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黑暗囚牢
黑暗囚牢。
白崇寧瞬間反應過來了，這是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熟悉是因為，連續一個月，只要他睡着，就會進入這黑暗囚牢之中。
陌生則是因為，這一個月，他對這個還是一點都不熟悉。
恐懼、緊張、焦慮等情緒，隨着腳下涌動的黑霧，悄然爬上了白崇寧的心頭。
舉目四望，這個狹小的囚牢裏，除了一個隔絕裏外的鐵柵欄，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牆。
囚牢裏部沒有燈，但卻並不完全黑暗，白崇寧的視野是能夠看見鐵柵欄外的一小部分視野的。
舉步而動，白崇寧試着往鐵柵欄那邊靠近，以擴大自己的視野。
一步，兩步。
囚牢不大，鐵柵欄就在眼前。
但白崇寧怎麼走，都夠不到那個鐵柵欄，無法靠近半毫，他的視野不但沒有更清晰，反而變得更加昏暗了。
白崇寧注意到，腳下的黑霧似乎變得濃稠、冰冷了起來。
因為他移動受到的阻力越來越多，同時腳踝處開始降溫了。
黑霧能跟着行動而反應。
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難道黑霧是「活」的？
果然移動不了，接下來的就是......
白崇寧憑藉記憶，預判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柵欄外，傳來一聲怪叫。
那聲音尖銳刺耳，但同時也摻雜着扯著嗓子的嘶吼，如同一隻蝙蝠被碾扁時發出的凄厲叫聲。
接着，地鳴開始了。
整個黑暗囚牢彷彿因為什麼東西，開始震動起來。
白崇寧提前控制好重心，隨着震動頻率調整身體，這才沒有摔倒。
似乎對這個結果不滿意，外面又連續傳出幾聲怪叫。
然後，在囚牢鐵欄柵外，從黑暗中透出了一隻眼睛。
這隻眼睛很大，幾乎瞳仁都快要與白崇寧一樣高了，沒有眼白，與任何白崇寧認知內的眼睛都不相同，任誰都無法想像出，這隻眼睛的主人會是什麼樣的怪物。
這隻大眼睛先是毫無規則的四周提溜了一圈，隨後猛的鎖定住了白崇寧，瞳仁中開始滲出慘紅之色，似在泣血。
與此同時，白崇寧腳下的黑霧此時似也化作了一個冰冷的泥沼，要將白崇寧整個吞進去。
關鍵是，白崇寧真的在往下陷，往黑霧中沉落。
掙扎也沒用，以前的白崇寧每次都會在這個時候瘋狂掙扎，希望能逃脫出黑暗的控制，但沒有一次成功，最後都在瘋狂的心悸之中，從夢中驚醒，附帶一身冷汗。
看着那雙柵欄外泣血的眼睛，白崇寧強忍心中的猜忌不安和發自本能的恐懼，就這樣不露任何錶情的往黑霧裏陷。
腿、腰、胳膊、脖子，冰冷而凝滯的感覺淹沒了白崇寧，直到他視線最後的昏暗都消失后，黑霧沒過了他的頭頂，將他整個人吞了進去。
黑霧是「活」的？
白崇寧之前的懷疑成真，這片黑霧竟真的蠕動了起來，開始瘋狂的往白崇寧的七竅中鑽擠，痛楚帶着死亡的威脅，侵襲而來。
在這詭異的環境之中，白崇寧卻忽然笑了，如果有人能看見的話，這一幕將無比駭人。
黑霧還在拚命往白崇寧身體里鑽，似要從內部填滿白崇寧的身體。
「我猜想黑霧是活的，它就活過來了，果然是噩夢啊。」
可能是由於經常進行深潛，在生死之線徘徊過太多次了，此時，白崇寧依然能保持理智。
「既然還沒驚醒的話，那我還在夢裏吧。」
一聲悶喝，白崇寧渾身肌肉一蹦，被黑霧裹住的身體忽而一僵：
「既是我的夢，就該由我來控制才對！」
白崇寧就像是按下了自己身體里的某個按鈕一般，他腦海中的恐懼、緊張、焦慮等負面情緒瞬間如雪消融，被屏蔽在腦後。
纏身的黑霧，頓時如同失去某種支撐一般，四散而開。
昏暗之景，重新映入眼帘。
白崇寧還在原地，黑霧依舊在他的腳下，要不是鐵柵欄外，依舊有一隻泣血的大眼球，剛才的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見白崇寧掙脫而出，外面的大眼睛的瞳孔猛然睜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白崇寧甚至能從他瞳孔反射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大眼睛似乎瘋了，它瘋狂的撞擊鐵柵欄，發出地動山搖的動靜，但白崇寧就像腳下生根一樣，巍然不動。
「還不明白嗎？一旦我能掌控自己的精神，這個黑暗囚牢就控制不住我了。」
白崇寧再次踏步，這次他一步步的靠近了鐵柵欄，一步步逼近了這顆詭異的大眼珠，「現在我才是這裏的主宰，甚至......」
話中斷了，因為白崇寧嘗試打開鐵柵欄失敗。
他意識到，他並不能主宰這裏的一切，雖然這裏是他的夢。
大眼珠眼中的慘紅之色隱去，恢復了正常，也不再暴躁了。
隨後，它退回到了黑暗中，自始至終，白崇寧都沒看見過它的全貌。
「集體夢境。」白崇寧看着大眼珠隱回黑暗，皺眉道，「這裏不單由我的意識構成，也充斥着其他人的意識。」
就像是由眾多人搭成的大房子，邢不正所在的不過是其中自己的一個房間。
想通之後，白崇寧忽而反身，朝身後的黑牆摸索而去。
在觸摸到黑牆的瞬間，白崇寧只是稍稍感覺到了一股如同黑霧的冰涼之感，隨後雙手沒有任何阻礙的穿過了黑牆。
他心中凜然，一開始被恐懼支配導致無法移動，就是為了隱藏這個秘密。
黑牆只是障眼法而已，鐵欄柵倒是實物。
穿過黑牆，白崇寧來到了另一個屋子，一座新的黑暗囚牢。
可惜，這個屋子的主人，已經被黑霧淹沒了。
一座黑色的人型雕像，保持着掙扎之姿，栩栩如生。
這應該是那些早早就結束黑暗囚牢夢境的人，他們被恐懼淹沒，永遠的凝結在了黑暗囚牢裏。
在這個房間，白崇寧看了一眼鐵柵欄。
鐵柵欄分割了兩端，現在他可以在這頭自由的行動了，黑牆已經阻礙不了他了。
那這是否意味着，在鐵柵欄那頭的怪物，那大眼珠子，才是真正被這座黑暗囚牢監禁的東西呢？
懷着這種心情，白崇寧又一次穿過了牆壁，去到一個新的黑暗囚牢。
不過，沒有意外，這裏的人也早就凝結成了一尊黑色雕塑。
白崇寧沒有放棄，接着探訪了一個又一個的房間，見識了各種姿勢不同，但都呈現驚懼扭曲狀的黑色雕塑。
能在夢中控制自己的人，已是鳳毛麟角了，更何況還得對抗那發自本能的恐懼。
白崇寧有些失望，開始懷疑還有沒有其他人還能抗過一個月的黑暗囚牢。
再次進入新房間，白崇寧已經覺得有點疲憊了，又是一座黑色雕塑。
他暗自決定，再探索最後一個房間，他就要控制自己從夢中清醒過來。
左邊的房間，還是右邊的房間呢？
白崇寧稍有猶豫。
現實世界中，白巧雲酣睡之中像是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眉頭微蹙。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了周楚身上，他睡夢中口中呢喃著「王楚」，也是若有所覺的皺起了眉頭。
白崇寧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些，他在稍做猶豫后，捕捉到了連同右邊房間的黑牆上，有一隻縮小號的慘紅眼珠一閃而退，就像是瞄了他一眼。
右邊，白崇寧瞬間做出決定，邁步往右邊房間走去。
......
鐵欄柵外，黑暗之中。
一隻擁有巨大眼球的凶獸盤踞著，在它頭頂上有兩個黑影，不辨男女。
「你為什麼移動囚牢，讓他遇見其他人呢？」
「他那麼努力了，不該獲得一點獎勵嘛？」
「萬一他沒依據你的引導，相反去了左邊的房間呢。」
「那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