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暮色四合

初春的清河縣雨漸漸多了起來，這才剛剛放晴幾天，就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到處濕噠噠的，讓人很不舒服。

儘管已經在清河縣住了四年，但顏念瑾仍舊有些不習慣這樣子的天氣，可無奈今日要去給方先生送還書籍，她才不得不出了門。

原想着從方先生的書店出來，這雨也該停了，卻不曾想這雨勢不小反大。

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摟緊懷裏剛剛問方先生借的法文書，她小心翼翼的走在街上。今日穿了一身淺色的衣裙，若是被雨水淋濕了，可不好洗乾淨。

好在家裏距離書店不遠，只隔了兩條街，她小心的走着只在裙角沾濕了一點。

抬腳繞過一汪積水，顏念瑾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大門外停著一輛汽車，她微微蹙眉，家裏這是來人了？於是她抱緊了書加快了腳步。

就在顏念瑾離那汽車幾步遠的時候，車門忽然被打開了，從車上下來一個身着西式衣褲的男子。

來人見顏念瑾走近了，才禮貌的開口：「顏小姐？」

他看着眼前這個穿着老式衣裙的女子，原本略帶不耐的眸子瞬間亮了許多。他本以為父親逼他娶的是個木訥守舊的前朝格格，可眼前的人卻是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月牙白的掐腰小襖，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帶着碧色的玉鐲，越發顯得那手腕細膩白皙。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身後，只在鬢邊別着一個珍珠發卡，懷裏抱着的竟是幾本外文書，整個人端的是柔和大氣。

原本準備單刀直入的話，在面對這樣子一個可人兒時，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顏念瑾看着眼前的人，她從未見過這人，可這人卻認得自己，這不免讓顏念瑾警惕起來：「請問您是？」

「在下顧從之，家父顧啟。」見顏念瑾面色微冷，怕顏念瑾誤會，顧從之立刻自報家門。

聽了這名字，顏念瑾才斂去周身的防備，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人。一身條紋西裝，樣貌清俊，身形挺拔，有些青年才俊的樣子。

這顧從之也不是別人，正是她過幾日就要成婚的未婚夫，不過看顧從之過門不入，不像是來家中拜訪的。

「不知顧公子今日前來所謂何事？」心下有了判斷，顏念瑾才開口。

顧從之猶豫了一下，但仍舊打算把該說的話說完，於是禮貌的詢問顏念瑾：「可否請顏小姐借一步說話？」

隨後，顧從之紳士的替顏念瑾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不用了，就在這裏說吧。你我畢竟還未成婚，陌生男女私下見面總是不好的。」顏念瑾看向顧從之，此刻她大約已經明白了顧從之今日的來意，所以隨便尋了個借口拒絕了。

既是不打算有結果，那麼在哪裏說都是一樣的。

顧從之原本是想要和顏念瑾尋個安靜些的地方好好說的，可在看到顏念瑾如水的眼眸，拒絕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只能點點頭，應了一句：「好。」

顧從之轉身從車上取了雨傘撐開，猶豫再三，才開口：「我希望顏小姐能主動退了這門婚事。」

他一直在新式學堂念書，接受了許多新派的思想，對於這種盲婚啞嫁是萬萬不能接受的。只是考慮到女子的名節，他自覺著作為一個紳士，這種事情還是女孩子開口拒絕比較好。

顧從之的話已然在顏念瑾的意料之中，只是若是可以，她也不想答應這樣一門婚事。不過顧從之怕是找錯人了。

「顧公子來之前就沒問問顧縣長這門婚事是怎麼成的嗎？」顏念瑾盯着顧從之，眸色清明。

「這……」顧從之一時語塞，這事他還真的沒有問過，只知道父親兩個月前突然態度強硬的要他成婚，娶的還是前朝的格格，至於其他的他並未問詢。

顏念瑾見顧從之這樣子，便知曉他多半是沒問，也許顧從之只是覺得從自己這裏作為切口比較容易突破吧。

既然顧從之不客氣，那她也沒必要藏着掖着了，畢竟在這件事情上，也不是她巴著顧家不放的。

「我的身份想必顧縣長已經告知顧公子了，顧公子不若回去問問顧縣長，這門婚事是怎麼成的。顧公子想要從我這裏解決了這門婚事，怕不是那麼容易的，畢竟我如今身份落魄，猶如浮萍身不由己。」

顏念瑾說的不多，可顧從之已經明白了，這門婚事怕是他父親一手促成的，且這其中甚至還帶着些脅迫。

有了這一層認知，顧從之頓覺心中窘迫，他正不知如何開口，便看到一列憲兵隊直衝這邊而來，待憲兵隊近了，顧從之才看清帶頭的人。

「於師爺？你們這是做什麼？」被憲兵隊一打岔，顧從之眉宇間的窘迫多少消散了些。

於師爺自然是認識顧從之的，而眼神在瞟到顏念瑾身上時更是一臉的瞭然：「這不是正捉拿要犯呢，方才一路追着到了這邊人就不見了，想必是拐到別處去了。打擾大少爺和顏格格了。」

說罷，於師爺就『自覺』的帶着人去別處搜了，生怕打擾了這二位的初次見面。

只是於師爺的一番作為顏念瑾看的明白，顧從之更是清楚，如此顧從之更覺尷尬的不知所措了。

顧從之沒開口，顏念瑾自然不好直接趕人，只是抬眼看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風雨夾雜着寒意撲面而來，她只覺著整個人都快要被凍僵了，很是後悔，出門前沒有聽玉嬸的話，披件斗篷出來。

思來想去，顧從之終是開口：「是我沒弄清楚事情的緣由，今日多有得罪，至於你我之間的婚事，我再想別的辦法吧。」

顧從之說的誠懇，顏念瑾也只是搖搖頭，客氣的說：「無礙。如果顧公子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家了。」

「顏小姐慢走。」顧從之見顏念瑾整個人都冷的直哆嗦，也覺得於心不忍。

顏念瑾沖顧從之微微頷首，而後撐著傘推開了院門。顧從之看着顏念瑾進了門，這才上了車。