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傢伙，丑不是你的錯，別哭。

大漢姓車，大漢的名字有些古怪，叫車轍，大漢的字更是稀奇，叫無轅。差點闖了禍的鐘離chūn心下有愧，就不知不覺的和這個漢子攀談起來。剛聽到他名字的時候，鍾離chūn就開始消除了心底的那絲不安，接着聊了一陣子，發覺此人非常健談，而且，見識非凡，遂起「親近」之意。別亂想啊，這親近只是相交，唉，還是有點嫌疑，就是想之交朋友的意思。汗，不好解釋啊。再怎麼丑，咱也是個姑娘家家的不是？「呵呵，鍾離chūn姑娘，很高興你成為我的女朋友」車無轅在圈內拱了拱手，姿勢和電影里有些出入，他的雙手是由下先向上，然後回到原位分開的。咋還沒說話呢，就成了女朋友了？鍾離chūn有些想暈，不過，誰家少女不思chūn？咱丑是丑了點，不過......有人追求，當然開心！不過，看他的神情語氣貌似沒有那啥意思吧？唉，自作多情了。車無轅這個小動作讓鍾離chūn有了點什麼印象，仔細一想，終於明白，此時民風開放，半封建半奴隸社會體系下的各諸侯，君王的民本思想都很厲害。但一些特定禮節也逐漸形成並推廣開來，男女行禮是有些區別的。當下按照記憶中的禮節，雙手在右裙間一握，微微屈身。看來在那倆殺才那裏記得的一些東西還真是有用。看到鍾離chūn還禮，車無轅的眼神都亮了起來。要知道，哪怕是在這齊國大邑的歷下，女子知還禮者也不多見，除非那些貴族，官吏之家的親眷。這一明顯是鄉野來的女子居然知禮，尤為難得。話逢知己千句少，酒不投機半杯多，二人談的投機，居然到了忘我的境界，本來還有兩個多時辰的牢獄之災，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rì已偏西，車無轅走出牢房，仔細的吧那個圈子平整完畢。這才拉了鍾離chūn的手親親熱熱的邀請她到附近一處茶肆再談。這時候子曰的還是孟曰的「男女授受不親」看樣子還沒有流行起來。不知道是包裝不夠，還是宣傳不好。鍾離chūn本來還想躲避一下的，但一看人家真的是君子坦蛋蛋，咱也就別女子藏**了。話說，咱也滅有那玩意不是，現在？當下也大大方方拉住了車無轅的手，邊走邊聊，隨着他走進了一家「肆」。這所謂的茶肆居然還賣酒肉，吃食，菜蔬。「這歷下西門建造不久，原本是農莊，是以比較偏遠，閉塞，某家在城南，離這裏比較遠，拙荊送飯不方便，所以今天沒有讓他送，偏偏某又食腸頗大」車無轅，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解釋著。這會兒看上去倒成了不怎麼知禮的了。鍾離chūn淺嘗即止，發覺著些吃食實在難以下咽，別說什麼味道了，就連最基本的鹽都是很吝嗇的「聊表心意」。然後呢，這茶的味道像泔水，酒就純粹是二道醋，湯和漿糊差不多，別說吃了，看着，聞着都倒胃。可車無轅卻吃的津津有味，看他的樣子，桌上擺的簡直就是珍饈玉饌。還贊口不絕。唉，到底是這位車處士飢不擇食呢？還是現在這時代，就這水平？酒足飯飽，二人相攜去官驛取了車無轅的馬車，先往車無轅家中走着去。果真很遠，即使有馬車代步，看着越走越繁華的歷下城，和一個能聊得來的男人東拉西扯著，不覺什麼無聊，也罷鍾離chūn顛簸的腰酸背疼，才算是到了車轍府上。車家娘子早已倚門望夫歸，看見夫君車上坐一醜女，卻沒有什麼異常，很溫柔的過來問候了，和鍾離chūn打了招呼，扶持着夫君均了院落。看這車夫人的長相，鍾離chūn雖然在一路上對繁華地帶的發達有些吃驚，這時候也堅定了現實社會各方面還都很落後的判斷。為嘛？所謂飢不擇食，貧不擇妻。午後在那茶肆，如此難吃的東西，車無轅讚不絕口，瞅著車家娘子，福福態態，很有點豐滿美的感覺。這老婆看來也是千挑萬選的。仔細想下，那家茶肆里坐的可都是些絹衣絲衫的主兒......車家娘子很快準備了豐盛的接風宴，一嘗之下，唉，不說了，再餓一頓，鍾離chūn也沒有多大胃口。著車轍又是一陣子風捲殘雲，秋風掃落葉一般將飯菜清理的差不多了！這一不餓，二不窮。烹飪的技術，調料，真的可以反應個一個地方，一個時代的社會生產力。看來比自己想像的好不到哪裏去。話題終於聊到了車轍為什麼會被處罰的問題上。什麼事情都大大咧咧，一副心底無私天地寬模樣的車轍居然大臉有些紅雲！「呵呵，鍾離小姐，其實某隻是被判了一天圈禁，然後跟人辯論又輸掉了兩天，才在里站了三天」車轍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哦」？「前幾rì，某要去城郊辦事......」原來，那rì車無轅駕馬車要出歷下西門公幹。車到西門時他看見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婦人牽着頭牛正準備橫過大道。車無轅看到老夫人步履蹣跚，老態龍鍾，生怕驚嚇到她，便在城門口處停下了馬車。不是說世間事無巧不成書么？這老婦人雖然年老體衰，但卻耳不聾眼不花，早早看見了車無轅的馬車，這首先吧，就是那些大富貴的人上人也沒有資格乘馬車，馬車只能是郡治以上的官員，或者是軍中將校，才有資格乘坐的。然後吧，自己這速度有些蝸，牽着頭牛就確實蝸牛了點，讓人家一輛馬車等自己過道。不知道要耽誤多久，所以捏，老婦人也停了下來。歷下西門本來就很狹窄，連個人只顧著禮讓三先了，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馬車，一婦人，一頭牛剛好把個西門堵得嚴嚴實實。耽誤了其他人的進出。人總是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其實大家都是好心，卻辦了壞事。比如現在，為了趕緊騰路，雙方看見對方停了，就想趕緊過去，不管是牛，還是馬車，都沒有倒檔。結果，你停我也停，你走我也走，不但騰不開路，反而越堵越結實了......郡治大人正陪國都來的大賢視察民情，就派了城門官過來處理，交通疏通以後，城門官以齊律畫地為牢，罰車轍囚禁一天。車無轅哪裏肯依，首先自己是公幹期間，然後吧，自己也是好心，並不是故意堵塞城門。憑什麼要囚禁一天？這倆人一個賊認真，一個賊認理，在城門口爭辯起來。郡治大人打發城門官去了很久，不見迴轉，就帶了國都來的大賢到西門處看個究竟。車無轅口才無礙，辯才了得，把郡治大人和城門官綁在一起也仍然是分不出個高下。一直在冷眼旁觀的那位國都大賢終於忍不住了，制止了城門官和郡治大人，然後和車無轅打了個賭......願賭服輸，於是，車轍就被罰囚禁三天。從這大半天的接觸，此君卻是極好的口才，這事情又佔着理，怎麼能辯輸了？「唉，這也罷了，那廝臨走，居然告訴我，什麼時候想到繼續和他辯論的理由，他隨時候教，也怪我有眼無珠，目中無人，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位老兄顯然心底仍是憤憤不平，居然在關鍵時刻卡殼了，端起了茶杯。呵呵，看來，這且聽下回分解，古來有之。鍾離chūn也不好催促，一直等他牛飲一番，連灌了三杯茶以後，才聽見他說出了那人的名字「淳于髡」！「淳于髡？貌似沒有聽說過，這個時代，齊國的名人有孫臏，鄒忌，田雞，啊，不對是田忌，還有孟軻......淳于髡，淳于髡？啊」鍾離chūn嘴裏念念有詞，然後突然一聲尖叫，把車轍嚇的差點把茶杯扔到地上。淳于髡？！唉，或許是孫臏這廝在齊國太有名了，以至於，淳于髡此等大名人居然是「螢火之光安敢於rì語爭輝」的態勢。說實話，這主兒還真不是什麼螢火之光，再次也能和孫臏稱為一時之瑜亮吧？話說，這孫臏還是人淳于髡救回來的捏。齊威王當政初時，「好為yín樂長夜之飲」，國政荒亂，群臣莫敢諫。淳于髡針對齊威王好隱語的特點，對齊威王說：「國中有鳥，止王之庭，三年不飛又不鳴，不知此鳥何也？」齊威王明白他的用意極其驚訝，用隱語回答說：「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此振作起來，治理朝政，收復失地，使齊國又強大起來。腦海里閃過着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典故，鍾離chūn不由暗笑，車無轅又辯才卻無詭才。淳于髡這廝可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詭辯家！這不尼瑪雞蛋碰石頭么？難怪被人忽悠的在那畫圈圈，啊，不對，是站在人家畫的圈圈裏三天。自打來到這個時代，鍾離chūn也算是見過倆名人了，比如夏迎chūn，比如東郭慚，夏迎chūn這個多少是後人杜撰的任務，居然真實的出現在這裏，的確讓她驚訝過一陣子，可人家現在還特娘不會走道捏。東郭慚的名氣應該比較大，單說知名度應該在孫臏，淳于髡，等之上。為嘛？外了吧？這位看官，你到中學做個調查，可能知道孫斌的孩子很多，到大學調查，知道淳于髡的不少。但是不要忘記，咱天朝的花骨朵們剛剛懂事，就知道這位濫竽充數的東郭先生了。可是，這東郭慚么......咋說捏？畢竟是那啥反面典型不是？而這淳于髡可是「仁、勇、忠、信、義、誠」具備，且詭辯無雙，幽默滑稽，生xìng淡泊......你說這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不追把星，怎能善罷甘休？何況這個「猩猩」就在歷下。於是，鍾離chūn開始忽悠車轍帶她去見淳于髡。可這夥計極有自知之明，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未想到怎麼來辯倒人家，死活不願意去。鍾離chūn有心問他當時的辯論過程吧，這貨又講起了面子，死活不說。無奈，鍾離chūn牙一咬，心一橫「好，你不說就不說，你帶我去見他，今天總要幫你找回場子」。「場子」？車無轅又有點摸門當窗戶了。此女雖丑，但是總能說出些非同一般的道理，且說話莫測高深。興許......想到這裏，車無轅也是一咬牙，一跺腳，拉了鍾離chūn匆匆出門，向淳于髡住的驛館走去。......一路上，鍾離chūn一直在思考，到驛館去見齊國上卿，門禁森嚴，自己又是一個女人，這個車無轅雖然是軍中長駕，也就相當於前世的一個營級幹部，啥差距？這是啥差距？究竟能不能見到？此時雖然民本思想是cháo流，可大官畢竟是大官不是？正在想如果萬一人家不見的話，該怎麼想辦法讓人家接見的時候。卻看見車無轅拉着她走到了一處收拾的還算乾淨，但很簡陋的院落，推門而入。鍾離chūn剛一遲疑就聽見車轍在院子裏大喊「淳于髡，淳于髡，老傢伙，快出來，我給你帶來一個女朋友，要和你辯論，趕緊出來迎接」。這就是驛館？鍾離chūn腳底板上都開始冒汗咧。但聽見小車童鞋這般無禮，趕緊跟了進去。門簾一掀，裏面走出一位鶴髮童顏，仙榮道貌的老者。氣度非凡啊，那是。鍾離chūn趕緊上前yù見禮。卻見車童鞋先打了揖「某見過郡治大人，原來郡治大人也在這裏，剛好，我給你介紹為女朋友」。鍾離chūn這會快崩潰了，怎麼拉的少的，丑的俊的，姐見誰就是誰女朋友啊」！？「呵呵，很好，很好，請教這位小姐如何稱呼」郡治大人中氣十足。鍾離chūn福了一禮「民女鍾離氏，名chūn，字......無鹽」！其實吧，鍾離chūn一直沒有字，這會為了附庸那啥來着？風雅，對就是雅了，臨時給自己整了個字出來，而且那些填鴨知識多了，知道不管是後人杜撰，還是真的，這鐘離chūn都叫鍾離無鹽。郡治微微一愣，這要在東平設縣府，稱無鹽縣一事，才剛剛定下，並未向外透露，這醜女怎麼......？巧合？「郡治大人，某聞庭院之中狺狺犬吠，你出去查看良久，如無野犬，趕緊進來，咱們接着說話」。唉呀媽呀，找到知音了，聽見屋子裏這動靜，鍾離chūn就感覺到悅耳，為嘛？自己那嗓門如果稱破鑼，屋裏說話這位顯然能稱得上爛鑼！可是這動靜悅耳，這話手的卻有些，客氣球啊，這尼瑪罵人啊？！郡治大人一挑門簾將二人讓進房內，鍾離chūn看去，只見一猥瑣大叔坐在桌邊，身材短小，尖嘴猴腮，一把亂鬨哄的鬍子，凹凸臉，掃帚眉，三角眼......不由撲哧一樂，馬上反應過來不對勁，趕緊抬手一揖「民女鍾離無鹽見過淳于處士」。淳于髡三角眼一翻「唉，雌雄難辨，但這雌雞就是有冠它也不能打鳴啊，這位就是某人說的女朋友，請，請」一直說着請，他也不見動動屁股。更可恨的是，一時有些盲目崇拜了下，慌裏慌張的弄了個男人之間的揖禮，又被他含沙shè影，指桑罵槐。心頭的火一下竄了上來。「呵呵，剛剛處士聞有犬吠，民女沒聽到，只是卻被咬了兩下，很疼，還咬着不鬆口啊」。淳于髡正暗自得意，猛聽得鍾離chūn這句回敬，心底一動，這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當下裝模作樣捋了亂糟糟的鬍子「呵呵，某嘗聞......」「哦，處士都是用聞的啊，難怪，難怪」鍾離chūn好歹前世也是南腔北調yīn損人的話聽過不少。想找話茬子還不容易？「......」淳于髡正要張嘴解釋。鍾離chūn卻緊接着「哦，老傢伙，長的丑不是你的錯，可出來嚇人就是你不對了，出來咬人那就有違律法了......」「哈哈，好，不磨牙你就牙太長吃不到東西了吧，無鹽小姐，你說說，何為老傢伙」？這淳于髡反應可真不慢。「老，尊稱，家，你懂，伙，大家，意思呢就是這裏的人都很尊重你，所以叫你老傢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車無轅和郡治大人聽得目瞪口呆。說着說着，二人居然站了起來，相互對視，整出個惺惺相惜狀，只差沒有隔空打個啵咧！靜了片刻，一陣風吹過，淳于髡似乎被什麼迷了眼睛，頓時，三角眼流出兩行清淚。鍾離chūn居然太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傢伙，丑不是你的錯，別哭」車轍實在忍俊不住，支吾了一聲，竄到門外面去了，留下了一路駝鈴，啊，又整錯了，是銀鈴，貌似也不合適，還是簡單點，笑聲......成了，咱這屋裏又少了個人，而且是很重要的人，鍾離chūn現在又暗自笑到了肚子疼，說不出來話，讓他們歇歇吧。孤舟也要吃午飯不是？列位看官，y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