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土地高擎
是夜十五，烏雲散盡，一輪圓月高懸九天，猶如黑暗中的明燈。
臨近子時，雲溪村的百姓早已歇息，好為第二天即將到來的勞動養jīng蓄銳。唯獨村子西面的一間民房，還透著微弱的燈光。
那裏，正是這幾天傳得沸沸揚揚，死而復活的廩生寧筱的家！
呼……
忽然間，一陣讓人冷得徹骨的yīn風吹過。寧家中唯一還亮着的油燈瞬間就被吹滅，端坐在客廳正中的青年猛地睜開眼睛，臉帶微笑道：「雲溪土地果然守信，寧某有禮了！」
不必多說都知道，這青年自然就是寧筱。與rì間什麼都看不到的情況不同，到了晚上，靈眼終於發揮出它的功能來。
就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寧筱卻是清楚地見到一陣黑sè的旋風從屋外直卷進來。黑風很快就消散，當看清楚黑風包裹在裏面那人的相貌時，就算是早已見過yīn神的寧筱，眼中也是掠過一抹異sè。
只見立在寧筱面前的雲溪村土地，並非想像中什麼慈祥的白髮老翁，而是一個身披黑甲，滿臉虯髯的兇惡大漢。
寧筱敢肯定，這大漢生前絕對是一名統領jīng銳部隊的軍官！
雖然這土地的相貌有些出乎寧筱的意料，但有關帝老爺那樣的千古名將在前，再有軍魂死後為yīn神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這雲溪土地身後還跟着一名同樣身披黑甲的jīng卒。這時，最先說話的卻是這名jīng卒：「寧上仙有禮了，這位就是我家土地大人。」
聽到這聲音，寧筱立刻就認出是早上跟他談話的那個小鬼。不曾想到，rì間那自稱小鬼的傢伙，竟然也是如此jīng悍。從這傢伙透出的jīng氣神來看，其絕對是有本事的人，如果他還在生，寧筱相信十個自己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麾下的小鬼如此，這雲溪土地實力估計就更加深不可測了。
寧筱這時總算有點理解關帝最後跟他說的話的意思了，似乎，自己這個空降下去的城隍想成功上任，並不是那麼容易呢。
想這些暫時還太遠了，寧筱長身而起，朝雲溪土地拱了拱手，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寒舍簡陋，土地莫怪。」
大漢聽着，爽朗大笑道：「寧公子客氣了，高擎大半生都在軍營，早就習慣了。」
雖然自己的身份是城隍，但寧筱絲毫不敢看輕這位土地。故而以兄相稱道：「高兄不嫌棄就好。」
高擎確有武人風範，一點都不喜歡啰嗦，大手一揮道：「寧公子的事某已經聽盤頭他說過了。高某身為雲溪土地，出了這種事確實乃高某疏忽。據高某所知，我yīn間的確有不少修為厲害的惡鬼，利用凡人懵懂無知，與奪其壽元。」
寧筱聽得，心中着急：「難道我母親……」
高擎神sè變得有些凝重地頷首道：「很有可能！而且，惡鬼奪凡人的壽元，並非陽壽，而是yīn壽！」
yīn壽！這個詞寧筱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之前考城隍的時候，就從關帝口中聽說過。
皺了皺眉，寧筱忍不住問道：「請問高兄，不知這yīn壽是……」
啪……
高擎拍了拍腦袋，大笑道：「差點忘了，寧公子是凡人，不看重這些。如若寧公子有興趣，就由高某給寧公子講講吧。」
寧筱當即謙虛道：「願聞其詳。」
「寧公子乃凡人，應該知道何謂陽壽？」見寧筱點頭，高擎繼續說道：「不過，你們凡人口中的陽壽跟我們yīn間所說的陽壽還是略有差別的。高某也不懂那些複雜的，按照高某理解，陽壽，便是凡人肉身的壽命！這一點，寧公子應該比高某了解得更清楚，世間沒有不會衰老變壞的肉身，就算那些禿驢所練的勞什子金剛不壞之身，也不過是延緩肉身衰老變壞的速度而已。當然，修為強悍如佛陀，肉身可保千年不壞。但世間能成佛者寥寥無幾，大多數凡人甚至修者，百年之後肉身便會化作一抔塵土。如此，便是陽壽終了。」
「至於yīn壽……」說到這裏，高擎刻意頓了頓，繼而指了指自己，以後在旁邊立着的小鬼盤頭道：「人死之後，雖然以靈魂之態存在，但還是有壽元決定我們能活多久的。時間一到，任爾是哪路大神，最後都會灰飛煙滅。而靈魂能夠存在於天地的時間，便是yīn壽。如果說陽壽是肉身的壽元，那麼yīn壽就是靈魂的壽元。」
這一下，寧筱總算明白過來了。然而當明白之後，寧筱卻是更加擔心了：「高兄的意思是，有惡鬼奪去了我母親的yīn壽？」
高擎神情頗為嚴肅地點頭道：「正是！與肉身難以奪取不同，靈魂狀態下，是可以奪取別人的yīn壽來延長自己的xìng命的。只不過，yīn司對此執法甚是嚴厲。然而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總會想鋌而走險。這個，寧公子應該明白。」
「嗯。」寧筱的回答，似乎有點太過平靜，讓高擎感到意外。然而，當他看到寧筱眼中透出凌厲的殺意時，生前在沙場殺人如麻的高擎知道，寧筱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了。
果然，寧筱不再客氣，對高擎拱手道：「還請高兄出手相助，幫寧某找出兇手，寧某感激不盡！」
高擎的嘴角，劃過一道滿意的笑容。這時小鬼盤頭適時地插嘴道：「上仙請放心，我家大人此來就是要助上仙一臂之力的！」
寧筱再次拱手道謝，高擎也發揮他武人的爽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道：「寧公子，不知高某信物何在，等會高某施法需要使用。」
寧筱連忙將那塊漆黑的令牌拿出來，遞還給高擎。
接過令牌之後，寧筱明顯感覺到高擎身上的氣勢凌厲了幾分。其身上的鋒芒，甚至讓寧筱生出要迴避的感覺來。只是對於母親的擔憂，讓寧筱生生忍住，將高擎帶到自己的房間，寧筱才說道：「高兄且跟我來，這裏便是當rì那惡鬼奪去我母親yīn壽之地。」
高擎神情有些凝重地點了點頭：「確實，雖然氣息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但高某也能感受到曾經有厲害的人物在此停留。」
說話間，高擎卻是捏動手印。
下一刻，寧筱卻是見到一圈圈烏光從高擎身上湧出，注入到他手中的令牌上。與此同時，小鬼盤頭卻是「嗖」一下化作黑風，一併注入令牌之內。
「這個……」如此古怪的一幕，讓寧筱摸不著頭腦。
高擎卻是適時說道：「寧公子不必擔心，盤頭不過是助我施法而已，沒有大礙。接下來高某就不能再說話了，請寧公子為我護法！」
「好！」寧筱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同時翻出玉佩，握在手中。
高擎瞥了一眼寧筱手中的玉佩，點了點頭。下一刻，身上湧出的烏光便更加強烈了！
「天地搜魂**，咄！」
呼……
寧筱明顯感覺到有東西在掃過自己的身體，似要窺視。但很快，手中的玉佩就釋出一道柔和的靈力，將寧筱保護起來。那窺視感，也同時消失。
這話說起來長，其實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個呼吸。當靈力剛保護好寧筱的時候，那邊高擎卻是興奮道：「找到了！好傢夥，竟然藏在這裏！」
「嗯？」寧筱敏銳地捕捉到高擎話裏有話，立即問道：「高兄已經找到那兇手？」
高擎眼中凶光一閃而沒，咬牙道：「對！那傢伙真狡猾，竟然就藏在寧公子家中！」
「藏在我家中？」寧筱眼中先是疑惑，但很快就變得清明，同時轉冷道：「果然狡猾！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如若不是高兄出手，寧某恐怕也找不到他。」
高擎點點頭：「事不宜遲，我們立即除掉這惡鬼，為老夫人奪回壽元！」
「請高兄帶路。」
高擎也不含糊，大步地帶着寧筱回到大廳，直奔寧家祖先牌位所安置之處。
寧筱訝異道：「高兄是否誤會了，這裏可是我寧家祖先牌位。」
高擎搖頭道：「沒有錯。寧公子有所不知，安置祖先牌位其實十分講究，稍有出錯，非但不能將祖先請來，還有可能招來孤魂野鬼。現在那惡鬼，便是潛藏其中。估計當時也是因為偽裝成公子的祖先，才能成功誆騙老夫人。」
寧筱思考了片刻，也覺得高擎所言有道理。只是，要對自己的祖先牌位下手……
彷彿看出了寧筱的擔憂，高擎卻是說道：「公子若是怕不敬，就由高某代勞好了。而且，高某乃yīn神，就算出手也不會毀掉凡物。」
寧筱下意識地應了聲「好」，然而腦海中似乎在猶豫着些什麼。
那邊高擎得到寧筱的許肯，冷笑道：「這次看你還能逃到哪兒去，黑荒令，殺！」
只見那塊漆黑的令牌瞬間烏光大作，墨黑的光華蓋過了屋外投進來的月光。強勁的氣勢招來陣陣黑風，充斥着滿腔殺意的黑荒令以迅捷的速度轟向寧家的祖先牌位！
「不對……有問題！」
看着念咒高擎出手，剛剛表現出有些猶豫的寧筱忽然發現不妥。如果那厲害的惡鬼真像高擎所說，藏在寧家祖先牌位處，那麼早上寧筱吸納靈力的時候，那他完全可以出來阻止啊！
第二個問題，自己入夜之後其實已經能夠看到yīn物，那報夢給自己的傢伙完全可以現身跟自己說話啊。但他始終沒有出現，這裏面可是有點問題。
第三，這高擎是不是太積極了點，就算想跟自己結善緣，似乎也不必如此。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高擎這傢伙，出手時可是說了句「這次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也就是說，高擎與現在躲藏在寧家祖先牌位裏面的yīn物，是見過的！
既然見過，那不是跟之前的說法前後矛盾？
這些想法在寧筱心中如閃電般劃過，而察覺到破綻的寧筱不再猶豫，將手中玉佩拋向祖先牌位前並大喝道：「碧玉有靈，御！」
這裏畢竟是寧筱的地盤，其出手雖然慢了半分，然而仍能后發先至。玉佩透著陣陣碧綠華彩，將寧家祖先牌位籠罩其中。
然而這邊，黑荒令凶厲之氣大作，整個寧家，彷彿近距離遭遇風暴吹襲一般！
黑荒令也以此勢，挾高擎用土地之身所凝聚的一村之力，狠狠地轟向那團碧綠的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