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母親

那個消失的孫潤很多時候會幻想這樣一個場景，等自己有一天發了大財，穿着風衣戴着墨鏡衣錦還鄉，回家之後把所有的債主都叫來，將成捆的錢砸到他們臉上，告訴他們：「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個機會，我要爭一口氣，不是證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訴你們，我失去東西一定要拿回！」

孫潤覺得台詞倒是不錯，但想法過於暴發戶，有些好笑。他真的把債主們都叫來了，不過沒有把錢砸到他們的臉上，而是一邊表示感謝，一邊將錢還給了他們。

待債主門離開后，孫潤將剩下的十多萬塊錢交給了陳玉梅和孫國慶，他有自己的事業，不可能一直陪在他們的身邊，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把rì子過得好一些。

孫國慶和陳玉梅把錢收起來了，不過他們表示會把把這錢存起來，等將來給他娶媳婦用。

孫潤有點哭笑不得，這點錢還娶媳婦，給你媳婦買套頂級禮物都不夠，你媳婦對服裝挑剔得要命，而且越來越挑剔了。不過這話他沒有說出來，要是他們聽到這麼多錢去買一套衣服，肯定會說他是敗家子！

他原本打算選一個比較好的小區，為孫國慶和陳玉梅買一套房子，讓他們搬進去，這樣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他相信一兩年之後，自己就會聲名大振，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人打他們的主意，高檔小區安保比較健全，他們的生活不會被打擾。

但孫國慶和陳玉梅堅決不同意，他們在大院裏生活了幾十年，左鄰右舍關係都非常好，大家都像一家人，他們的朋友基本都生活在這裏，他們捨不得離開。

孫潤見他們如此堅定，也不好拂逆他們的心意，只能暫時放棄了這一想法，心裏想着，到時候讓瓊斯來勸，不聽兒子的，總得聽兒媳婦的吧！

在家裏呆了十天，孫潤過得前所未有的放鬆，甚至有點不想離開，但最終他還是坐上了前往五漢的飛機。

他得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母親，現在是1995年，母親還活着。

在飛機上，孫潤做起了那個很久沒有做過的惡夢，一張猙獰的臉，一柄閃著寒光的尖刀。當那柄尖刀向他刺來的時候，母親撲過來擋在了他的面前，用力的將他推開。刀插在她的身上，血嘩嘩地往外流，可是她卻在用生命中最後一點力氣大喊：「小潤，快跑，快跑啊！」

「媽媽，媽媽！」孫潤大聲地哭喊著，哭着哭着他就醒了。

孫潤的臉上濕濕的，是夢裏流出的淚水。他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心想，已經好多年沒有做這個夢了，是因為要見到媽媽，所以才會重新做這個夢吧？

母親離開孫潤快30年了，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也是他一生的惡夢，永遠無法忘記。母親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冰冷的刀鋒，用自己的死換取了他的生。

飛機在五漢機場降落後，他的心臟跳得格外厲害，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心裏非常害怕，害怕帶着滿心的希望而來，卻見不到自己的母親。

孫潤候機大樓的出口，愣愣地望着頭頂碧藍的天空。許久，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邁步走出了候機大廳。

他在機場外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報上了實驗小學的名字。1995年孫潤在實驗小學上小學一年級，每天下午他都會等母親來接自己，然後一起回家，在這裏他可以看到自己，也可以看到自己的母親。

計程車停下后，孫潤來到校門口，看着學校那熟悉的黑漆鐵門，心裏卻越發的忐忑了。

學校的大門和記憶中模樣幾乎一樣，只是稍微新一些，牆壁上也沒有後來那麼多的小廣告，就連守門的老人似乎也比記憶中要年輕一些。

孫潤看了看時間，距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他就到附近轉了轉。小賣部里依舊坐着那個長年穿着軍大衣的老大爺，包子鋪的胖叔叔還是那張圓乎乎的包子臉。

從前孫潤喜歡在這裏買包子吃，一時興起，他就買了兩個嘗嘗。是兒時記憶中的味道，一點也沒有變，孫潤沖胖叔叔笑了笑，道：「這包子味道不錯！」

胖叔叔笑起來臉上充滿了包子褶：「那是，我們這可是老字號了，多少年就做這個！」

等到臨近放學的時候，孫潤回到校門口，心跳得更加厲害，忐忑地等待着童年的自己出現在眼前。

隨着清脆的鈴聲響起，安靜的校園像開水般沸騰起來，黑壓壓的人群順着樓道向校門口湧來。

孫潤站在校門口，目光從一個又一個孩子的臉上掃過，可始終沒有看到童年的自己，孫潤你在哪裏？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有人說：「孫潤，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不，我媽媽要來接我，我要等她！「

孫潤渾身一震，抬頭向那聲音望去，他看到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背著書包向這邊走來，那張臉，正是照片中童年的自己。他的心中升騰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一種從靈魂深處湧起的親切感，就像久未謀面的親人。

我在，媽媽也在，一會兒就可以看到她了！

小孫潤沒有注意到孫潤的存在，和同學分別後，他來到旁邊的小賣部，在那個長年穿軍大衣的老爺爺那裏買了一顆泡泡糖，然後回到校門口，靠在鐵門上一邊吹着泡泡，一邊等著媽媽。

笑朋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四周的人很少，這時小孫潤注意到孫潤這個奇怪的叔叔在看他。穿着西裝，拖着一口箱子，傳說中的人販子就是這種打扮，抓到小朋友后就會把他們塞到箱子裏，然後拉到外地去賣掉。

小孫潤越想越覺得孫潤像人販子，他被自己想法嚇到了，飛快地跑進校門，在鐵欄桿後面jǐng惕的盯着孫潤。

孫潤笑了，他太了解自己的想法了，心知自己要繼續盯着他看，肯定會把他嚇壞的，便抬頭望着頭頂那碧藍的天空。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好一陣之後，一個溫柔地聲音響起：「小潤，怎麼又在地上玩石子，多臟啊！」

孫潤的身體猛然一抖，心一下抽緊了，扭頭向那聲音望去，然後他看到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面孔。她的五官長得素凈，自然地長在最合適的位置，顯得非常優雅，神情里有一種高貴的氣息，但又很有親和力。

是的，那是他的母親，為了救他而死去的母親。

有將近30年沒見到母親了，孫潤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水從眼眶裏滾滾落下，媽，我是小潤，是你兒子小潤！媽，我好想你！

母親的穿着很素雅，但搭配的很好，看上起美麗極了。她伸手在滿臉是泥的小孫潤的臉上擦了擦，笑道：「都快變小泥猴了，爸爸看到又會說你！」

「我才不是小泥猴！」小孫潤向母親抗議，然後他突然想了孫潤這個疑似人販子，抬頭向他望過去，正好看到孫潤淚流滿面地望着這邊。

小孫潤拉了拉媽媽的衣袖，道：「媽媽，那人是人販子。」

母親見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滿臉是淚，愣愣地望着自己，有點詫異，低聲對小孫潤道：「別亂說，叔叔聽到了會生氣的。」

媽媽就在身邊，小孫潤也不怕人販子，嘲笑道：「大人也會哭，好羞人哦！」

母親覺得小夥子看自己的目光有點古怪，擔心遇上壞人，趕忙拉着小孫潤的手往前走：「叔叔肯定是想到什麼難過的事了，人難過的時候都會哭。好了，我們回家，爸爸在等我們呢！」

「媽！」孫潤望着母親和童年的自己遠去的背影，鼻子一酸，忍不住大聲喊道。

小孫潤和母親都聽到了他的呼喊，驚訝地回過頭，向他看來。小孫潤拉着媽媽的手，問：「媽媽，那個叔叔在喊你嗎？」

母親覺得這個小夥子看自己的目光很怪，有點像看親人，又像孩子看着自己的媽媽，而且這個小夥子的神情真的有一種令人感到親切的東西。這種感覺讓她覺得莫名其妙，搖了搖頭，轉過身對小孫潤道：「他喊的是他的媽媽。」

「可是他的媽媽在哪裏呢？」

母親摸摸小孫潤的腦袋：「我也不知道。好了，我們該回家了！」

孫潤沒有跟過去，現在的他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不可能和母親相認。他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媽，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就算拼上這條xìng命也在所不惜，我發誓！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rì子，1996年9月15rì，那一天母親為了救他倒在了血泊中，而現在是1995年5月，還有一年零四個月。

媽媽，你等著。一年零四個月後，我會回來救你的。我不會讓你死，不會讓童年的我再次失去媽媽，我一定會救你！

第二天一早，孫潤坐飛機回到了洛杉磯，見到大衛和保羅后，他說的第一句話是：「給我找一個保鏢，要華人，要能夠說流利的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