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08章 舒參

卷7-08章 舒參

徐國距離楚國有千里之遙,但在舒參看來,此行去楚國,雖路途長遠,但離開烏煙瘴氣的徐國,暫避一時,心情也好了不少。

說起徐國和楚國的淵源,可謂是源遠流長。

想當年大周初興,紂王雖喪,但殷商勢力尚強,故而在諸侯之中,徐、楚雖非率先響應,但也盡心儘力,助大周平定東土、南疆。共、懿、孝、夷四王之後,大周中衰,徐偃王、楚王熊渠相繼稱王,互為呼應,雖先後被平息,但徐、楚卻依舊暗通有無。

如今這楚國,經曆數年的爭位之亂后,如今的楚君熊徇已經在國內站穩腳跟,任用老將屈破敗為相,提拔大量熊氏、屈氏俊才,厲兵秣馬,國力大增,江漢以南十數個小諸侯國聞風而降,大有同大周划江而治、分庭抗禮之勢頭。

相比徐國,楚國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退可自守南疆,進可逐鹿中原,頗讓舒參羨慕。

沿途,舒參經過諸多江漢小國,聽聞是徐國特使使楚,皆盛意郊迎,熱情款待。

「楚國已得民心也!」舒參大為感慨,愈發替徐侯翎感到擔憂。

他知道,楚國如今兵強馬壯,早已做好與大周決裂一戰的準備,有且按兵不動,韜光養晦,可見楚君熊徇乃是有大韜略之君。相比之下,徐國版圖不及楚國,兵馬不及楚國,戰將不及楚國,錢糧、鎧甲、兵車皆不及楚國半數,可徐侯翎卻被犬戎國師所蠱惑,意欲挑頭作亂,豈不愚蠢之極?

想到這,舒參臉上愁雲密佈。

好在,他來楚國除了出使之務,更是為了避禍。

楚都,喬多。

熊徇的熱情遠超舒參的想像,舒參的車隊剛剛抵達城郊,熊徇便親自率臣屬,出城迎接舒參。

「謀主,別來無恙?」熊徇微笑來迎。

「貴君親來遠迎,參不勝榮幸!」舒參趕緊回禮。

「謀主何必客氣,徐國與楚國互為聯盟,你身為徐國謀主,自然是我楚國貴賓,有請!」言罷,熊徇便命屬下奏樂,迎接舒參入城。

舒參大喜,拜謝楚君美意,並受熊徇之邀,與其同乘,入了喬多城內。

經過熊徇三年多的勵精圖治,如今舒參再臨喬多城內,早已不復昔日凋敝破敗之景,恰恰相反,眼前的景象煥然一新。群臣歡欣鼓舞,士卒鬥志昂揚,國民精神煥發,遠非徐國可比。一時間,舒參不由彷徨,倘若自己昔日投楚國效力,恐怕不至於落到今日在徐國的尷尬境地。

在王宮之內,熊徇早已備下酒席,為舒參接風洗塵。

楚人歷來以蠻夷自居,不隨周禮,因此熊徇的國宴之上皆是美酒佳肴,毫無顧忌。席間之絲竹樂舞,頗具南蠻風情,看得舒參目不暇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熊徇高舉酒觥,來敬舒參。

「謀主,今日見我楚國氣象如何?」熊徇臉色紅潤,滿面堆歡。

「甚好,甚好!」舒參也並非恭維,「頗有強國之風。」

「比起中原之國來,如何?」

「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謀主,可是奉承於我?」

「非也,非也,」舒參連連搖頭,「我見楚人安居樂業,楚軍氣勢如虹,遠非中原諸侯可比。中原之大國者,爵高不過虢、虞、宋、魯,國大不過齊、晉、陳、衛。如今虢、虞偏安,魯、齊剛亂,宋、陳昏弱,能與貴國一較高下者,不過衛國與晉國而已。」

熊徇大喜,又問道:「楚國若與徐國相比,若何?」

舒參一時語塞,許久,方支吾道:「徐國雖亦不弱,但比起貴國來,尚有不及。」

熊徇聞言仰天大笑,道:「謀主不必過謙,徐侯翎有謀主為膀臂,何愁不復偃王之業?」

不知熊徇此話是否有意,此話恰好說到舒參痛處。他想起了這段時間以來,徐侯翎寵幸佞臣,又莫名其妙受了犬戎國師的蠱惑,如今的徐國上下,一片烏煙瘴氣,令人窒息。

熊徇似乎看出舒參的窘迫,笑而問道:「謀主可有心事?」

舒參不想外揚國丑,自然不會說出憂慮之事,而是舉杯答謝熊徇。

「謀主不必言謝,」熊徇突然正色道,「反倒是我楚國今日之強,皆賴謀主之功也!」

舒參一愣,一時不知熊徇所言何意。

熊徇笑道:「謀主,可曾記得三年前,你所獻的劃地為縣制?」

「縣制?」舒參這才恍然大悟,「難道說,楚君已在楚國踐行此等制度?」

「然也,」熊徇雙手拍擊三下,席間有幾位文官打扮者上前拜見,「謀主,這些人便是我楚國的第一批縣尹。各位,速速來見過謀主。」

眾縣尹齊聲道:「見過謀主!」

舒參大為驚訝,對熊徇雷厲風行的作風大為讚歎,「縣制乃參之鈍見,尚未成熟,不料楚君竟已用作國策?」

「我蠻夷也,」熊徇仰天大笑,「自然沒有那許多規矩。我楚國地廣人稀,民風彪悍,本就搞不來大周那些宗法分封,索性將所有國土收歸我有,再以百戶設鄉、三百戶設郡、千戶設縣,各自設尹,則鄉尹、郡尹、縣尹皆為我命,便如臂使指,再無禍根也!」

舒參大為驚訝,這正是自己三年前構想的縣制雛形,不料說者無意,聽着有心,熊徇不僅將此創想銘記於心,同時在楚國付諸實踐。有如此魄力和雄心,可見熊徇絕非尋常君主。楚國得此明君,怪不得短短三年時間過去,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傳統分封制的弊端,便是天子的土地終究有限,裂土封侯,則土地越來越少,諸侯越來越多。諸侯又有其宗室,又會再行分封。如此一來,大周經歷兩百年的分封制度,天子已然無土可封,諸侯之權亦弱,進而天下支離破碎,離心離德,愈發無法抵禦四夷的威脅。

而裂土為縣則不然,縣尹只是官僚,並無實權,舊縣尹或死或走,自有新人頂替。而對於楚君而言,可以考評縣尹之功業,有績者賞,無績者罰,則誰人敢不儘力為官?至於公室之內,除楚君之外,其餘兄弟子孫皆無封地兵馬,自然也就少了手足相殘、父子反目之事。

這是舒參的創見,今在楚國得到驗證,自然心情舒暢。

面對熊徇遞來的美酒,舒參一飲而盡。

可就在此時,楚君熊徇卻突然神色一變,厲聲道:「謀主,我有話要質問於你!」

舒參大奇,對方的態度如何轉變得如此之快。熊徇一目失明,另一隻眼中卻露出凶光,令人可怖。

「楚君,此話何意?」舒參試探道。

熊徇冷冷道:「方才我敬謀主,乃是私交;此時我質謀主,乃是公事!」

「公事?」舒參不解,「願聞其詳。」

熊徇道:「我聽聞,旬月之前,徐國曾派特使前往鎬京,面見周王,是為秘報我楚國謀反之事?」

「原是此事,」舒參早有準備,「楚君容稟。」

「你說!」熊徇口氣嚴厲。

舒參忙道:「徐國遣使入京,並非參之本意,乃是國師為之……」

於是,舒參便將犬戎國師如何窮途來投徐國,徐侯翎又如何重用他,並放任犬戎國師在國內大行「少昊」之政等事,同熊徇簡單說了一番。至於犬戎國師因何派遣使團前往鎬京告密,舒參所知甚少,只是使者歸來后皆被正法,舉國駭然。

熊徇聽罷,沉吟許久,問道:「這個犬戎國師,究竟是何來頭?」

「據犬戎國師所說,他是周人。」

「周人?」

「然也,」舒參道,「對了,他還說,他是榮夷公之子,逃國人***之難,而長於犬戎。」

「榮夷公之子,」熊徇滿面不信之色,「他空口無憑,如何信得?」

「參亦不信,」舒參搖頭道,「奈何他巧言利嘴,竟博得徐侯信任。」

「照謀主如此說,徐國當今,確是危邦。」

「楚君聖明。」

「徐侯被犬戎國師蒙蔽,而我楚國與徐國締結同盟,倘若徐國惹得差池,楚國亦難免其連累。」說到這,熊徇愈發慍怒,將酒觴擲落於地。

舒參見狀,索性將自己所憂慮之事,也同熊徇說了一番。

「謀主倒不必自危,」熊徇安慰舒參道,「有我熊徇在,徐侯倒不至於拿你這謀主如何。聽你適才所言,徐國有意討伐群舒?」

「正是,」舒參面帶憂色,「群舒乃參之故土,吾不忍伐之。」

熊徇很不以為然:「群舒之地,伐之無益,反會驚動周人。此事之謀,不甚高明。」

舒參忙道:「既如此,楚君何不傳信徐侯,放棄此念?」

「倒也無妨,」熊徇冷哼一聲,「徐楚有盟,約定同進同退。徐翎欲伐群舒,我楚國當做不知便是,若要勸其不戰,怕是有悖盟約。」

舒參連連點頭,「楚君所慮甚是。」

「既如此,」熊徇轉向舒參道,「謀主在楚國暫歇幾日。」

「那和親之事?」舒參提及自己此行之目的所在。

「不急,」熊徇乾笑道,「徐國既是危邦,我這作兄長的,如何能將芙妹驟送虎口?」

此話正合舒參之意,忙拜謝熊徇。

就在此時,門外有人來報,說是周朝使者來見。

「周使?」熊徇與舒參四目相對,皆是一凜,「莫不是方興又來?」

來人道:「非也,據使者自報家門,乃是中大夫張仲。」

「張仲?」熊徇搖了搖頭,「沒聽說過……總之,周使此來,怕是天子派來問罪的吧?」言罷,意味深長地看向舒參。

舒參知道此事出於徐國,雖是犬戎國師之謀,自己也不便答話,只得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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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中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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