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吟劍東行
陳以之西行橫貫了曲陽國過之後，來到一個叫做汜水的小國，城池三九數，帝都繁華不過曲陽國一個小都城，國力更是不及。好在民風淳樸，大致做到了有人東西丟在地上就馬上拾起揣在懷裏，有人門沒上鎖就得瑟著溜進去搬個空的良好風尚，那時候陳以之還是一個涉世不深的毛頭，吃了大虧，後來在這兒就慢慢學精明了，偷雞摸狗什麼那是小盜所為，看小生雙手扒遍滿城百姓腰胯，夜黑風高好睡覺。倒是惹出了一身的名氣。
陳以之學到的最大的本事便是打聽消息，每日都會在城裏最大的酒樓點上一盤茴香，摸出一葫蘆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陳年老酒，然後就是聽着四周的食客俠客嫖客胡天侃地，一聽就忘了時辰，有時店小二見他只點茴香，連茶水都不點，也不再給他好臉色，陳以之只當沒看見，掏幾個銅板叫着再來一盤，讓的小二的臉色都青了。
那個有關女劍仙的消息也是他從酒樓聽來的，不過不是聽那些酒喝高了的混賬的胡話，而是親眼看到的。那個女劍仙御劍橫掃了整個國度，然後在這個可以被稱為帝都的地方一座酒樓上面喝了一盅，飄渺仙蹤。
陳以之本可以停在這個都城中不繼續西行，記得當時他依然像老徐說的那樣傻氣，爬到這座城中最出名的酒樓頂上，看着面東盤坐在檐邊迎著斜風的女子。橫劍膝上，無鞘無匣，看不見面容，青絲間偶露的白皙便知是個極美的女子。陳以之當時傻模傻樣的蹲在遠處，深怕靠近她就一劍了結了自己。一盅酒後，這位絕世劍仙御劍而去，浩蕩東風，日暮紅霞，劍氣無匹。英姿颯踏。
陳以之之後收拾了行李，走出了都城，繼續西行。沒能像劍仙一樣橫掃天下，卻一人一騎無礙無阻。
此時陳以之看着不遠處那個黃衫的姑娘，多少有點像看牲口的味道，儘管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不過不知受了什麼影響看不真切。在陳以之眼中，眼前這個姑娘的氣勢，當真有着當日女劍仙拔劍時的幾分意蘊，不過還是差了好些，這個念頭在他看來自然而然，卻不知這是他練了老徐給了他的莫名法門的成果。
那黃衫姑娘負手浮空懸立，舉頭望着天際清晰可見的雪山。或者說，她在望着雪山之巔。
雪峰頂，幾個道士依然不為所動，不過腳下的雪卻似脫韁的馬般，隨風飄散開來，卻一直徘徊在山峰，沒有散去。
黃衫姑娘依舊舉目望去，身上氣勢卻猶如潮漲，陳以之離得近覺得胸中難受，只能咬了咬牙，運轉法門，抵擋一刻是一刻，不過一會兒這種感覺便是散去，陳以之看去，卻見黃衫女子抬手輕聲呼喚：火。
這聲音悄然空靈，似乎在呼喚心底最熟悉的東西，回蕩天地，只是輕輕一聲，卻將陳以之震的心頭炸響，彷彿心口的熱血如烈火燃燒，腦海中便是漫天火焰，火海中似乎什麼都化為虛無，連風都觸摸不到痕迹。
瞬間，陳以之便是暈死過去。
雲氣之上，雪山之巔，幾個道士閉目凝立，身邊飛散的雪花卻慢慢的化作了雨水，連風都變得熾熱了起來，不過多久，其中一個道士卻是變的渾身滾燙，面色泛上潮紅，髮帶也冒起了火星，燃燒起來，一股燒焦的味道剛揚起來便被熾熱無比的風給吹散。或許不過多久，他便會被火焰從內而外燒死，焚成虛無。
「開。」一個道士卻是睜眼輕喝，瞬間一股寒意席捲而來，那熾熱的風不知何時又變回了寒冷。
這個道士一襲白衣道袍，眉眼俊朗，不過看面容已是中年之相。他站在為首處，一拂袖，風雪驟急，眼神黯了一些，囁嚅了幾聲只得輕嘆一聲：「魔由心生，她的幻術已是出神入化。」
周圍沉默，只有一個道士哇哇大叫，「大師兄，她太厲害了。我去叫師叔過來趕走她吧，我知道師兄你下不了手，那就叫別人做。」
那個叫大師兄的道士揮了揮手，搖頭笑道，「青藍，你可知她來幹什麼嗎？」
「不就是找大師兄的麻煩嗎，大師兄你別怕，我這就去叫師叔過來鎮場子。」那叫青藍的小道士不滿的大叫起來，氣呼呼的樣子像是有人要扒了他的皮一般。
「不，這次我去見她，」中年道士笑了笑，「你們在此等候，仙域大選之日我便回來。」說罷一揮手，閃身消失。
那黃衫姑娘輕聲自語：終於肯出來了。
陳以之於昏迷之中醒來，頭有些疼，使勁甩了甩才勉強抬起頭看去，已是一片清凈。似乎剛才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揉了揉腦袋，陳以之回想起剛才那心頭的莫名的火焰，一陣哆嗦。這種仙家神通能在一瞬間要了自個兒的小命啊。
陳以之看了看天空，突然有些錯愕，天上似乎有個仙人飛下來。似乎是掉下來啊。
中年道士真是哭笑不得，堂堂仙家門派大弟子竟然從天上掉下來，似乎有點丟分兒。不過，目的也是達到了。看着雲氣之上那襲黃衫眨眼間遠去，眼神複雜。
中年道士嘴角微微揚了揚，不知在笑還是在哭，雙手張開，以極快的速度向下墜去，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光帶，不過一會兒便是墜入了山林，響起一道令人震驚的聲響。
陳以之就在不遠處看着這個仙人掉下來，山林中被震起一地的塵土，直等塵土微微散去一些，陳以之這才輕身飛掠過去，看見一個中年道士狼狽地捂住嘴咳了幾聲，從掉下來的地方走出來，朝自己揮了揮手。
陳以之朝他笑了笑，隨意找了棵樹靠着坐下，等到中年道士走出來時，他還是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這道士身上的道袍已經髒的不成樣子，頭上也滿是塵土，時不時的咳嗽幾聲，這般模樣瞬間摧垮了陳以之心中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仙人形象。不過仙人還是仙人，從天落到地上也沒什麼損傷。
中年道士也明白自己的模樣多狼狽，看着陳以之的笑容，笑了笑，「兄台我這模樣真是見笑了。」
陳以之擺了擺手，笑道，「還不知道長姓名，小子陳以之。不過道長方才的模樣倒是有些颯踏的。」說着，陳以之比劃一下從天上掉下來的樣子。
中年道士一愣，也不知是多少時間沒人念叨這個名字了，今日被人一問起倒是問住了，「小道本名劉清台，自入道以後道號上觀。」這劉清台卻是胡謅了，不過上觀道人一說卻是真的。
陳以之微微點頭拱手示意，抬頭看了看天色，「劉道長，這天色也不早了，你這是要做什麼去。不如與我一起吃些東西再說。天黑了也不好走路。」說出這話，陳以之自己都不相信天黑對於一個仙人而言又有何難。
未曾料到劉道士卻是靠着樹坐了下來，「也好，那就多謝兄台了，小道在觀中已有許久不曾吃過野味，清淡素食慣了也不知野味的滋味如何了。」
陳以之一愣，「道長等候片刻。」其實心裏還是暗自腹誹這道士的與眾不同，一副文質彬彬，卻是全然不在意凡塵俗世的隔閡，並不顧忌自己是不是仙人。
陳以之突然想起那座酒樓之巔，他蹲在遠處，傻裏傻氣的跟她自說自話，完全不在意她是不是在聽，後來說着說着便把老徐的事都抖摟出來，說到腦子成了一團漿糊，說到聲音都有些沙啞了。直到她起身要走的時候，陳以之瘋了一樣問了一句，這是要去哪裏，做什麼。當時真是不在意把不把他當成瘋子傻子。
「東行。」是這麼回答的，就一句，兩個字。劍氣沖霄，驚動天際九霄飛鴻。
吟劍東行。
這才是仙人，哪像現在眼前這位道長，渾身上下都沒那種味兒。陳以之愣了愣神，心中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