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與我

「啪嗒！」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粘膩溫熱的觸感順着臉頰傳來，青年愣住了。

血液飛濺入他的眼睛，讓視野變得通紅，讓世界變得陌生。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強烈到難以置信的痛楚從脊椎擠入大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下意識捂住了那隻斷掉的手掌，全身蜷縮著，肌肉緊繃着，竭力哀嚎起來。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

血湧出來了！血從我的手裏湧出來了！

好疼！！！

救命！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好疼！好疼！我會死的！我會死的！！！

「呼！！！」

他蜷縮著，低下視線，一片模糊猩紅的視野里，不斷有碎肉和皮膚落下。

那是他的手。

「啪嗒！啪嗒！啪嗒！」

落下的碎肉在地面發出聲音，青年終於從痛楚中勉強回過神來。

恐懼攀爬著，輕輕用牙齒含住他的耳垂。

他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是如何斷裂的。

「嘀嗒。」

粘膩的液體滴落。

那粘膩的液體是透明的，又摻雜了些許碎骨頭和紅色。

因為……

還沒來得及繼續看清液體的主人，青年就感覺到自己的脖子突然一涼。

隨即視線不斷翻轉，一股奇特的感覺在大腦中流動着。

他看着

看着世界翻轉過來

他看着

看着色彩變為灰白

他看着

看着一具無頭屍體

緩緩倒下

……

再度睜開眼睛，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一具較為瘦弱的身體。

他的身體。

唯一值得驚奇的，是他剛才受到的傷害，都消失了。

就像是剛才發生的事情都是幻覺一樣。

「呼……」

他顫抖著喘出一口氣，反覆抓握著自己的手掌，以確認自己依然活着。

這種依然存活的感覺……

在此時此刻，竟顯得如此不可思議。

而就在青年依然沉浸於死而復生的震驚時，一陣悶響傳了過來。

「轟……」

那聲音緩慢，沉重，在青年的耳中被無限放大。

那還在慶幸自己僥倖存活的輕快心情，在一瞬間被壓得難以呼吸。

只見一面巨大無比的石門被緩緩打開。

灰塵順着寒冷的空氣一點點爬出，攔截住青年想要往裏面看的視線。

「……」

「咯吱！咯吱！咯吱！」

清脆的咀嚼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無比響亮。

青年小心地呼吸著，儘可能壓制住自己一切會發出的聲音。

無法言說的寒意一點點摸上他的後背，順着脖子，輕撫他的胸膛。

心臟像是感受到了這股寒意，開始瘋狂跳動起來。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似乎在吶喊，在瘋狂吶喊著，撞擊著青年的胸腔。

它試圖提醒大腦。

前方

就是地獄。

「嘎達！嘎達！嘎達！」

響聲傳了過來，門后黑暗裏的【它】更加暴力地進食著。

能感覺到它的迫不及待，那股等不及吃完自己嘴邊的食物，然後繼續捕食下一名目標的急切！

「嘎吱！！！」

似乎它咀嚼的東西還很新鮮，是什麼剛剛捕捉到的食物。

咕啾咕啾的咀嚼聲傳入青年的耳朵里，似乎耳中也被那聲音染濕。

他開始壓抑住自己失控的畏懼，一點點靠近著，一點點走近著。

這裏是灰暗的，除了前方的那扇門，四周都被看不到頂的黑灰高牆所封閉。

不知哪來的光線讓他勉強能夠看清周圍的事物。

隨着距離的拉近，青年逐漸看到了門內的東西。

「……」

一個約有兩人高的黑影正蹲在地上，抱着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時不時猛地貼近，又傳來咀嚼的聲音。

「嘎吱嘎吱嘎吱……」

血腥的味道一點點傳來，飄入了青年鼻腔之中。

視線停留在了不遠處的一個近球狀物體。

他的恐懼感，也徹底達到了最頂點。

就連呼吸都被遺忘，就連逃命都被遺忘。

因為那是一顆人頭……

「嘎吱！嘎吱！咯噠！！」

一顆死死盯着他的人頭……

「嘶啦！嘎吱！」

一顆他再熟悉不過的人頭……

「吱！！！」

他自己的人頭。

在青年依然被恐懼支配的時候，黑影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隨意撕扯了幾下地上的屍體。

它迅速從地上爬起，對着青年所在的地方，微微露出笑容。

「噶哧！」

一瞬間，僅僅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快到大腦只接受到怪物的外貌時，青年就感覺到痛楚的襲來。

「噗！」

剎那間，血肉飛濺！

只見一塊頭顱碎片飛在高空之中。

這塊頭顱表面還附着著些許被血液染濕的黑髮。

邊緣的皮膚有的比內部頭骨長，有的露出內部頭骨，些許紅色和淡黃色摻雜的液體還殘留於上。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瘋狂哀嚎從青年嗓子中歇斯底里地爬出！

他的眼球像是要被血絲勒得炸裂！

只是被削去頭骨，他尚且沒有死亡。

他的頭髮已經滲進了那頭顱的缺口中！一根根黑髮像是鋼絲般嵌入了他那柔軟且滿是褶皺的大腦！

極度的痛楚讓他回憶起生物最極限的求生欲！

他下意識地不低下頭，儘可能保持自己大腦內的液體不流出來。

即便此時，他已經痛得要瘋了。

「吱！」

但這，只是無用功。

剛才扯開他的頭骨，只是為了更好的進食。

這裏不是小說，不是漫畫，不是電影。

差距，就是差距。現狀，就是現狀。

那黑影，完全無視了青年作為【生物】的尊嚴。

它甚至不在乎青年的【存活】是否會影響到它的進食。

「噗嗤！！！」

張開，咬合。

僅僅一瞬間，那柔軟的腦體，被撕咬得像是個爛柿子。

「呲啦！！！」

……

「啊啊啊啊啊！！！」

再度睜開眼睛，青年蹲下身子，一隻手緊繃着，護著頭部。

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

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哀嚎。

他的每一粒細胞都在恐懼。

他下意識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想要保護自己那已經被咬爛的腦體。

血絲佈滿了青年的眼球，幾乎要擠佔下眼球的全部！

眼淚在分泌，填滿了整個眼眶。

視線已經模糊，瞳孔被擠壓到最小！

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啊啊啊啊啊啊！

求求你！求求你！

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

我不想死！我很怕死！

恐懼扯碎了青年所有的防線，扯碎了他的所有理智。

他抱着頭，蹲在地上，全身顫抖著。

大腦已經無法繼續思考，全世界都變成一片漆黑。

視野看不見任何東西，皮膚觸碰不到任何溫度。

只有聽覺佔據了他的全部感官。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震耳欲聾的心跳從胸口傳來，像是雷聲般，遮掩住了一切聲音。

青年喘息著，近乎瘋狂地喘息著。

氧氣在肺泡中沸騰，他從未感到過如此渴求氧氣。

即便他如此劇烈地大口喘息，卻依然感到無比的沉悶。

即便，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但，這樣的畏懼，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奢求。

時間已經到了。

門，該開了。

「轟……」

那巨大石門再度打開了。

「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

求求你不要打開！求求你不要打開！

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求求你！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眼淚瞬間不住地湧出，青年恐懼地哭了出來。

他像只鴕鳥般縮在地上，頭埋在地上，雙手抱着頭。

鼻涕流出，眼淚流出，全部糊在臉上，粘膩噁心至極。

他能做的，只有更加劇烈地顫抖。

「噶哧……噶哧……噶哧……」

但，那咀嚼的聲音又一次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