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哥，我們再來一爐

馬車衝出一陣，車廂頂上忽然傳來一聲大笑：「哈哈，大兄弟，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另一個叫罵聲遠遠響起，左丘無為卻聽不清他在罵什麼，抬頭見車頂探出一顆圓溜溜的腦袋，瞧相貌也不過十五六歲，一雙臉蛋肉呼呼的，沖左丘無為笑了笑道：「多謝兄台搭救，小弟百樂感激不盡。」

左丘無為眼中光芒閃爍：「他為什麼追你？」百樂嘆口氣，盤腿坐起道：「此時說來話長……」話音未落車頂就發出「嘎嘣」一聲，巫心驚呼道：「這個哥哥好胖啊。」百樂尷尬道：「呃，其實，其實我們應該換個結實點的木頭。」左丘無為無奈道：「仁兄請了，我看你還是下來說話吧。」

巫心見他坐在車頂都嫌窄，趕緊退回車廂去，胖子慢慢從車頂爬下來，小心翼翼坐下道：「實不相瞞，小弟乃是一個葯徒，但手藝不jīng，不小心賣了一顆壞丹，唉，那人從逆江城一直追到這裏，可叫我掉了好幾斤肉啊。」左丘無為看他圓滾滾的身材，心想這體型和煉丹確實有緣，笑道：「既然賣了假藥，你把錢還給人家就是。」百樂訕笑道：「錢花光了，否則我也不願叫他追我這麼遠。」

左丘無為道：「你一個葯徒就敢出來賣葯，師父不管么？」百樂咬牙道：「那個老頭認錢不認人，老子錢交不夠就把我逐出門牆了，哈哈，好在老子偷了他的一本丹經，總算是沒有做賠本的買賣。」左丘無為知道現如今拜師不易，拜藥師更難，不僅要拿很多錢過去，還要死纏爛打的求師傅教自己東西。

百樂道：「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左丘無為報了自己名字，百樂道：「我看左丘兄尚無修為，不如待會我為你煉一爐『強身丹』如何？」左丘無為心想誰知道你會不會把『強身丹』煉成毒丹，更何況現在自己已是廢人，搖頭拒絕：「不用，我丹田被毀，給個仙丹也沒用了。」百樂怔了怔，挽袖道：「是誰這麼惡毒，你將那人名號告訴我，等小弟成為葯聖，一定替你報仇。」接着喪氣道：「或許等我成為葯聖他已經死了。」

左丘無為見他言語真誠，笑了笑道：「你要去哪裏？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過夜吧。」百樂點頭道：「也好，待會我煉些丹藥，明天賣了後進城去吃上一頓。」左丘無為聽他還要煉丹賣葯，心中有些不安。

將馬車停在一處隱蔽的地方，左丘無為打了些野味給三人吃了，百樂由儲物袋拿出一個小丹爐，張羅著開始煉丹，巫心看了一陣道：「胖哥哥，你的煉丹手法有些不一樣哦。」左丘無為問聲看去，腦中蒼容道：「咦，這小子學的是《九鼎丹經》么？」

左丘無為見巫心瞧得入迷，不由道：「心心，你也懂煉丹？」巫心搖著頭道：「我見姑姑練過。」百樂嘿嘿笑道：「小姑娘好見識，我這手法正是學自傳說中的……」說到這他卻住了嘴，左丘無為介面道：「《九鼎丹經》？」百樂聞言失聲道：「你怎麼知道？」左丘無為道：「你偷得那丹經就是《九鼎丹經》吧？膽子真大，《九鼎丹經》你師父都不敢拿出來，你竟然敢偷來。」

這些自然是蒼容告訴他的，百樂聞言臉sè徹底大變，起身道：「你到底是誰？」左丘無為笑道：「不要怕，我只是見識多一點，認出了你的煉丹手法。」百樂臉sè稍緩，緩緩坐下道：「恐怕那老東西不用多久就會追過來，到時我把丹經送到神農谷，看那老雜毛還敢不敢欺負老子。」

左丘無為笑容不變，看看他的儲物袋道：「能把丹經借我看看嗎？」百樂瞥了他一眼，倒也不擔心一個廢人能逃出自己手掌心，旁邊手無縛雞之力的巫心更是不放在眼裏，將丹經扔給左丘無為道：「希望你能看懂。」左丘無為把丹經悉數翻了一遍，蒼容感嘆道：「總算得窺《九鼎丹經》全貌了，這小子算是有點資質，沒把丹經學錯，我倒是能指點指點。」

蒼容天資聰穎，古今罕有，否則也不可能縱橫yīn陽兩界，曾沉迷丹道甚久，於煉丹頗有心得，此時看到《九鼎丹經》更是靈思泉涌，以往不能解的問題霎時豁然通悟，煉丹之道可謂又進一步。

左丘無為還回丹經道：「你可以把火候稍微降一點。」百樂疑惑的看了看左丘無為：「草藥很貴的。」巫心驚呼道：「水銀走爐了。」百樂連忙運氣控火，將水銀收回去，臉sè立即漲得通紅，因為水銀走爐是很低等的錯誤。

左丘無為道：「俗話說傳葯不傳火，你火候有問題，試試吧。」百樂尚未從尷尬中回過神來，聞言不自主的就照做了，接下來左丘無為又按照蒼容的意思指點多處，百樂越聽越驚訝，最後神sè凝重，皆因左丘無為所言無不jīng准，從中學到的東西自己聞所未聞，往rì心中積存的問題也通過煉丹豁然而解。眼看自己生平煉製的最好的丹藥就要出爐，百樂激動不已，巫心提醒他要靜心凝神，這一爐丹藥好歹是完好出爐了。

百樂激動的仰天狂笑兩聲，興奮道：「左丘大哥，大哥，以後你教我煉丹，你讓我幹什麼都行，只要教我煉丹就行了，我求求你了。」他認定左丘無為學識淵博，跟他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左丘無為搖手道：「不必如此，煉丹的東西我都會告訴你的。」百樂已經不能再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激動，當即跑到丹爐前道：「大哥，我們再來一爐。」巫心查看了他的葯料道：「胖哥哥的硃砂飛的不好，鉛和汞也抽的不純，練出來的丹也一定不是上等丹藥。」

百樂疑惑道：「不可能啊，飛硃砂是那老東西親自教我的，他飛的硃砂和我一樣。」巫心嘟著嘴道：「就是不一樣，我給我姑姑飛的硃砂就比你的好。」百樂急道：「那你教教我？」巫心剛要答應，忽然又搖搖頭道：「不行……我姑姑不讓我教別人。」百樂幾乎要跪了下去，央求道：「你就教教我嘛，好妹妹，等我賺錢了給你買新衣服好不好。」巫心仍舊搖頭，求助的看向了左丘無為，左丘無為揉揉腦袋道：「《九鼎丹經》講過飛硃砂的方法，我教你。」百樂立即眉開眼笑，連連道謝。

左丘無為前半夜給他指點，後半夜月亮升起后就在山頂吸食月華，清晨時的體內已經流出一絲可以感知的yīn氣，這股yīn氣在體內流轉，叫他身體很是不舒服，臉上亦略微出現病態的蒼白。

百樂忙活一夜，練出了不少丹藥，直說能賣個好價錢，巫心正睡得香甜，左丘無為沒有叫她，百樂問道：「你這個妹妹很厲害呀，知道的挺多。」左丘無為微微一笑，看着馬車裏巫心瘦弱的身影，心中不斷思索着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走吧，我們去城外擺攤。」百樂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的勤勞變成白花花的銀子，坐上馬車的時候將巫心震地坐了起來，左丘無為問道：「你修為到什麼地步了？逃跑有沒有問題？」

百樂拍著胸脯道：「雖然才是『定氣』境界，但已經躲過了那老東西的第一波追殺，你放心，等賣了丹藥，請你們吃過飯後我就會離開的，絕不會連累你們，唉，真想多和你呆些時rì。」

巫心睡眼惺忪，坐了一陣倒頭又睡，左丘無為與百樂掌著馬車趕往官道，在路邊已經有很多人擺起地攤，百樂從不大的儲物袋拿出自己的家當，擺好后吆喝起來：「打架鬥毆很辛苦，來顆丹藥補一補啦，上好金瘡葯回靈丹，物美價廉，假一賠十。」

左丘無為掉好車頭，只待形勢不對便立即驅車逃跑，百樂身體渾圓，聲音高昂有力，旁邊的人都吼不過他，不多時就有幾個顧客被吸引過來，一看果然是物美價廉，當即便交易成功，看着白花花的銀子落入口袋，百樂笑的合不攏嘴。轉瞬間丹藥已經賣掉大半，官道來往的人越來越多，左丘無為提醒道：「走吧，差不多就行了，你搶了別人的生意，等會肯定有人來找麻煩。」

百樂擼起袖子道：「怕什麼，誰敢找事老子就廢了他。」左丘無為道：「你現在情況特殊，不宜生事。」百樂念及利害關係，無奈道：「好吧，我們和這兩個美女做完生意就走。」

百樂口中的美女是兩個裹着黑衣的女子，一個冷艷俏麗，另一個溫柔嫵媚，左丘無為從中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兩個女人有點與眾不同。

兩人眼睛不經意的瞟了眼馬車，看看地攤上的丹藥問道：「怎麼賣？」嫵媚女子順手拿起一瓶，揭蓋聞了聞道：「丹藥不錯，從哪裏偷來的？」百樂嚷道：「什麼偷來的，這是我自己……」左丘無為打斷他道：「你就別吹了，讓師傅知道非得扇爛你的嘴。」百樂瞪着一雙圓眼疑惑不解，撓撓頭道：「你們買還是不買，這可是上好丹藥。」

左丘無為見這兩人不時瞟往馬車，明顯是沖着巫心來的，但她們既然沒有馬匹靈獸，那定然是能御劍飛行的人，修為至少在御氣境界或者更高，想要以馬匹逃命恐怕是無望了。

那兩名女子買了幾顆丹藥便離開了，百樂張嘴yù問，左丘無為已經打斷他道：「能練出這種等上好丹藥的人，不是大師就是天才，你如果嫌自己不夠出名，大可以追上去告訴他們丹藥是你自己煉的。」百樂恍然大悟，贊道：「還是你心思細膩。」左丘無為道：「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我們準備逃命。」百樂愕然道：「為什麼？」左丘無為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兩人迅速趕着馬車離去，左丘無為叫出巫心叮囑道：「待會我們到那片小樹林你就下去，哥哥有些事情要處理，如果晚上我還沒回來，你就要自己去找你大伯伯，明白嗎？」巫心眨着眼疑惑道：「為什麼？我不要和大哥哥分開。」左丘無為解開她的頭髮，揉成散亂一團，又弄了點灰塵抹到她臉上，一張jīng致的小臉立即變成髒兮兮的一片，做完這一切，左丘無為神sè一動，問道：「你身上有什麼首飾嗎？」巫心嘟著嘴搖了搖頭，眼中淚水打轉。

左丘無為見她脖間有條紅繩，問道：「這是什麼？」百樂嚷道：「喂，你可不能剝奪小妹妹的東西。」巫心哽咽道：「這是娘親留給我的……」左丘無為道：「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嗎。」巫心將紅繩抽了出來，上面掛着一本jīng致小巧的書，約莫有指甲大小，左丘無為問道：「你娘親平時都把它放在哪裏？」巫心想了想道：「放在嘴裏。」

此時馬車已經駛到一片樹林前，左丘無為道：「你到樹林后把它放在嘴裏，不要拿出來，等到了晚上就離開，照我說的做才能找到你娘親，下去吧，我會去找你的。」說罷抱起她就要放下馬車，巫心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哭叫道：「我不，心心不要離開大哥哥，大哥哥帶我去找娘親，心心怕黑，嗚嗚，心心聽話，大哥哥不要丟下心心……」她自與娘親分離后顛沛流離，遇到的大多都是冷漠無情之人，好不容易遇見左丘無為這般關心愛護的大哥哥，卻轉瞬間又要分離，想到往後要獨自面對黑暗，一時心中又是傷心又是害怕。

左丘無為咬咬牙，狠心將她放下馬車，「駕」的一聲驅車疾行，巫心拔腿便追，尖聲哭叫道：「大哥哥，大哥哥……」奈何一雙小腿難及馬蹄，跑過幾步便摔倒在地上，被灰塵嗆得咳嗽幾聲，兀自起身急追，左丘無為叫道：「別追了，快回去，你個喪氣鬼我討厭死你了，再追我也不會帶你走。」巫心哭叫着追了一里多地，最終無力地撲倒在地上，雙手撲閃著朝左丘無為招手，隱約還能聽到嘶啞的「大哥哥……」

左丘無為回過頭，眼眶濕潤，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擔憂，一時想到她可愛的笑臉，一時又想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不由道：「她一定是摔疼了，會不會有事情。」百樂沉着臉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左丘無為怔怔出神，過了陣才道：「那兩個女人是抓心心的，心心的吊墜一定很重要。」頓了頓道：「你趕緊走吧，不然待會可能死的很慘，我死了可以轉作鬼修，你死了怎麼辦？」

百樂哼了一聲道：「我百樂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小心心如此可愛，誰要是想抓她，我第一個不答應，大不了我死了也做鬼修便是。」左丘無為見他神sè堅決，也不再勸。

或許是感受到了左丘無為的悲傷，又或許是知道罵人的話已經對他沒了作用，蒼容這次竟然沒有破口大罵，左丘無為愧然想道：「對不起師傅，我不想看着心心有危險。」蒼容冷哼一聲：「是啊，女孩有危險就管，師傅的命就不顧了。」左丘無為扶著額頭，良久才道：「百樂，要不你帶心心去找他大伯伯吧，他一個人危險。」

百樂知道他是想讓自己逃命，搖頭道：「我才不走呢，要麼你走，小心心不跟我。」左丘無為沉思一陣道：「那我們就去城門口，那裏人多，希望能趁亂逃走。」百樂苦笑道：「恐怕這個夢想不能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