈鳳門的百影所變幻的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但是更生動，更明艷，更熱烈，也更驕傲。

鶴白不知自己是何時喜歡上她的，起初只是因為對鳳凰尊主的仰慕而開始關注她。

但是後來呢？

也許僅僅是因為她這個人，一個只有他能夠看得到的真正的曼靈。

褪下鳳凰尊主這樣尊貴萬分，亮光閃閃的稱號，曼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在鶴白的眼中，她是一個孤獨的人，族中其他的所有人在戰中身死，而她手握珍寶卻被無數人覬覦。

但是她卻驕傲，卻倔強，試圖用最強硬的方式和靈鳳門與修真界之中的其他人抗爭。

他愛她明亮的雙眼，戀她高傲的眉峰，憐她蔑視一切的目光之下無人能知的一絲似柔軟春溪的光芒。

少年破碎紛亂的心思被隱藏在一不小心跌落的茶盞中，還有昏黃燭火下看着曼靈的睡顏輕輕落下的一吻。

他如此愛她，願意包容她所有的一切驕縱傲慢，願意為她許下諾言，守護她走到最後。

但是他最終卻食言了。

曼靈看着鶴白的鮮血在風中濺到臉上，白色的羽毛飄落空中，一片與宴心不死不休的凰火吞沒了他死去的身體。

而此世的鶴白在晚霞之中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目光之中卻是難明的光芒。

他閱盡了前世的記憶，曼靈的形象在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但是找遍這個世間，卻找不到她的身影。

是慕凰嗎？他很清楚並不是她，同樣是鳳凰尊主，他對慕凰只有對鳳凰一族的忠誠而已。

是百影嗎？但是她只是頂着一張曼靈的臉前來管理靈鳳門門中事務，而她真正的身份只是一隻百影而已。

原來的世界因點燃「轉魄」而重啟，那麼為什麼這個世界中會沒有曼靈呢？

他傾倒竹露清響的酒壺磕到桌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拉回他的思緒。

「你愛上了你前世記憶中遇到的人？」路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給了一個非常中肯的建議，「那就去找她啊。」

「但是原來那個時空因『轉魄』啟動而重來，所有人都回到最開始的原點。」鶴白淡淡地瞥了一眼路之，嗓音清朗，「為什麼唯獨她沒有？」

他確確實實愛上了一個只存在於前世記憶之中的人，僅僅瀏覽過記憶，鶴白就能夠感受到彼時的自己的思緒。

愛上曼靈，確實是命中注定，唯獨此人而已。

「一切有因就有果。」路之將竹露清響清冽好聞的酒液倒入口中，細細品味着餘韻，「你應該去尋找原因。」

鶴白一把把他送到嘴邊的酒杯拿下來：「我的記憶只停留在我死時的那一刻，往後的一概不知。」

路之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道：「你上一世真慘，我好歹活到了最後。」

他調侃完這一句話，表情恢復了正經：「如果找不到因，不如去找你覺得知道真相的人。」

鶴白聽他說完了這句話，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路之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他。

慕凰肯定知道曼靈的前世到底經歷了什麼，不然也不會派和曼靈長得一模一樣的百影前來。

如果探究不到原因，不如去問問知曉此事的人。

將酒杯放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

「你說曼靈么……」慕凰當然不知道鶴白與曼靈之間暗生的情愫，只是思索了一下，便給出了答案，「她……應該死了吧。」

慕凰這句話用的是試探性的語氣，但是鶴白馬上能夠知道她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

前世中的曼靈，後來確實是死了。

一想到這裏，他感覺胸口有些悶痛。

曼靈是唯一一個沒有因原來時空重啟而生活重歸原點的人。

慕凰看着眼前的鶴白瞳孔之中的光彩在一瞬間失去了光芒，忽然有些手足無措。

她一向是遇事不決找蘇梧的。

蘇梧對於前世之中發生的事情比慕凰更加清楚，所以在聽到慕凰描述之後，他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露出了一絲瞭然的微笑，道：「他總算是來問了。」

慕凰不解其意，問蘇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想到蘇梧拉起她的手，問道：「怕不怕疼？」

她下意識點了點頭。

一抹金色的光芒在她的手腕上劃過，鳳凰的鮮血滴落，然後一抹柔和的光芒包裹住傷口。

蘇梧低頭，輕輕吻了一下慕凰的傷口道：「還痛嗎？」

一切發生得太快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慕凰搖了搖頭。

蘇梧將封裝入瓷瓶中的鳳凰鮮血放到慕凰的掌心道：「你將這個給他。」

「然後把他帶到北海冥獄之下存放『轉魄』的地方。」他看着慕凰，眼眸之中忽然出現了一抹笑意。

慕凰立馬慌了神：「你怎麼知道的？」

原來蘇梧早就發現她用「轉魄」替換了「結魂」嗎！

「我當然知道。」蘇梧將黑色的龍鱗按在她的掌心，「那盞油燈被你放在那裏，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所以當鶴白落寞的身影在北海之上劃過的時候，慕凰一路火花帶閃電飛了過來，超了鶴白的車，亮出了手中的瓷瓶道：「你知道我鳳凰一族之中有至寶名曰『轉魄』么？」

鶴白點了點頭：「有所耳聞。」

關於這「轉魄」他還是在前世記憶的曼靈口中得知，她向來嘴上不把門，經常將自己族中的秘密不小心說出去。

「『轉魄』在前世之中被宿裴啟動，僅僅用了一次而已，所以它還有兩次可以使用。」慕凰領着鶴白行走在北海冥獄冰冷的廊道之中，清脆的聲音迴響，顯得有些空靈。

鶴白似朗月清風的身影停頓了一下，白色袖袍下的雙手攥緊：「你是說？」

「不可說。」慕凰已然知道了為何獨獨曼靈一人沒有重啟生命的原因。

竟然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這所有的問題只有一個解。

黑暗的迴廊盡頭那一盞「轉魄」正幽幽地燃燒着，慕凰伸出手，那明亮的燭火躍動，將兩人的臉襯托得忽明忽暗。

然後鶴白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他被送回了原來的時空之中。

原來的時空之中所有已經發生的事情他一點也不能夠改變，但是蘇梧離開北海冥獄之後，獨獨留下了將死的曼靈在北海冥獄之下。

所有人都以為曼靈死在了北海冥獄之中，就連前世的蘇梧也是這麼認為。

但是就在蘇梧轉身離去，留下盛放的鳳凰木的那一瞬間，鶴白從北海冥獄之下而來，似乎在赴一場命中注定的約。

這不是這個時空之中已死的鶴白，而是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而來的鶴白。

他看到了存在於前世記憶之中那張熟悉的臉，妖嬈明艷，但她此時驕傲的雙眸閉上，臉色蒼白。

她已經要死了，或許就是下一瞬間。

所幸原來的「轉魄」存放的地方如此之近，就在北海冥獄之下，他才能夠在曼靈真正死去之前趕到。

鶴白低頭看着她那穿胸而過的傷口，這是來自於「裂天」之劍上對鳳凰的詛咒，她是真的即將在這個世界之中死去。

盛放着鳳凰鮮血的瓷瓶被打破，殷紅的鮮血落下，澎湃的生命力正修復著曼靈乾涸了血液的傷口。

鶴白扭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轉魄」，終於明白了慕凰所言「不可說」到底是什麼。

有關時空規則，因果之事不可說，說出來便會牽動時空紛亂複雜的線。

正是此時此刻的他的所做之事，讓曼靈沒能夠重啟時空，回到原點。

因為她已經被帶回了他所在的時空之中，前世的曼靈在「轉魄」重啟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消失在那個時空之中。

鶴白手中「轉魄」的光芒盛放，帶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鳳凰木盛放的北海冥獄之中。

屬於「裂天」之上對於鳳凰一族的詛咒在已經破除詛咒的這個世間逐漸消失，慕凰留下的鳳凰鮮血起了些許效果，正急速修復著曼靈的傷口。

在這裏，她又重新睜開了雙眼，雖然脆弱微渺，雙眸之中不復曾經的驕傲，但曼靈在看到眼前之人的時候，覺得就算現在她的樣子被看到也無所謂。

她靠在鶴白的懷中，抬眼看着他一雙柔似皎皎明月的雙眸，勾起嘴角道：「這不是夢。」

儘管此時仍舊身處於北海冥獄之中，她仍舊能夠確定此時的一切都如此真實，令人心安。

鶴白認真的看着她的臉龐，替她拂去耳際碎發：「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曼靈皺了下眉頭，有些嫌棄地說：「這裏有點冷，我不想在這裏聽。」

「你想去哪裏聽都行。」鶴白將曼靈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道。，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