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瀕死
「呼，呼。」
僅僅是睜開雙眼這樣簡單的動作，也幾乎讓此刻的少年耗盡了全部的力氣，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睜開眼睛的力量，不過是全身那劇烈的痛苦強制撐開了他的雙眼。
全身上下，包括內臟都是忽冷忽熱，熱時如火焰暴烈，冷時如置身冰窖。灼痛與針刺之感交替往複，一遍一遍肆虐著這具幼小的身體。
隨着少年蘇醒，那因昏迷而遲鈍的大腦，也被疼痛刺激的漸漸運轉了起來。記憶最前端那一幕幕畫面徒然湧現，殘酷的片段如同電影一般交織混雜在一起，同時襲來。
黑暗、血腥、恐懼、掙扎、毫無希望…
這個真實存在的世界對少年來說，卻如噩夢一般，縈纏緊隨，無法逃離……
少年整個身體都繃緊了，額頭上青筋暴起，精神與**的雙重摺磨，使得少年的面部近乎扭曲，涕淚橫流，連呻吟都無法發出一丁點！
……
天空陰沉的可怕，暴雨估計都不足以形容那將要到來的天氣。
這個寂靜的地方似乎沒有時間的流逝，從痛苦中掙扎出來的少年喘著粗氣，腥臭腐爛的空氣被吸入了還在抽搐的肺葉里，這讓少年第一次覺得，呼吸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周圍的環境，讓他有種置身地獄的感覺。空氣那糟糕的味道，更使得剛醒來的少年一陣頭暈目眩，一種噁心的感覺不斷攪起胃液的翻騰。
「咳、咳！」
疼痛感還沒完全散去，卻已強過剛才一萬倍，那種整個身體都像要被撕扯的支離破碎的感覺！痛苦之餘，少年顫抖的心中還有一絲苟活的竊竊。他忍不住喉嚨的刺癢，虛弱的咳嗽了兩聲，以證明，他，還活着……活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
手略微恢復了些知覺，手底下那冰冷僵硬的觸感讓少年忍不住偏頭斜看去。
「啊！」
少年如遭雷擊！
全身猛的一哆嗦，迅速抽開了手……
入眼，正是一具孩童的屍體，少年的眼睛正好與屍體翻白的眼睛對上。那孩童眼中透出了滿滿的死氣，死前的驚恐、絕望、掙扎被完美的印刻在了這雙眼睛裏！彷彿控訴著這世界的不公和殘忍！
少年驚恐的眼神中……那孩童，慢慢的掙扎著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那雙被死氣充斥的雙眼睜的渾圓，略帶嘲弄的低語道：「大哥哥……我好痛苦，死亡好痛苦啊！快救救我吧……不然，你不久后也會變的跟我一樣哦！」
「不，不要！」
在孩童瘋狂的大笑聲中，少年捂著腦袋慌亂的翻身，滾了開去。
驚惶的回掃一眼，發現孩童屍體並無異樣，少年急促的呼吸一緩，這才略微松神，一直緊繃的神經以致眼前出現幻像。
少年此時此刻才發現，這裏四面鐵壁，是一片圍起來的鋼鐵廣場。而自己剛才所躺之處，赫然是一堆屍體！人的屍體！不止於此，四周類似的屍山還有幾處，鮮血將鋼鐵地面染上了一層幽暗的深紅，其餘的殘肢斷臂，內臟腦漿也是隨處可見！很多屍體已經不成人形，更甚者，或許那根本就不能叫做是人了，變異后的身體大都覆蓋着鱗片或厚厚的角質層，尖牙利爪，那分明是一隻只怪獸的殘骸！
少年黑暗的記憶中，不乏類似這些怪物的片段！那些與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被穿白大褂的人注射之後，很多都是身體突然暴漲，在痛苦與驚惶之中化為了一隻只非人非獸的怪物！不過大多數的小孩甚至連作為一隻怪物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他們更多的是被體內暴走的漿液撐的爆體而亡！
培養器中的少年，只能愣愣的盯着那體液爆射的場景。少年剩下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忍耐！
忍受軀體中那快被撐爆的感覺，忍住眼淚，忍受孤獨、恐懼、絕望！
直到後來，由於少年的忍耐，他從許多次的注射中活了下來，並且之後的注射次數越來越少。他被轉移到了單獨的培養房中，連那些白大褂看他的眼神中都透出了興奮。不過那「興奮」卻是令人畏懼的，在他們眼中，少年或許跟那用掉就扔的注射器毫無分別，只為達到某種目的而已，沒有絲毫對生命的尊重！少年永遠也忘不了那種眼神，冰冷的，毫無生氣的，可怕眼神……
「不，嘔……」
少年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翻騰的胃液終於一次性的得到了釋放！緊握的雙拳支撐著這幅瘦弱的身體，眼淚鼻涕再一次噴涌而出……俯身乾嘔一陣之後，虛弱至極的少年再次軟倒在地……
……
「那個……長官！」
這條科技化的鋼鐵走廊僅有警示紅燈閃爍，一人正行入走廊盡頭的陰暗處，聽聞身後的喊聲，緩緩頓住了腳步。
「嗯？」
「嘿嘿，就是那個……小的還要多久才能轉正啊？」
一名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從操作室中追出，他搓著雙手，神情諂媚的望着前面的黑影。
「哼！不好好工作卻浪費時間來問這些廢話嗎？」黑影並未回頭，只是冰冷的回問了一句。
「不敢不敢，長官見諒啊！」中年男人聽出黑影語氣不善，連忙驚惶的搖頭。說着，男人貼近前面的黑影，右手伸進內衣中摸出了一疊紅色紙張悄悄塞進了黑影的手中。
黑影捏了捏紙張的厚度，略微點頭。
「看在你工作還算踏實的份上，我可以幫你向組織上反應下情況。」
中年男人一聽，面上難掩喜色。
「那……」
「不過別急，這件事現在還不妥，得等一段時間才行。因為實驗室最優秀的一個試驗品在上次實驗中死掉了，現在上頭正窩火。所以近期你只能先呆在這了。」
「麻煩長官，麻煩長官了！」中年男人心有不爽，卻任然賠笑客氣道。
「大家都是為組織服務而已，你盡心儘力，組織自然不會虧待你。」黑影撇了男人一眼，繼續道：「好了，沒事我就走了，你工作仔細點，可別出了什麼差錯！整個設備的偽裝程序記得隨時檢查！」
中年男人一直保持着恭送的姿勢，直到黑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等腳步聲去得遠了，中年男人才直起身子向走廊深處望了望。
確定黑影已走，中年男人這才叱了口氣，面帶不屑的朝黑影剛才的位置吐了口唾沫，撇嘴道：「哼，長官？那是老子給你面子！一個送屍體的而已，神氣什麼？」
中年男人一邊咒罵着剛才的人，一邊回到操作室，順手按下了一個紅色按鈕。
「什麼狗屁破事，燒死人也算什麼工作嗎？還仔細一點！仔細你一臉啊！這死人還能跑了不成？」中年男人將雙腳翹在操作台上，手裏端起一杯茶悠閑的喝了起來。
「等我上位了，一定要你好看！讓你也來試試天天坐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得讓你天天給我塞紅包才行……」
中年男人還躺在皮椅上幻想以後美好生活的時候，卻不見，蜂窩監視器的角落迅速的晃過了一絲小黑影。
……
整個廣場四面矗立着金屬牆，另有一塊長形金屬臂橫置與圍牆之上，金屬臂下方有着一排整齊的凸起。仔細看去，會發現那些凸起都是一個個噴嘴，黝黑的金屬噴嘴正泛出危險的光澤……
「呼，呼」
一串劇烈的聲響從金屬臂上發出，濃烈的金色火焰自噴嘴中噴射而出。破碎的屍體在短短几秒之內就被那華麗的火焰融成了飛灰！滿地血跡都被蒸發的一乾二淨，未留下一絲痕迹，連同那些生命生存過的證明，也一同抹去！
接着，金屬臂正式啟動開始緩慢的向廣場另一端移動而去，少年躺着的那一端……
「呃！」
昏迷中的少年，眉頭緊緊的皺起，倉惶的呻吟自緊咬的牙關中傳出。似乎他此刻的精神層面也在經歷着什麼不好的事。
火焰的熱浪直撲少年的背脊，生物潛意識那強烈的危機感硬是將他拉回了現實！少年彈坐而起，迅速的掃視了周圍，下一秒，他的視線愣愣的定在了迎面而來的火牆之上！
足有十米多高的金色火牆，絢麗的讓人不敢逼視！它帶着毀滅的氣息，緩慢的向著少年移動而來。其下屍骨，轉瞬之間，灰飛煙滅！火牆掃過金屬地面，氣壓將飛灰騰起，拋向遠處。這幻滅的場景，在灰塵掩映下，演示著超出少年幻想的一幕！
少年已經看得呆住，他幼稚的思想中，還未反應出，這可能是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了！直到，那些漂浮的骨灰鑽進了他的眼睛。刺痛將少年的思緒拉了回來。
「啊！不、不要！我不想死啊！」
少年的慘叫湮滅在了火焰牆的氣壓之下。不知哪來的力氣，少年連滾帶爬的轉身，向著火牆的反方向飛逃而去，連淚水，都被拋在了身後……
然而，此地四面都有金屬牆阻擋，哪有地方讓他逃走呢！唯一供進出的大門已經封閉的死死的，連一絲縫隙都尋不到。
少年背靠着金屬大門，冰冷的觸感一如現在他心中的溫度。少年不顧一切的敲打着大門，希望奇迹偶爾能夠發生一次。但直到掌骨生疼，大門也沒有一絲打開或者倒塌的趨勢。
見證死亡的到來，這痛苦無疑勝過死亡本身！少年眼見逃生無望，靠着大門的身體像被抽去了所有力量，頹然坐倒，仰天哭嚎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我已經好好的接受了注射，也有好好吃飯，好好聽話，為什麼？為什麼要我死呢？我還不想死啊！誰來救救我吧！」
少年的哭喊聲沒有任何人能聽見，火牆的掀起的氣壓已經覆蓋了這裏的空氣，沒有什麼聲音能夠傳的出去！熾烈的熱浪翻滾而來，一波比一波難以忍受，空氣沸騰如火，少年已經到了連呼吸都困難的地步，哭泣也暫時停止了下來。
「誰，誰來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