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馬家溝夜深人靜

01馬家溝夜深人靜

山河鎮馬家溝村,一個北方的小地方。

馬家溝是典型的街邊子,村裏地少還沒廠,自然無業青年就多,都是典型的街溜子。

一旦被打上該溜子的標籤,連帶自己的父母,也會被那些自認老派本分的人指指點點。

但盧望生沒有這個顧慮,他甚至還有點享受這種議論,見他如此沒羞沒臊,久而久之,再沒人議論他了,他成了馬家溝的小透明。

盧望生就這樣從該溜子成長為躺平中年,而他的母親馮春芳女士,更不是一般人。

馮春芳女士不僅對這種不痛不癢的閑話視若罔聞,而且做為一位生於六十年代,在八十年代成為單親媽媽的偉大女性,她的見識遠勝於此。

馮春芳女士最初只是想着把盧望生養大,她憑着在街邊出攤,踩縫紉機縫拉鎖,出色的完成了這個任務,至於把盧望生教育好,她自知沒那個餘力。

因此,對於眼下有點脫軌的盧望生,馮春芳女士並沒有太多的愧疚,畢竟做為一位堅韌的女士,她還是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點。

即便如此,她仍對盧望生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希翼!

這天她準備好早飯,把盧望生脫在房門口掛滿泥水,散發着腥臭的衣褲扔到門外,敲了兩下盧望生的房門。

「生子,起來吃飯,媽有話跟你說。」

盧望生昨夜剛做成了大買賣,凌晨剛回來躺下,這會兒自己正夢回高中,逆襲白富美,正要上壘,卻被母親叫醒,哪有胃口吃飯。

不過盧望生有個好習慣,就是聽話,不一會兒他就拖着疲累的身體晃悠着坐在桌邊。

「媽,以後別這麼早叫我吃飯了,我不餓,有啥事啊?」

「生子,昨天紅梅來了…」

盧望生一聽,眉頭皺的老高,「媽,又提這事兒?」

馮春芳放下筷子,一臉正色,「小犢子,你是覺得我能長生不死是嗎?」

「媽,你看,我不是給你買了乖乖嗎,你看它多聽話。」

盧望生指著拴在門口的一隻柴犬,它的存在與這個半瓦房和農家院顯的格格不入。

馮春芳滿面愁容,「生子,聽媽這一回,紅梅她還年輕,苗苗也大了,她願意生。」

盧望生一臉生無可戀,機械的把飯扒進嘴裏,不吭聲不抬頭。

「行,反正紅梅離了婚,也能給自己做主,我就給你做主了。」

盧望生一聽,放下碗筷,「媽!你就饒了我吧,我一直把紅梅當妹妹。」

「妹妹?那也挺好,你還能遷就她。」

「媽,這是兩碼事,我不喜歡紅梅,她生不生,離不離婚,有沒有孩子都跟我沒關係。」

馮春芳一拍桌子,盧望生馬上收聲,一臉賠笑看着馮女士。

「媽,你就放心,你只要不逼我,就我那高中同學,你見過的,看我年底把她領回家…」

「你放屁,就鎮上麵館那個?」

「不是,是另一個!」

盧望生就這樣被趕出了家門,馮女士知道他又在瞎掰,這次發了狠,她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揚言如果盧望生還認她這個媽,就得娶紅梅。

盧望生在自己的五菱微面里補了一覺,擦了擦車窗上的水霧,搖下車窗點了根紅塔山,望着村旁土坡上的燒炭大煙囪出神。

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的一段往事,在他七歲那年,村裏來了一個北京的富家公子,十五六歲年紀,是跟着父親來村裏考察的,說是要在村裏辦一家加工廠。

富商晚上住在度假村,白天來村裏,村幹部都陪着在馬家溝四處轉。

村裏的孩子看在眼裏,都好奇坐平治小汽車是什麼感覺,盧望生也不例外。

因為被村裏孩子排擠,盧望生沒有朋友,那天放學也是一個人回家,聽到身後滴滴兩聲,回頭一看,那個富家公子正從車窗探出頭來,對盧望生喊,「小子,上車,我帶你玩去!」

這突如其來的好事,盧望生開心的上了車,心裏既高興又得意,心想村裏孩子議論的小汽車,自己先坐了。

富家公子開車把他拉到了這個炭窯下,問他膽子大不大。

盧望生平時自詡膽子大,就點點頭,富家公子笑了,「膽子大就跟着我上!」

盧望生本來心裏犯怵,但見他上去了,也犯了虎勁兒,跟着也爬了上去。

那煙囪有十幾米高,兩人不一會兒就爬到了頂,富家公子坐在煙囪邊往煙囪里看,盧望生不敢看,就站在梯子上。

「你不是說自己膽子大嗎?你看那煙囪里黑漆漆的,好像有個人。」

盧望生就鼓起膽子也坐在煙囪邊,往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股煙灰味。

「什麼都沒有啊。」

「是嗎?那你就下去看看吧!」

話音剛落,盧望生見他嘴角泛起一絲壞笑,肩膀被他一撥,就墜了下去。

因為煙囪底一米多厚的煙灰緩衝,盧望生才沒摔死,但還是被嗆了半死。

因為那炭窯冬天才開窯燒炭,盧望生才沒死在裏面,黑暗中他爆發了強大的求生欲,竟然從牆上摳下一塊磚來,憑一條縫隙透氣活了命。

第二天紅梅她爸放牛從山上回來,聽到煙囪里咔噠咔噠的敲擊聲,砸開了窯門,把奄奄一息的盧望生從炭灰里扒拉出來。

被救活的盧望生聽說自己住院的錢都是那富商掏的,就沒告發他的兒子,只說自己貪玩掉下去了的,這個秘密一直埋在自己心裏,一晃這炭窯已經廢棄了二十多年了。

電話響起,盧望生收拾了思緒接起電話,一臉笑意,「晚上老地方,您擎好吧!」

盧望生掛了電話,開車到鎮上的楊米麵館吃面,說是來吃面,他更多是想來看看老闆娘楊米。

老闆娘楊米三十齣頭,不施脂粉但風韻猶存,清瘦乾淨,穿着牛仔短褲露著白腿,踩着人字拖就像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女,熱情的跟盧望生打招呼。

「喲,來啦!」

「來了,老規矩。」

楊米點頭,「得勒。」

楊米的老公是個大胖子,一臉油膩從后廚探出頭來,「大拿來啦,有日子沒見了,最近在哪發財啊?」

盧望生頭也不抬的回了句,「你少打聽,知道什麼是富貴險中求嗎,這兩天我就把你這掛的賬給清了!」

「哈哈,那敢情好,要是真的,這頓我得請你喝兩瓶!」

「不需要,我開車來的!」

盧望生離開麵館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去了菜市場,把凌晨送來的傢伙事兒收上車,魚攤老闆追了出來,一邊遞煙一邊把錢往盧望生的兜里塞。

「大拿,白口鱘啊,記住了,價好,有老闆等著要呢!」

盧望生接了煙,搖搖頭,「我這是看天吃飯的勾當,你沒答應人家吧?」

「哎呀,這就是定錢啊!」

「你當我是白菜地里薅白菜啊,那白口鱘是泥鰍嗎?滿溝都是。」

「大拿,我知道你有門路,我告訴你,一斤這個數。」

攤主伸出兩個手指,盧望生把他手往旁邊一撥,「等著吧。」

馬家溝西邊有條護西河,是黑龍江的支流,原本有家化工廠在河的上游,後來因為下游村民飲水中毒,化工廠就關了門。

化工廠關門后沒幾年,護西河裏盜漁的人就開始多了,因為白口鱘只有這護西河裏有,價格昂貴,盧望生打聽到了這個門路,也加入了盜漁的行列。

護西河全河段禁漁,白天出現在河邊太引人注意,盧望生就等夜深動手,他也是剛入這行,根本不知深淺。

盧望生在車裏眯到深夜,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多月亮正大,發動了車子也不敢開車燈,就從公路開下了土路。

把車停在了一片廢沙場的空地上,都是他事先摸好的位置,擔心夜裏有巡夜的警察,他停好車子就拖着魚箱,步行往河邊自己下籠的地方去,全憑月光,手電筒也不敢打。

黑暗中他起了兩網,都是小魚,正喪氣間聽到人聲,慌忙藏在蘆葦叢后,月光下見兩個人影從河對岸正趟水渡河,正走在河中間,隱約見兩人手裏還各拖着一個箱子。

盧望生心裏咒罵,難怪沒魚獲,原來是跟同行下重了位置。

但等兩人走近,盧望生零星聽到兩人對話,「壞了規矩。」

「去老撾、把槍扔了」。

盧望生心裏納悶,偷漁哪有這麼嚴重?頓時又覺得事情不簡單。

果然那兩人剛上岸,就聽到岸上有人喊道,「不許動,別跑!」

那兩人轉頭又跳下河岸,從盧望生眼前跑過,嘴裏嚷道,「快跑,快跑,特么的有警察!」

盧望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自己也被逮住,蹲在河裏一動都不敢動。

幾個警察打着強光手電筒追了上去,盧望生心想得趕緊溜,一旦他們回來恐怕自己也要被抓,便扔了手裏的魚箱往岸上爬。

慌亂中卻被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個大皮箱。

盧望生長年順手牽羊,一眼就認出這箱子裏面裝着寶貝,拎起來掂掂心裏已經有數,提着箱子一路跑回自己車上,剛發動了車子,就聽到對岸槍響,隨即槍聲連成一片。

盧望生強做鎮定,一腳油門衝上土路,往公路上疾馳,心想富貴險中求,自己和媽媽未來的好日子全看今天了。

不料衝上公路的一剎,一輛泥頭車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將沒開車燈橫插出來的五菱微面撞的支離破碎,盧望生飛在空中,看着滿天飛舞的綠幣,一瞬間所有往事在腦海中閃回,如幻燈片一般,霎時與人間斷開了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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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望生的意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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