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蟬脫殼[上]

第七章 金蟬脫殼[上]

城北的寡婦衚衕,早上的熱鬧勁兒毫不讓藤街。

街上的石榴樹剛收了籽,但蔭還是很濃。

趕早的小販們都尋了片蔭兒,卸下貨攤,抓起脖子上擦汗的毛巾吆喝起來。

杜子chūn就著熱氣,一連喝了三碗豆腐腦兒。

鹵香饞得霍紫衣口水都快淌下來了。

她忍不住拿起筷子,偷偷摸摸的夾了個他碗裏的口蘑,飛快得吞了下去。

杜子chūn自顧自的嚼著一塊牛肉,好像什麼也沒看到。

京城的豆腐腦兒,真的鮮極了。

霍紫衣又伸出筷子。

沒半刻工夫,那碗豆腐腦兒上的口蘑就都不翼而飛了。

霍紫衣舔舔嘴唇,左肩的傷好像也不那麼痛了。

只聽杜子chūn慢條斯理的道:「你吃了我快十個口蘑了,也該回答我一個問題了吧。」

霍紫衣愣道:「什麼?」

杜子chūn指指她手裏的煎餅道:「你既然不吃煎餅,又幹嗎要買?」

霍紫衣「哼」一聲道:「你要買豆腐腦,我就偏買煎餅。」

杜子chūn好氣又好笑道:「那你還來搶我的豆腐腦?」

霍紫衣道:「我樂意。」

杜子chūn「哦」了一聲,道:「那又何勞霍姑娘你一直跟着我?」

霍紫衣吼道:「誰說我跟着你了?!」

杜子chūn輕輕的自言自語道:「這個人真奇怪,一開始拔腿要走,攔也攔不住,現在硬是賴著,掃帚都趕不走。」

霍紫衣拿起煎餅,叫來那小販道:「本姑娘拿這塊餅,換你一碗豆腐腦。」

那小販瞥了眼已經冷掉的煎餅,勉強笑道:「姑娘,鋪子小,只收現錢。」

杜子chūn起身,拿出一弔錢,交給那小販道:「這位姑娘的餅我買了,你把餅讓給我,另拿這一弔錢打碗豆腐腦給這位姑娘。」

小販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番杜子chūn,猶豫着去了。

他實在覺得這個人有點毛病。

霍紫衣笑道:「一弔錢買一張煎餅,看不出你這個人還有點意思。」

杜子chūn道:「我這個人有意思的事多了,你要願聽,我就說。故事願意販們都尋了片蔭兒,讓」

霍紫衣瞪大了眼睛。

杜子chūn道:「有一個人在六十歲生rì那天大擺壽筵,因為他出了名的氣度不凡,又做了很多善事,所以來了很多道賀的客人,包括許多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大家送的禮都又重又多,整個廳堂都快放不下了。」

霍紫衣道:「你也在?」

杜子chūn道:「我親眼看見武當的孟十全掌門送了他一座蟠桃園壽山石山子,少林的劫難大師送了他一尊文殊菩薩騎獅玉像。」

他頓了頓,又道:「於是這個人起身一一敬酒,略表謝意。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覺得頭暈,於是叫弟子扶他下去休息。菜雖上齊了,但壽星不在,大家都沒有動箸。」

霍紫衣皺眉道:「後來呢?」

杜子chūn道:「等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動靜,大家都覺得蹊蹺。我們就跟着他的師弟進內間查看,沒想到老人已經死在蒲團上,面容安詳。」

霍紫衣道:「他是怎麼死的?」

杜子chūn不回答她的問題,卻道:「半個月後,他的師弟也被人襲擊,身負重傷。」

霍紫衣突然板起臉道:「我不覺得這故事有什麼意思。」

杜子chūn摸了摸眉毛道:「好,那就當我沒說。」

說着,竟似什麼也沒說過,大模大樣的翹著二郎腿躺在長凳上,不再理睬她了。

霍紫衣突然一拍他腿,指著對街賣葡萄的小販道:「你請我吃葡萄,我就也給你講個故事!」

杜子chūn懶洋洋道:「可我現在並不想聽故事!」

霍紫衣道:「你想睡一覺?」

杜子chūn道:「現在這rì頭,如果不睡覺,豈不是辜負這太陽?」

他實在很清楚,如果你想讓一個女的開口,那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閉嘴。

你越不想聽,女人往往就越是要說。

霍紫衣冷冷道:「好。」

她居然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不過杜子chūn馬上就後悔了。

霍紫衣不知道哪裏弄來的繩子,開始把他緊緊綁在這條凳子上。

她又在長凳的四條腿兒上綁了幾條繩子,一頭搭在肩上,正在賣力的拖着這隻別緻的「橇」。

杜子chūn實在很好奇她要把自己拖到哪裏去。

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

「喂,你,過來!」霍紫衣指著那個葡萄販子說道。

那人不敢怠慢,連忙哈腰走了過來。

霍紫衣抬手抹了抹細汗,將手裏的繩子交給那小販,道:「我要用這個換你的葡萄。」

那小販哪裏敢接,躺在凳子上的這個男子,一動不動,不會是具屍體吧?!

死人換葡萄,這是哪門子的買賣?

他哪裏知道,世上不正常的事,到了霍小妖那裏,都會變得再正常不過。

霍紫衣剛想硬塞給他,只聽那小販尖叫一聲!

霍紫衣回頭一看,只見那長凳已經空空如也,上面半個人影也無。縛著的繩子也落在地上,散成一段一段。

這一瞬之間,杜子chūn居然就溜了。

小販嚇得癱軟在地,霍紫衣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只聽身後一個儒雅之極的聲音突然道:「一年不見,杜大俠的輕功還是這麼漂亮。」

正在此時,杜子chūn的聲音也從那小販身後的板車上傳來:「原來是阮老闆,失敬,失敬。」

他正躺在那輛裝滿葡萄的板車上,指尖夾着一顆最飽滿,最晶瑩的葡萄。

他從那車上跳起來,居然一顆葡萄也沒有壓爛。

居然也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從長凳上「變」到板車上的。

阮老闆呵呵一笑,道:「杜大俠貴人多忘事,在下說過多次了,請勿以『老闆』二字相稱。」

他笑起來很謙和,和他說話,你會覺得很愉快,很舒服,會不由自主的相信他說的話。

他雖是老闆,卻更像是仕宦之家的小侯爺。寬袍大袖,系湘sè絛佩,淺黃sè髻冠。

所以大家都叫他「小阮侯」。

他三十上下年紀,卻清癯修長,更多了一分成熟。

所以杜子chūn也很喜歡他。

杜子chūn也笑了笑,道:「松子賭坊的生意可好?小阮侯怎麼有空來城北逛逛。」

小阮侯搖頭,一副為難的樣子道:「杜大俠許久不曾來捧場,生意又怎麼好得起來。」

杜子chūn道:「改天閑了必是要去的。」

小阮侯笑道:「只是別便宜了城北長庚賭坊罷了。」

他忽然一眼瞥見邊上一臉惱sè的霍紫衣,拊掌道:「杜大俠果然好風流,這位姑娘真是絕sè。」

杜子chūn苦笑道:「良馬在馴服之前,往往都是野馬。」

小阮侯哈哈大笑道:「在下沒有杜大俠如此興緻,難怪總是沒有良馬騎了。」

他一雙帶着濃濃笑意的眼睛,有意無意中瞥了瞥霍紫衣的左肩。

他手一拱,道:「這就不耽誤杜大俠了,在下還有些瑣事,恕我先走一步。」

杜子chūn也淡淡道:「後會有期。」

見小阮侯走遠了,杜子chūn才向那已經嚇呆了的小販道:「給稱一斤葡萄。」

霍紫衣插嘴道:「一斤葡萄哪裏夠吃?」

杜子chūn道:「依你要多少?」

霍紫衣道:「這一車我都要!」

杜子chūn張大了嘴巴道:「這一車葡萄,足夠你吃到年底。」

霍紫衣道:「正是,吃完葡萄,我再說故事。」

杜子chūn道:「你一半還沒吃完,早就全爛光了。」

霍紫衣道:「吃得太快會上火,只能慢慢的吃了,吃完了,故事才能慢慢出來。莫非你還要逼着我吃爛掉的葡萄不成?」

她故意把「慢慢」這兩個字也拖得很慢,杜子chūn忍不住看着她笑了。

她既然死活不肯說,他又何必非要問呢?

他抬頭對着太陽眨了眨眼睛。

這事情,果然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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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春系列之一字連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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